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鸭长得肥肥嫩嫩,人见人爱,被素巧煮了炖鸭汤,味道鲜美,时安一边哭一边下嘴。
素巧的工作并不轻松,一个月放假三天,平时住在宿舍,家事无法料理,时安虽小,但开始负担一定的劳作。但好处也是有的,吃的喝的较以往丰盛,有些眼馋已久的零食,素巧狠狠心也能下手批发搁在家里,但人就是这样,吃饱餍足,就不觉得珍贵。
暑假如约而至,下学期,时安就是一年级生,想想都觉得骄傲,竟然没被留级。
准一年级生和凌宗一起,在芦苇丛生的水沟边上制作简易的鱼竿,长棍,丝线,鱼钩都已配备。
凌宗示意她,“没有鱼饵?”
时安双手扶膝蹲在他边上,抬头望他一眼,困惑说,“怎么个办法?”
凌宗故意望向不远处大年级的孩子,掰开石头,伸手翻拨搅*动粘腥的泥土,眼疾手快揪住扭动的黑黢黢的蚯蚓,激奋的大呼小叫。
凌宗问,“看到了没?”
时安点头。
一分钟后,时安还是没有动作。
凌宗又暗示,“看到了没有?”
时安摊手,“看到了,”并予以点评,“好恶心的。”
凌宗翻了个白眼,将芦苇竿放在她手里,交代说,“你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时安点头,凌宗还是不放心,“尤其不能去水边,不然会掉下去。”
时安继续点头,神经兮兮的说,“我知道,河里有水鬼,会把人拉下去。”
凌宗耸眉。
凌宗没有跑出多远,捡了片树叶,拨开食指,翻找泥土,半天,日薄西山,终于逮到了一个纠葛在一起的肥硕的大蚯蚓。
果然会兴高采烈。
凌宗捉着蚯蚓带回去,时安正坐在地上打瞌睡。
凌宗推她几下,她睡眼惺忪睁开眼睛,小声抱怨说,“是不是好慢?”
凌宗瞪她一眼,数落说,“你做事没有耐心。”
时安想要反驳,但是他说的好像也不错。
两个小人,两个小板凳。
凌宗完全忘记了洁癖或者嫌弃,直接上手,将蚯蚓套在鱼钩上,然后模仿边上的高年级生抛空,丢下去,额,勾住了芦苇。
凌宗只能将鱼线扯回来,再抛,好了很多。
两小孩一动不动,高年级生的水桶里,同一时间,继二连三四五六七......
龙虾接连不绝。
时安说,“我们都没有龙虾,”她看了看隔壁,“要不要回去了?”
凌宗没作声,默默的找寻水草充足的位置,挪过去。
时安也跟着挪过去。
时安想要说话,凌宗“嘘”了一声,握着她的小手说,“安静!”
这个季节恰好,蜻蜓群绕,杂草丛生,还有绵延不绝的小河道上,冒尖的芦苇旋开递进,一边与另一边,与镇上的视线,隔绝。
没有时针滴滴答,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时安聚精会神,看见鱼钩的方位动了动,冒着短小急促的泡泡。
时安兴奋,“有东西有东西!”
凌宗登时鱼竿往上一甩,一个红艳艳的大龙虾,在张牙舞爪。
时安激动的欢呼鼓掌,边上的高年级生清冷的视线淡淡撇过来,简直不知所以,他们晃了晃自己的水桶,龙虾乒乓作响,语气似不屑和轻嘲,“叫什么叫,吵死了。”
时安毛糙性格,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只能假装没听见。
凌宗小心翼翼将龙虾递到时安手里,“不能捉它的小脚丫,会戳到你。”
时安玩的很开心,一直弯腰,没捡起它,看着它横冲直撞,盲目却执着。
凌宗指引着问,“是不是很大?”
时安点头。
凌宗说,“比他们的都大?”
时安将龙虾捉在手上,继续点头。
过了会儿,若有所悟,举起大龙虾,朝着高年级生大声回嘴,“你们看,我们的一个好大,你们的太小。”
那边直接嘘声。
时安不再计较,伸手,不动声色的拽住了凌宗的衣摆,她看见他笑了,大摇大摆,很开心。
一行轿车在堤坝上分道,轿车的流线舒畅光泽,流溢着白日追光,喷*薄着纯性能的声浪,像老虎的嘶吼,暗沉低调。
天色渐晚,小胖子跑到田埂处的小水沟,找到凌宗,笼嘴大喊,“你爸爸来看你了!”
两小家伙没听见,小胖子走近了一点,站在桥上,吼,“凌宗,你爸爸来看你了,叫你回家。”
终于听见了,他看见凌宗微微皱眉,并不觉得欢喜,只寻常的在时安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然后朝着小胖子走过来。
高档轿车,中山装,挺拔身材,冰冷的眼神,泰山压顶的气势,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小胖来说,宛如天神,天神的司机让他跑腿,他都自觉牛逼闪闪。
凌宗走到他边上,小胖子说,“你爸爸好帅!”
凌宗同样冷淡,“嗯”了一声。
不出所料,凌魏国只是路过,好久没见到自己儿子,自觉生分不少,他将儿子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很不满意,小脸脏兮兮的,再待下去,他堂堂凌魏国的儿子保不齐变成土生土长乡下人。
凌宗从他的怀抱里挣下来,他还太小,仰头望他,“妈妈呢?”
凌魏国摇摇头,“妈妈出差去了,很快就接你回去。”
凌宗将信将疑,“Youpromise?”
凌魏国点头。
想到离开,竟然有一丝不舍,但是人生漫长,小小年纪流连的地方,遇见的人事,恐怕很快忘记。
一个人的一生能遇见多少人来着,言之过客匆匆,白驹过隙。
小胖子站在墙角,眼巴巴的望着屋里,却撞见凌魏国冰冷的眼神,大人的眼神,□□裸的,写着嫌弃。
司机领悟,拿给他不少零食糖果,礼貌的催促他出门。
小胖子光光拿到糖果都欣喜不已,上面的文字不是中文,包装精致,是他从未见过的高档牌子。
他站在门外,咂摸嘴,拎了好几遍,不舍得吃。
凌魏国再次抱起凌宗,走到周婆边上,竟然有些局促。
周婆也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见他。
她坐在小板凳上,动作迅速,剥着黄豆,问,“今晚留下来吃饭?”
凌魏国面露为难,周婆释怀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粗茶淡饭,肯定不给味。”
司机站的纹丝不动,却赶忙解释,“我们魏总晚上还要去临市开个招商座谈,提前一个月预约了,这个时候迟到,影响不大好,”他小声补充,“有媒体在。”
周婆哼了声,一直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说,“那你大老远过来,只是为了见一眼凌宗?”
凌宗抬眸,在凌魏国怀里望了他一眼,听见他声音难得谦卑,“快半年没见儿子,自然是想念,我这趟过来,”他有点犹豫,“还是有事求于您。”
周婆“嗯”了一声,凌魏国想着措辞,“叶青跟我闹脾气——”
“这个我劝不了,”周婆抬头,清冷的看他一眼,“我女儿从小就是倔强性子,想来你们处了这么多年,应该也知道。”
两人同是沉默,过了会儿,周婆平淡问他,“你们是不是已经走不下去了?”
凌魏国心下一凛,面色阴冷下来。
周婆站起身来,去到厨房反复清洗杯子,拿出来,礼节性泡茶。
好久,时钟滴滴答答,凌魏国望着眼前同样固执的老奶奶,说,“我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个,”他握着凌宗的小手,说,“我希望您也能搬到新京,叶青攒钱给您买了一套房子,新京最好的地段,生活便捷,娱乐设施齐全。”
周婆轻声说,“我个老不死的,在乡下住惯了,不适应,更何况,我过去,能做什么?”
凌魏国声音低沉几分,“您过去,叶青心里会舒坦一点。”
周婆无动于衷,凌魏国又说,“叶青不放心把孩子交到任何人手里,您在新京,您的女儿,也能有所依傍不是?”
周婆低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却还是轻轻喘了口气。
凌魏国做事雷厉风行,和儿子告别后就匆匆离开。
天色黑了,凌宗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玩了一天,他有点累,心事重重。
周婆安慰他,“快了,你爸你妈就要接你回去了。”
凌宗大被过头,一动不动。
他们都以为他听不懂,大人们之间的言外之意。
闭上眼睛,想睡一觉,但是不是真的落下了什么或者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呢?
不管了,凌宗很快入眠。
睡了一觉,做了一个短促的梦,会飞,弹跳几步,视野开阔,以前从未在意过的角落,在梦境里,也绘声绘色。
停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小伙伴,年纪比自己大,低头正在玩积木。
凌宗给他打招呼,他没有抬头。
积木变成恢弘的宫殿。
鼻尖流溢着青椒炒肉的味道。
凌宗蛮横说,“这个宫殿是我的。”
梦境开始诡异的扭曲,对面的男孩子抬头,面目不清,将宫殿抱在怀里。
梦里的小凌宗开始无理取闹,周叶青随意切入,拖着凌宗,劝诫他,“不是你的东西,还给别人。”
小凌宗不肯,声嘶力竭,揪住对面小男孩的衣领,明明想把他抱在怀里,但是衣服与灵魂撕扯,拉开了他的皮囊,内里,血肉模糊。
两颗眼珠子,直勾勾望着自己。
是噩梦,身后的叶青也在融化。
凌宗梦中惊坐起,一脑门的汗。
凌宗抬头看时钟,睡了半个小时。
天已经黑了。
忘记什么了呢?
狂风肆意凌虐,晚上一定会下雨。
好像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