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曾经打听过芦湾城附近的一个小门派,拜入门中需要缴纳入门礼灵石二百颗。东华派天下闻名,所需必然更多,也不知能否承担的起。余书元哈哈一笑道:“老弟莫要担心,东华派招收弟子只看资质心性,无那些小门小派的陋规。东华派会于明年端午到辖地内大城招收弟子。芦湾那里应该是归白羽城管辖,我这里给老弟写封荐信,到时候老弟持信到白羽城,去找东华派负责招收弟子的执事,其余的事就无须操心了,自然会有人安排。”言罢,取出一张信笺,问清李云洛、李云滔的姓名、年纪及父祖籍贯等,一一书于笺上,字迹随书随隐,而后折成一只纸鹤,打入一道灵元,纸鹤双翅便紧紧合起。李父千恩万谢,小心翼翼接过,珍而重之收起。三人又闲谈几句,余书元知两父子乍一相逢,便又分别在即,父子间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托词回房歇息。
李父依然十分费解,非亲非故,这位余真人竟然如此热心相助。其实余书元如此做仅仅就是报答李云泽救命之恩。在李家父子看来,将李云泽带在身边,传授几年技艺,足以保李云泽一生无忧,救命的恩情也足以还清。可在余书元看来,筑基修士一条命与保一个练气小修士生活无忧岂能等而视之,传授一个练气期小修士几手技艺,怎能还得清救命的恩情。
在李家父子看来,拜入东华派难如登天,而在余书元看来,不过是写封信,举手之劳而已。所处地位不同,能力不同,所需所求必然不同,对东西的价值评判就有很大差异。从前有个画师,一幅画卖十五颗灵石,一方字卖八颗灵石,有个朋友付给灵石八颗,画师便写了一方字,而后在一旁画了几根竹子。朋友很不满意,他本想的是凭借朋友情谊,付灵石八颗,画师应该画上一幅画。而画师则不如此想,他以为有字有画,价值已远超八颗灵石。朋友与画师所想都合情理,只不过所处的立场不同、彼此的期待不同而已。
两父子抵足而眠,李父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的处事经验一下子全教给李云泽,诸如要眼明手快,要恭敬谨慎,要勤奋修行等教训,说了一大箩筐,直到李云泽在他的唠叨声中睡去。第二日用过早饭,李云泽和余书元本想留李父多住两日,父子好好团聚。李父见李云泽今后有了着落,又担心起家里两个小的,此时离明年端午节还有八个多月,路程要走三、四个月。回去还要尽可能为两个小的多准备些盘缠花费,不肯多留。李云泽把之前汪不屈给的灵石拿出来,让李父带给妹妹和弟弟花用。李父吓了一跳,问所从来。李云泽不敢说实话,推说是余书元所赠。李父才放了心,道:“他们能拜入东华派已是天大的福气,盘缠自有我准备,你的灵石就自己个好好留着,不要乱花。”又叮嘱李云泽一番,向余书元告辞时,郑重一礼,长揖到底,起身踏上归程。
送走李父,余书元带着李云泽就离开了林里镇。一路先是向西,过了沌河,进入江津派境内,又折而向南。余书元带着李云泽专拣偏僻之处行走,直到快出江津派的边界时,余书元指着横在眼前的苍隆山脉道:“此山名叫贡阳山,多年以前我曾到此游历。无意中发现了一样宝物。当时宝物还未成形,所以没有收取。几十年过去了,宝物成长如何,就看你的机缘了。”李云泽听说有宝物,兴高采烈跟在余书元身后翻山越岭,来到贡阳山山脉的主峰。这座山峰高有千寻,登临山顶后,发现竟然是一座死火山。山口直径约有七八十丈,深可达半山腰处。内壁之上爬满藤蔓,植物竟比山外还要繁茂。底部被白雾所笼盖,看不清究竟生长有何物。余书元说了一句:“我在洞底等你,自己想办法下来。”腾身而起,婉如一直巨鸟,翱翔而下。
李云泽看了看周围,最可借力攀援而下的当属脚下的藤蔓。捡了几根一看,尽是草藤而非木藤,随手一扯便断,不能承重。李云泽发了愁,到底该如何下去?循着山口转了一圈,仔细搜寻可以下到洞底的途径。很快便有发现。山壁并非圆滑,时有山石突出半空,以山石留足卸力,便能落到洞底。李云泽目测山石之间的距离,选好路径,一跃而下。山石之间距离不等,落差大者十余丈,少者七八丈,以李云泽的修为恰好可以承受。只是越往下白雾越浓,快到底部时,目光难及丈外。李云泽不敢再跳跃,攀着岩缝石棱一点点下到洞底。
这座火山也不知沉寂了多少年,洞底树木已有两围之粗,一棵挨着一棵,两树间距勉强容一人通过。林间白雾缭绕,头顶天空全被密密麻麻的枝叶遮住,偶尔有一点缝隙漏下一线日光,在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凭之可以勉强视物。空中满是腐烂的味道,地面铺了厚厚一层尚未腐透的枯叶,踩上去深浅难测,有的地方宛若泥潭,一脚下去直往下陷。李云泽不敢乱动,高声喊道:“真人。我下来了。”无人回答,只有四壁回声传来:“真人、真人、真人……人”,“我下来了、我下来了……来了”。李云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试着用五识唯一侦听四周,听不到哪怕一点点声音。按说这等密林之中,没有鸟兽尚可理解,虫豸之属断无绝迹之理。然而,李云泽用尽耳力,听不到虫鸣,听不到豸动,哪怕连风摇树叶的声音都没有,无边的静谧让人心惊胆颤。
李云泽扯开嗓子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喊声加上回声,足以传遍火山口每一个角落,余书元没有回答,要么是洞底另有去处,余书元已经先自进入。要么碰到了什么厉害的怪物,正在对付,无暇应答。恐惧慢慢占据心头,李云泽环顾左右,黑昏昏的一片,不知可有什么鬼怪藏于暗处。疑惧心一起,总觉身后有人窥伺,猛回头又不见一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云泽也知道疑心生暗鬼,多半是自己吓唬自己。闭上眼睛,强迫去想天空中的白云飘荡,过了一会疑惧之心稍解。头脑冷静下来,便开始想办法。先取了颗萤石出来,光亮一照,心中更加安定。又爬到树上,折了一根枯枝,落脚之前,先以枯枝探路。一边慢慢前行,一边寻找余书元可曾留下痕迹。走到中间,发现一条丈余宽的裂缝,横贯火山口底部,不时有白色汽雾冒出。往下看去,深不见底,两边壁上树根来往穿梭,仿佛是裂缝生了怪异的牙齿。李云泽朝着裂缝内喊道:“真人,您在下面吗?”依旧无人应答。李云泽不敢轻易下去,越过裂缝,在林内继续找寻余书元的踪迹。将整个山底搜遍,未见余书元留下任何记号。
转过头又回到裂缝处,现在可以断定余书元下到了裂缝深处。只不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所在。这火山口内的灵气并不浓郁,瞧着不像是天材地宝生长的环境。壮着胆子,抓着粗壮的树根爬向裂缝深处。树根水分都已被蒸干,变得干硬结实,手握足踩倒是十分得便。可惜往下三四丈,树根就消失了,幸好岩壁嶙峋,手脚并用可以攀援。越往下越热,李云泽也不知道往下爬了多深,萤石只能照到周围一小片地方,上下左右,都是黑蒙蒙的一片。一咬牙,不管不顾,继续向下。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下面渐渐可以看到微弱的红光。李云泽登时来了精神,加快速度,红光越来越清晰,很快看到了缝底岩石,红光却是从侧面照来。踩到缝底的岩石,还未舒上一口气,环顾一看,此处还未到底,右侧一个宽大的天然洞穴,侧斜向下。洞高将近两丈,宽大约与裂缝齐。这里温度更高,已仿佛盛夏烈日暴晒。李云泽此时反而起了好奇之心,往洞穴深处走,八成可以看到岩浆。喊了余书元两声,仍未收到回应。心想,不管余真人在不在此处,既然来了,总要看看地底岩浆是个什么模样。
沿着洞穴徐徐下行。这洞穴七转八转,时宽时窄,微弱的红光把四壁映照成暗红色,仿佛一条火洞。坡度甚缓,直立可行。李云泽小心翼翼往前走,周围火热的空气不停地炙烤肌肤,衣服很快被汗水浸透,旋即又被烘干。李云泽运转起《北臧终越水经》,水行灵元流转全身经脉,方才舒服了些。慢腾腾走了不到半刻钟,红光渐渐转为橙色,李云泽心想离岩浆不远了。前方转了个弯,一股热浪汹涌扑来,呼吸中满是硫磺的燥热味道。洞穴到此为止,前方是一个长二三十丈、宽十余丈的深池,里面一层黑色的岩石,看起来死气沉沉。要不是灼灼炎威令人生畏,与普通岩层并无二致。深池四边的石壁却都是橘红色,自己所看到的红光正是这些石壁照出。李云泽注目半晌,方注意到整个岩层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动。捡了块石头,扔到岩层之中。石头落处“砰”的一声,仿佛击在砖瓦上,过了一会慢慢变的通红,而后竟然燃烧起来,像蜡块一样慢慢熔化,流铺在岩面上。
李云泽有些失望,没有看到烈爆的岩浆,大虚此行。刚准备退回,方才扔下石头的地方慢慢坟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拱出来。李云泽吓了一跳,提神戒备,发现身上竟然连件兵器都没有。暗骂自己准备不周全,只得捡了块石头在手上。想了想岩浆中生出的怪物肯定是归属火行,以水克火,运起水行功法,捏了个水沼术。坟起拱了约半尺高,顶部裂开,鲜艳浓厚的岩浆四下流出来,黑色的岩面爆开橙红色的流汁,看起来十分美艳。李云泽无暇观赏,紧盯着裂口处一瞬不瞬。一个石柱状物缓缓升上来,约有四尺高,左右扭动两下,好像在伸懒腰。李云泽搞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看样子是活物,小心为上,慢慢往后退。石柱感应到李云泽动作,上半段裂开一条缝,像是张开了嘴巴,喷出一道火流。李云泽看到火流直直冲自己射来,急急闪过一边。火流落在地上,连岩石都燃烧起来。李云泽心中一慌,这要是沾上一星半点,怕不得把骨头都烧没了。扭转头便跑。一口气跑到裂缝底部处。回头看,那怪物没有追过来。探头往洞深处看,也不见那怪物踪影,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