楚天阔道:“我好心好意帮你,你还提条件?”李云泽冷笑道:“帮我?到现在为止,我反正一点好处没见到。倒是你,是不是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楚天阔哼哼唧唧两声,没有反驳,道:“说说看。”李云泽道:“那张灵符归我。”楚天阔一撇嘴:“我当什么事。拿去,本就想送你的。走,牢狱品茶,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原路返回,毫无阻碍回到原来的牢房中,一切悄无声息。此时正值凌晨,监牢中的犯人都在熟睡之中,鼾声呓语,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臭味也分外明显。楚天阔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泡茶,抱怨道:“江津派的牢房,以后再不来了。”
原来只有臭味,还不觉如何。茶香一起,与臭味搅在一块,反倒十分别扭。楚天阔方才还,此时一边饮茶,一边品评,优哉游哉。李云泽忍不住道:“楚兄,你不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么?”楚天阔道:“我这人鼻子有毛病,只要闻到茶香,其他什么味道就都闻不见了。”李云泽才不信他。不过喝了几口茶后,胸中的烦恶之气去了不少,头脑也冷静了许多。琢磨是不是把今夜所见散布出去,那样九盟就没有必要灭口了。被这个念头一提醒,忽然想到一个一直忽略的问题,他此行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楚天阔若是真要做什么绝密的事,一个人单独行动最好,完全没有必要带上他。即使事后杀了他灭口,也留下了痕迹。反倒是要利用他做些什么的可能性最大,如此一来,他反倒是安全的。先前在紧张的环境下,一切都往坏处想,却没有想到这个基本的常识。
心中一松,话也多了起来。和楚天阔聊天极有乐趣,这家伙既有见识,话语又风趣,把一件琐事都能讲得绘声绘色。有犯人被二谈笑吵醒,骂骂咧咧地道:“他娘的,唠唠叨叨大半夜,还没够。要是不睡觉,来给老子去去火。”一听这话,李云泽心想,看来昨晚还有人在此顶替自己两人,计划的还真是仔细。
桑府喜事定在四月二十二。提前一日,桑永寿依风俗宴请此次前来道贺的贵客。余书元作为东华掌门首徒,自然在邀请之列。华灯初上时,余书元来到桑邸。离大门口老远,便有一人拱手长笑:“余真人大驾光临,欢迎之至。”乃是桑府大管家,金丹修士,桑安,此人有个绰号“莫嫌机微”,说此人善于把握微小短暂的机会,乃是桑永寿手下头号得用之人。因归藏商号在东华境内生意之故,余书元之前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也笑着回道:“桑兄客气,有劳了。”两人一边寒暄,一边进门。宴席摆在一处花厅,五张大八仙桌一字排开,中间首席上已经坐了一人,乃是九盟楚家楚风烈。楚风烈见汪不屈进门,起身相迎,抱拳道:“余老弟,久违了!”余书元也笑道:“闻说楚兄金丹大成,小弟还未来得及去道贺,不想今日在此相逢,待会可要好好敬楚兄几杯。”楚风烈哈哈大笑道:“你老弟不过是小屈大申,若要凝丹,立时可就。就不要笑话老哥了。”
余书元暗自纳闷,这楚风烈今日态度如此亲近,莫非有什么用意。口中不停应付,心里却暗猜楚风烈用意。桑安将余书元让到左偏座,笑道:“两位乃是当世之英豪,正该多亲近。在下一介庸人,容我先去处置些俗事,少陪。”楚风烈、余书元不敢托大,皆道不敢。两人闲聊一会,楚风烈意味深长地道:“过不了几年,这江蒙城就不同凡响了。”余书元自然听得出话中之意。江津派的弟子迎娶首富之女,财势必然得到相当大的补充,有了财力支撑,后劲更足,对东华的牵制更大,这是东华派不愿意看到的。同样,这门亲事必然也是九盟不愿意看到的,最近几年,九盟悄悄对江津派下了很大功夫,自然也不愿意让之前的投入付之东流。余书元心道:“不知道九盟会什么办法阻止这桩婚事?既不用得罪桑永寿,又让江津派吃个大亏。”
宾客陆陆续续前来,紫阳宗来的是卓苍穹,与楚风烈、余书元也是熟人。首席之上还有归真派的恒丰子、乾坤派的胡一重、江津派的向春明、丹鼎门的苦参大师。以江津派和丹鼎门的实力而论,是没资格坐首席的,江津派是地主,又是亲家,丹鼎门地位特殊,云洲十之三四的丹药都出自丹鼎门,两人坐首席其余人也说不出不是来。除万山城外,其余大门派大势力都派有人来。万山城乃是桑永寿根据之地,自然要补办酒席,想必补办酒席时才会派人道贺。向春明特意留心楚风烈与余书元两人,这两家都是江津派既想借力打力又要处心积虑防范的对象。看到楚风烈与余书元在一起似颇融洽,有些意外。不由得怀疑,难不成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宾客到齐之时,桑永寿也适时来到花厅。桑永寿金丹中期修为,今年四百三十岁,身材略瘦。卓然立处,风云平静,双眸转动,波澜顿生。在座的大多数未见过这位巨商大贾,看到此人,无需介绍,便知此人就是桑永寿,桑永寿就该如此。
四座宾客齐齐站起。桑永寿作了一个四方揖,道:“桑某归女,惊动诸位,略备薄酒,以示敬谢。诸位请坐。”声音和缓如清风,全无商界钜子的凌厉霸气。首席之上,原本桑永寿的座位在下首,这是主人自谦之意。落座之时,众人谁也不肯居上,公推桑永寿坐首位。桑永寿笑道:“桑某自知年岁痴长,便厚颜坐了。”众人次第下移坐定。
三巡酒后,众人随意说着些闲话,楚风烈端起酒杯,对身旁的向春明道:“向兄,小弟敬你一杯。有一事相烦。”酒桌之上,觥筹之间,谁会说要紧事。向春明一口应道:“楚兄说哪里话来,只管吩咐就是。”楚风烈饮尽杯中酒,略带赧色道:“说来也是家丑。小弟有个侄儿,名叫楚天阔,最是胡闹不争气,劣名想必向兄也有所耳闻。本想带着他来见见世面,中途小弟有事缠身,便放他一人先来江蒙城。谁知没了管束,这小子竟做出当众调戏女子的事来。简直无法无天,小弟惭愧无地。贵派将之拘禁,合法合情合理,小弟自无二言。只是明日便婚礼正日,小弟想带那小子见见世面。故而小弟求肯向兄,一来小弟愿向那位姑娘及贵派致歉赔礼;二来认罚灵石;三来以鞭刑代替监禁,好生教训那小混蛋一顿。还望向兄高抬贵手,让那小混蛋随小弟一同返回。”一通话听完,向春明心中有些得意。搁在平时,依楚风烈的火爆脾气,高傲性子,恐怕早跑到望天峰上,指着掌门的鼻子要人了。而今为了这么点事情,却要大张旗鼓地给自己敬杯酒。为何?江津派虽然实力未增,如今却多了一个身份——桑永寿女儿的婆家。脸上流光溢彩,口中却谦道:“楚兄言重了。小孩子哪会不犯错。你我年轻的时候不也荒唐过?放心,我这就安排,请令侄先到鄙派客舍歇息一晚,明日定毫发无损地交到楚兄手上。”至于楚风烈所提的一来、二来、三来,只字未提。人家说这个,是给你台阶下,要是当真了,那可就是笑话了。楚风烈的赔礼可不是什么事都能接的。
他这边应承的痛快,对面的余书元心念急转。余书元一直关注楚风烈的举动,这段话落在别人耳朵里有礼有节,他却听出几分不对来。说这话的时机不对,桑永寿来之前,向春明已经过来半天了,怎么不提这事?那时更合适,为何非得当着桑永寿的面提。话也不对,太软了,完全不符合楚风烈的脾气秉性。认罚灵石、以鞭刑代监禁,包括向那位姑娘致歉都是楚风烈的话,但为这点事情向江津派致歉绝不是楚风烈会说的话,就像自己不会随便向他低头,他不会随便向自己低头一样,哪怕有桑永寿的面子也不行。不是襟怀不够,而是怕担负心理上的劣势。反倒是向一位平常女孩赔礼没什么压力,因为别人会说是大家风范。凭这两点,足以做出判断。桑安心里也在嘀咕,感觉有些不对头,借机向门口小厮使了个眼色,必须先一步将事情查清楚,以防万一。转过身来,便看到余书元端起酒杯向桑永寿道:“桑翁,提起楚兄家这位‘护花郎’,晚辈还得向桑翁请罪。大前年,桑三姑娘在东华辖境武梁城举办雅韵之会,因东华保护不周,致使三姑娘两次受到惊扰,真是惭愧。话说回来,楚兄这位令侄虽然胡闹了几分,却还守礼,不像楚兄说的一无是处。”话说到一半,楚天阔被拘捕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传入桑安耳朵中,桑安又简明扼要传音给桑永寿。余书元接着道:“方才楚兄所言,小弟不尽赞同。所谓‘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刑罚之要旨在于导人向善。先前令侄已在东华坐过半年监牢,今时又有此事生出,可见一味罚之在这孩子身上并无大用,年轻人犯错,固然该受罚。此事发生在向兄地盘之上,自应有向兄定夺,小弟不敢置喙。而长辈的规劝,也必不可少。正好今日我们这些长辈在,不如把他押解过来,咱们一人劝他几句,多少会起些效用。另外,也让桑翁教训他一顿出出气。”他长篇大论,为的是耽搁足够的功夫,让桑永寿获知足够的信息,虽然这些信息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觉察到桑安和桑永寿之间的灵元波动结束,一句话将话头引给桑永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