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山窝里的几座旧房,一片帐篷。李云泽没想到余书元带他回到了西林镇。西林镇灵气光罩闪亮,阵法全开。
通过护阵时,余书元直接踏步而入,既未见其以凭牌为钥,也为见其施法破阵。李云泽紧跟而入,却一头撞在灵气护罩上,只得老老实实取出凭牌,方进入阵法之内。李云泽记挂张承歌和柳叶,前面虽然飞信向他们报过平安,说的不清楚。紧走两步赶上余书元,道:“真人,我怕朋友担心,想先去见见他们。”余书元道:“先跟我去认个门,然后再回不迟。”
不知何故,今日街上修士熙熙攘攘,喧嚣声远远可闻。余书元卓然而行,修士见了,自觉让开道路,面带敬畏,息了声响,悄悄站立。李云泽跟在余书元身后,目不斜视,对万人瞩目的感觉十分不喜。
两人直直走到要塞中间执事司房屋外。李云泽来西林镇后,便被告知,除东华弟子外,其他人等不得随意入内。镇内修士到此,必在门外恭敬肃立,高声唱名,得到传唤之后方可进入。
门豁然而开,两名修士先后出门,对余书元恭敬地道:“见过师兄!”余书元微笑颔首:“屋里说。”远处的修士见到这一幕,一个个惊讶万分。前面的修士筑基中期修为,姓言,是东华派执事司主事之人。后面一位是北凌城的城主,不少北凌城过来的商贩都认识。纷纷猜测余书元是何身份,能让两人如此恭敬?
李云泽头一次进入执事司内,打量了一眼内里陈设,左右两侧各摆了一些蒲团和几案,将中间空出一条通道,十名东华弟子肃立两边。通道里端一条稍大的几案。言真人延请余书元居坐定,对四周的东华弟子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快拜见你们余书元师伯。平常整日里念叨余师伯如何了得,见到本尊反而不知道行礼了。”一众东华弟子反应过来,脸上皆满是兴奋之色,纷纷跪倒在地,顿首行礼,口称:“拜见师伯。”余书元道:“免礼。”李云泽此时还在门口,看到东华弟子起身各往一边,于是也凑过去站在行尾。余书元看见,道:“你且去,每日辰初到我这里应卯。”他带李云泽来的目的,是让东华派诸人认识李云泽,免得以后盘问麻烦。东华派诸位弟子齐齐望向李云泽,暗暗猜测他和师伯的关系。李云泽答了声“诺”,行了礼,退出门去。
余书元接着道:“诸位师弟师侄,奉师门之命,即日起由我执掌西林战域,言师弟将回门派闭关,突破筑基后期。此间诸般规矩,皆遵以往。”言师弟笑道:“师兄,自打得知你要来,他们一个个可是翘首企盼。”杨书石也道:“这群小崽子,每天都要问上几遍,‘师伯什么时候来’,可把我烦死了。”余书元笑道:“先不管他们,书辛师弟,你且说说,修行状况如何。”言书辛大喜,将修行之中的困惑困扰一一说了。余书元听完,并未一一解答,而是道:“此次返回门派,师弟就要闭关求突破了,愚兄别无所赠,只有几句话送给师弟:所谓道者,有而无,弥而远,广而微,既要细而察之,也要宏而观之。似此戈壁,无沙粒之微,不足以成戈壁之广;无戈壁之广,不足以显沙粒之微。似我等门派弟子,修为并不难积累,难在体悟一关。江河发于山谷,必先为涓涓之细流,穿山越岭;而后百川归之,迂回奔腾;再后汪洋广阔,平静如海。修行也是如此,初期在于开路,中期在于纳流,后期在于归一,故而每一阶后期都要沉心于思,归元于定。这是为兄多年修行的一点心得,希望对师弟有所助益。”言书辛听罢,肃容深拜,道:“聆听师兄一席话,方知过往误在何处。我师尊在时,曾指点我,要善于观物,道在万物之中。只可惜我一心提高修为,心无外物,后来掌门师伯让我戍守西林,小弟还以为是因触犯门规的缘故遭发配至此,原来此中有深意,乃是掌门师伯厚爱。若非师兄点醒,小弟还不知要误到几时。”余书元道:“师弟能参悟就好,突破指日可期。今日之后,一帆东进,再过个数十年,东华门中,必然又添一位金丹真人。”言书辛道:“谢师兄勉励,小弟不过萤火之光,如果师兄不是遭了意外,将来必可支撑东华门户,又岂是小弟能够比拟的。”余书元摆摆手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已至此,安心乐命。”两人谈话期间,其余众人皆竖耳倾听,余书元讲道一段,一众东华弟子听得悠然神往。至于言书辛最后的几句话,东华弟子不禁有些疑惑,余师伯看起来好好的,看不出遭了什么意外,言师叔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还很严重。
两人谈话完毕,言书辛看一众东华弟子仍做倾听状,喝道:“别瞎听了,你们余师伯是门中“书”字辈第一人,又最爱护晚辈,有的是请益的机会。但是,以后都乖乖听师伯的话,谁要是敢惹师伯生气,回去之后,我不管他的师父是谁,一定打断他的腿。”说到最后,声色俱厉。一众东华弟子齐声唱喏。
余书元道:“尔等且去玩吧。我与你们言师叔、杨师叔有些事要商议。”等众弟子出了门,杨书石迫不及待地道:“师兄,漠北的事按您说的办妥了。休律部被言师兄和小弟闹了个天翻地覆。嘿嘿!”言书辛从乾坤锦囊中倒出一大摞兽皮来。漠北人至今犹以兽皮作为书写的载体。言书辛疑惑地道:“师兄,这些文书小弟一一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的信息。”余书元微微一笑:“江津派和漠北人串通到了一起,漠北人性情粗疏,这些东西不过让他们疑神疑鬼罢了。”言书辛恍然:“阴私密谋云洲不会留下笔墨痕迹,性子粗的漠北人可就难说了。心中有鬼的人,对一切都会疑神疑鬼。师兄是想让江津派错以为咱们掌握了他们通蛮的证据。”余书元颔首称是。其实他还有另外一重用意。此次去漠北,乃是临时起意。漠北人却事先布下埋伏。说明有人暗中掌握了他的行踪。这个人是谁?他心中有数。如此做,也是要让这些人揪心。凭那一家的机心与多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也会想办法消除隐患。如此一来,他们才会继续想办法跟踪他的动向,探查虚实。武梁城一事后,他一直担心,这些人在东华派中的暗桩潜藏多深。只要埋伏在东华派的暗桩动了,就会留下破绽,才会有顺藤摸瓜、步步深挖的机会。将这些事埋在心里,余书元道:“杨师弟,回去之后,就着人运送建城的物资来。要先急后缓,作出有恃无恐的样子。”
李云泽回到居住的帐篷时,帐篷内只有柳叶一人在。小姑娘一人呆呆坐在床上,见李云泽进来,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李云泽时,登时喜笑颜开,一下子跳下床扑向李云泽,抱着李云泽的腿不住摇晃。李云泽蹲下身体,用额头碰触柳叶的小脸。小丫头刚开始开心地与李云泽摩擦,猛地想起这几天李云泽不告而别,便拉下小脸来,小手推开李云泽的头,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将脸转向一边,故意不看李云泽。李云泽失笑,走过去哄了好一阵。谁知不哄还好,一哄小姑娘眼泪刷刷流了下来,抽噎着道:“哥哥跟我都以为哥哥丢了,哥哥带了好多人去找哥哥,我一个人又想哥哥,又害怕。”李云泽发飞信报平安,是在林里镇,他失去消息三天之后。这三天,不知道两人如何担心他。李云泽紧紧把柳叶抱在怀里,自从在梧城之外见到柳叶时起,两大一小便彼此相依生活。张承歌粗枝大叶,李云泽有打小带弟弟妹妹的经验,平常反倒是李云泽照顾柳叶为多。从衣食吃穿到识字教养,都是李云泽在操心,感情日盛一日。
李云泽问起张承歌,柳叶道:“哥哥买肉去了。”李云泽看外头日已西沉,出门买了半只羊煮上。依旧不见张承歌回来,暗怪张承歌不靠谱。直到戌初,才听到帐篷外脚步声起。柳叶从李云泽膝上跳下,跑到门口掀开帘子出去,喊道:“哥哥,哥哥回来了。”张承歌有气无力地道:“嗯,哥哥回来了。”柳叶见张承歌没听明白,急道:“我是说哥哥回来了。”李云泽听的好笑,走过去掀开帘子道:“是我回来了。”张承歌一看李云泽,怒道:“你小子跑到哪去了?我们都以为你让狼吃了呢。”李云泽道:“是碰到狼了,还是漠北的狼,两头呢,幸好我见机的快,又有人相救,才保住小命。”张承歌惊道:“碰到漠北修士了?算你命大。”
李云泽对张承歌身后的陆川航等人道:“因为小可的缘故,让几位大哥顶风冒雪,感激不尽,此番情义容后再报。今日略备酒肉,为几位大哥驱寒,请里面说话。”李云泽听柳叶说,他失踪的那段时日,陆川航等人帮着张承歌寻了整整三日。陆川航道:“小李兄弟言重了,张承歌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应当应分的,犯不着客气。不过早听说小李兄弟煮的一手好肉,今日倒要好好尝尝。”说完,转过头对左右几人道:“咱们就别客气了,我都闻到肉香味了。”几人哈哈一笑,进入帐篷。
陆川航等五人李云泽已经很熟悉,还有三人依稀见过,不知姓名,告罪问过之后,一名叫白思节,长得有几分文气。一名叫韩长德,国字脸,大眼,浓眉,端方淳厚。一名叫岳伦,五十左右的样子。三人竟然都是练气后期修士。酒到半酣,陆川航道:“小李兄弟,前几日找寻你时,听张兄弟说起你之前救他的义举。陆某人别的不服,就敬佩有情有义的汉子。小李兄弟若是看得起,不若就入我们的伙,咱们兄弟一起干。”李云泽若是几日前听到这话,必然兴奋不已,此时妹妹弟弟的前程已有所托,无须再上漠北赚取战功,且自己要随侍余书元左右,估计也没有时间精力。这番邀请是别人一番好意,不能直接拒绝,想了想措辞,道:“陆大哥还有几位大哥的好意,小弟先行谢过。一来,小弟修为低微,去了漠北只会拖几位大哥后腿,几位大哥还得分心照顾我,多有不利。二来,刚才小弟说为人所救,这救我之人是东华派新来的执事,这位执事觉得与我投缘,让我做他的随侍童子,随侍左右。大哥的好意,小弟承情,只是恐怕要辜负大哥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