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滚水烫到鸭子,时安就全招呼到了自己身上,在经历了一阵孩子的鬼哭狼嚎和大人的手忙脚乱后,时安就近在小诊所治疗。
素巧回程的时候本来就低落,听到时安受伤,更如同晴天大霹雳,因为不清楚情况,基本一路快跑到诊所,一看见时安,站在门口眼泪飞溅止不住的数落,“哪个让你端热水的,你现在好大本事了啊,明天是不是就长翅膀飞了!”
时安原本平静了,这顿凶神恶煞的谩骂下来,又惊吓过度嗷嗷大哭。
周婆知道素巧意有所指,毕竟心头肉,烫到肯定心疼的,就硬着头皮解释,也的确自己做的不周到,“都是我个不好,家里停电,就想着去你家里烧点水......哎,应该搁老远一点的。”
素巧的手指短小粗糙,擦了下眼泪望着时安,吼道,“还疼不疼啊!以后还长不长记性了!”
时安还在哭,素巧就揪着她的小脸骂,“哭哭哭就知道哭,一点出息都没有,”她怒冲,“我的话都耳旁风了,让你做事小心一点小心一点,这下好了吧!”
凌宗一直安静的等在角落里,不知道什么叫做刀子嘴豆腐心,现下实在看不过去,就从大人的缝隙里挤到时安身边,双手堵住了她的小耳朵。
他小声问她,“疼不疼?”
时安泪眼如花,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诊所的赤脚医生看惯了镇里妇女们的大呼小叫,就像一个程序一样,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伤感和关切。
医生用冷水给时安冲洗了十分钟,烫伤处依旧红肿,隔着衣服能看见若有若无的水泡。
医生说,“我看你的裤子能不能脱下来啊。”
时安立马两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裤子,郑重其事的皱着眉头,带着哭腔说,“不能给大人看的。”
真是有样学样学以致用,凌宗凑近她的耳朵,深层补充说,“医生治病可以看。”
时安泪光婆娑的望了凌宗一眼,像是验证这个知识点的正确与否,数秒后,将手放开。
医生伸手,小心翼翼由下而上扯着裤摆,尝试几次后,就事论事,“衣服粘得太紧,不能强行去除,怕来个二次损伤呀。”
这就算比较严重了。
凌宗握着她的小手,朝着她受伤的地方吹了吹,说,“不要害怕啊。”
话还没说完整,时安的小嘴又瘪了。
凌宗凑近她,两张小脸在彼此的纯粹的眸子里逐渐放大,直到嘴唇不经意间轻轻碰触,小凌宗停了下,又骤然往后一靠,故意逗她哈哈笑。
时安在诊所住了三天,素巧在这三天狠下决心做了决定。
时一民还是担心,“不是说那里味道呛死人了,你鼻子那么细,好适合去吗?”
素巧趁着这三天在家将家里前前后后整顿了一遍,将棉被从外面抱回来,路过时一民的时候说,“都是为了搞钱,哪里还有为你量身定制的?”
她叹了口气,“这次瓜子烫到了,要不是周婆有点良心主动给药费,住的这三天这药费这钱我们哪里来搞?”她停顿了下,“这钱还是要搞,我们都老不小快四十了,有上顿没下顿以后难道要小瓜子一个人来养,也不现实!”
素巧将棉被抱进柜子里锁起来,说,“时安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礼物,”她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以后她要是有出息,我们不能拖她的后腿,如果她读书读得好,那学费我们总要给的起吧。”
这就夸张了,“我家瓜子那脑子——”
素巧“哎哎哎”了三声摇摇头,目光平定的望向时一民,“我就不信这个邪,只要有钱我就能好好培养她成人,你看老钱家给女儿花了多少培训班,人都是养出来的,未来怎么样谁说的定呢?”
可素巧没有看到时安出人头地那一天。
屋子外头的云层突然阴测测的,像是照应着素巧的那句天有不测人有旦夕。
云层掉落的雨滴哗啦啦滴答在翠绿的芭蕉叶上,又有雷声饕餮,给盛夏带来一阵清凉。
时一民说,“这个事情说定了吗你进*厂?”
素巧又叹了口气,“四百多个名额,镇里有人看到这事情有利可图就把名额都揽在手上,说的好听给企业排忧解难,其实还不就想赚红*包钱,”骤雨打窗,素巧起身关了起来,声音也清晰了,“反正这个事我是知道的,他们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跟他们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光脚的还是怕穿鞋的,为了给素巧拿到一份酸洗除锈的工作,时一民特意疏络*镇*会计,交代了30块钱和家里的两只大公鸡。
家里鸡飞狗跳捉公鸡,时安从床上爬下来,偷偷摸摸小跑到隔壁,因为听说周婆家新近安装了空调。
新镇这样的穷乡僻壤,听说有空调这个玩意儿,都得不远万里过来膜拜一遍涂个新鲜。
至于能聊什么,不就是站在空调对口处挨个吹个几分钟,然后感叹,“真挺凉快。”
然后词穷尴尬几秒,说,“有钱就是好,这高科技。”
......
时安因为住诊所,避免了人潮的高峰期,现在又是大晚上的,大堂里也就只有两三个奶奶在闲常唠嗑。
时安娴熟而礼貌的问了两声奶奶好。
将欲走,角落里的奶奶唤了声,“小瓜子,还有我这个奶奶你还没叫呢。”
时安的小短腿停了下来,动作迟钝,返身鞠躬,笑嘻嘻的喊了第三声,“奶奶好。”
老奶奶眼睛浑浊,听着却倍高兴,应准道,“好好好,玩儿去吧。”
时安开了小卧室的门,正对着凌宗的床头,也有一个小型空调,冷风呼啦呼啦,声音极小。
凌宗百无聊赖,倒置在床上,双脚抵着墙面不停砥砺抬高,看见时安,他瞄了一眼,也没作声。
时安小心翼翼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大堂里的声音,然后脱了鞋上床,模仿着凌宗,身体倒立,摔了一下,重新倒立,再摔一下,于是她就着摔在原地的姿势笑盈盈的靠近凌宗,一张笑脸越靠越近,细到看见她额头的绒毛,逆着梨形灯的昏暗光线,金灿灿的。
时安笑的肆意,嫣红的小嘴上挂着通透的口水,眼看口水就要落在自己脸上,凌宗的小手颤颤悠悠,一个没经受,整个小身体哐当摔打在床,他潜意识的护住了时安的小脑袋,两个小身体叠加,时安笑呵呵的串出脑袋。
她一直在笑。
凌宗看着她笑。
她笑的吱不出声了,凌宗安静的坐起身来,盘腿望着她,轻声问,“你的腿还疼不疼了?”
时安诧异,摇了摇头,“不疼了。”
凌宗歉疚的抿着小嘴,说,“对不起啊,我应该阻止你的。”
时安继续摇头,“没事的没事的,”她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慰他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怕啊。”
“?”凌宗疑惑的挑起眉梢。
时安稚嫩的解释说,“我爸爸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腿疼的时候。”
凌宗若有所思,时安就着叠加的姿势抱住他,小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换做凌宗摇头,他抬手摸了下时安的小大腿,“是不是有疤痕呀?”
时安点头,“好可爱的形状。”
凌宗不可置信,时安脱口而出说,“我脱给你看!”
转而,她又忧愁的皱着浅浅的眉毛,“不行,你是男生。”
这个生理知识点还是凌宗交给她的,顿了下,凌宗干咳了声,说,“没事,我可以看。”
时安拽住小裤拐纳闷说,“你又不是医生?”
凌宗平淡说,“不是医生也能看。”
换成时安,“?”
凌宗眼睛发亮,想出了好点子说,有些紧张,试探着开口说,“我假装是爸爸,你假装妈妈,这样我就能看了,好不好?”
没有迟疑,没有惶惑,时安即时发出一连串“鹅鹅鹅”般捧场的傻笑......让凌宗觉得自己的小决定不够明智。
凌宗盘腿,闲垮的坐在床上,时安一只小手扶着他,另外一只小手扯着裤沿,小脚丫踩着不断下降的裤腿。
踩了一下,又踩了一下,动作慢吞吞,先露出了粉红色的小内内。
凌宗急忙捂住眼睛,又慢慢放了下来。
时安常年穿着长裤,没有替换,两条小腿难得见到天日,未曾日晒雨淋,散发着乳白色瓷实的光泽。
裤子放在一边,时安坐在他边上,弓起一条腿,指着内侧逐渐稳定的小疤痕说,“像不像一个字?”
象牙白的触感,突兀的斑驳感,凌宗伸手触摸了一下。
时安问,“像不像?像不像?”
凌宗愣了一下,问,“像什么?”
时安点着脑袋,“像一个字!”
时安和凌宗的角度是正反向,时安看见的,凌宗看不见,他只能敷衍,“你说像就像吧。”
窗外素巧在喊,“好你个小瓜子,胳膊肘往外拐,我才几分钟没看见你你就往小凌宗家跑啊!”
吓得一哆嗦,时安和凌宗囫囵着被子遮住了自己。
乌漆麻黑,凌宗摩挲着给时安找到了裤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上去。
新鲜出炉的空调,两小孩都汗涔涔的。
被子掀开,啊哦,裤子穿反了。
周婆就是在两孩子玩疯了的时候进来,她在门口观望了会儿,问的漫不经心,“小瓜子的裤子怎么穿反了?”
时安从凌宗的脊背上翻下来,口齿不清说,“我刚才脱下来又穿上去,”她两小手一摊,“就穿反了。”
周婆看了凌宗一眼,青梅竹马两小孩根本没把这事心上。
周婆笑着摇摇头,拍了下时安的小脑袋瓜,说,“不能啊,以后可谁面前都不能脱裤子知不知道?”
这个知识点时安已经get了,她说,“我知道了。”
周婆欣慰,她问时安,“是不是喜欢凌宗呀?”
时安大方的点头。
老小孩,老小孩,尽问一些不着调的,她追问,“以后要不要给凌宗做老婆呀?”
凌宗翻了个跟头蹦跶到大床上,顿了会儿,看见时安傻乎乎的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之小,微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