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缩在小板凳上,一边嘴巴里磨着方便面,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吹着电风扇,此生最悠闲,悠闲到黑猫警长第五集,周婆家跳闸停电了......
“啊哦,”乌漆麻黑,时安说,“怎么办法?”
镇*会计负责联系工*厂参观事项,他也是头一次,没有经验,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语气畏畏缩缩,与其相反,工*厂那端的接话员例行公事的予以回复,并快速的安排了接车时间和参观流程。
客车,空调,浩浩荡荡五十多人,开在熟悉的堤坝上,一往无前。
高耸又密集的树林以模糊的影像后退,倒是有一种恍惚的陌生感。
能询问情况的只有前座的司机和接待员,镇*领导故意咳嗽了几声,摆着不成熟的官*腔试探问,“你们镀锌厂,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过?”
接待员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礼貌说,“这是省*发*改*委立的项,年前也在新镇刘书*记履职的时候也报备过。”
他补充说,“我们年前建厂,目前是新京最大的热镀*锌企业,服务于新京各项基础设施的建设需要,公司现有员工100多名,主要都是从新京引进的专业热镀*锌技术人员,管理人员10名,生产车间占地5000余平米,拥有各式先进的热镀*锌生产机械设备与检测设备,到时候我会详细给个各位介绍。”
“你们主要生产什么?”
“普惠的热镀*锌可以承接各类大型钢结构件、铁塔件、各种角钢、管材、扁铁、圆槽钢、C形钢、高速公路护栏、交通标志杆、电力金具、玛钢件、标准件等一切户外钢铁件的热镀锌表面防腐处理,全年热镀锌加工能力在20000吨以上。”
专业的数字和术语尤其能锻造距离和敬畏,镇领导听得咂舌,粗眉一扬,又尴尬的咳嗽了声,不再说话。
素巧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识眼色扶着前座的靠背弓着身子,大大咧咧就问,“听说你们厂子要招400多个人呀?”
那人点头,“我们的技术人员招聘主要还是从新京来人,新镇是新京的发展衔接重镇,我们只是跟着历史的车轮走,招聘的这400人,主要是安排到各个车间,没有硬性的技术要求,招聘之后会有一个月的培训时间,所以您不用担心适应问题。”
素巧意味深长的“噢”了声,“60块钱一个月?”
接待员不置可否,善意提醒,“可能还要再多一点。”
素巧疑惑,“怎么这么多?”
黑暗里沉默了几秒,凌宗看向时安的方向,方便面袋子依旧锲而不舍沙沙作响传入耳膜,这都一下午了,凌宗头疼问,“你准备要什么时候吃完?”
时安正悠哉的360度舔手,没时间回答。
周婆刚去找电工,可是电工儿子今天大婚,他喝的一醉不醒,今晚来电是不可能了。
周婆开着电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惆怅说,“这晚上黑不隆冬的,热水器里也没热水呀。”
电风扇罢工,凌宗蒸的一身汗,周婆想了下,踱步到隔壁,和时一民打了声招呼,准备去他家烧点水,今晚凑合着,让外孙洗洗先睡。
孩子们眼里的庞然怪物却涌动着大人们的荷尔蒙,像一场壮观的宏大叙事,给寂静的小镇带来阳光明媚的春天。
五十个人下了车,抬头往上看,在圆柱形厂外呆立好几分钟,哑然无声。
接待员做了个请的动作,指引说,“这边。”
素巧从小生活在山青水绿中,对异味尤为灵敏,甫一进厂,在散发着幽幽冷光的巨大机器前捂住了鼻子,锋利又规律的机器昼夜不止,发出金属摩擦的细小声响,人的高度不及它十分之一,昂首震撼。
接待员突然咳嗽起来,但很快平复。
接着,他给参观者继续解说,“这里是入口段,入口段的操作是要在保证作业线不停止作业的条件下将原板带钢连续地送入热*镀锌机组。入口开卷设备为双套布置,在生产中,一台生产而另一台则处于准备状态。”
五十个人,顺从的跟随着接待员的节奏往前走,“厂里有三个车间,入口段工艺段和出口段,现阶段出口段缺人,主要是做一些收尾工作。”
镇领导点点头表示理解,接待员指着开卷机讲解流程,“这有标识,是1#开卷机,它运行的时候,2#开卷机必须要上好钢卷,并用入口双层剪剪切去超厚的头部,做好焊接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两台开卷机交替作用,轮换准备,不致于因带钢供应不上而引起整个镀锌机组降速或停机。这些操作,必须在储存于入□□套内的带钢没有用完的时间内进行。焊接前,入口段加速,已超出工艺段速度的前提下使活套达到满套状态。此外,活套内必须保持适当的张力。还要检查原板的表面状态,当发现原板缺陷时,要采取相应的处理措施。”
一直往前走,呛鼻的异味渐浓,素巧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看见这边的员工,各个都戴着口罩。
一个车间潦草的逛了十多分钟,接待人简单的给他们介绍了工艺段的操作要领和安全事项,最后来到了出口段。
刺激的异味浓郁,同来参观的女人们议论纷纷,在一片蒸腾的粉尘与泛黄烟雾中,素巧面色苍白,胸口涌出呕意。
接待人瞥向并不躁动的人群,眉眼微低,从员工手里拿来口罩,热情的分发给同行的几十人,轻描淡写说,“因为处理材料的需要,这边的味道可能会重一点,真正工作的时候我们会给员工带上防化服,所以不用担心。”
对吃不饱的人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镇*领导释然的笑了两声,说,“这都没关系,人伟大领*袖*毛*主*席都说,烟囱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要把它推向整个中国不是?”
人群戴着口罩闷声大笑,接待员绕过他们,将最后的防护递向素巧。
凌宗百无聊赖的蹲坐在土灶口看火,锅底刺啦的火光摇曳在脸上,带着扑面而来的热度,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凌宗将火钳伸进锅口拨拉一下,微尘四溅,扑腾的一脸灰。
与此同时,时安在厨房门口,玩的欢脱,边玩边哼,“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带它去赶集,啊啊啊黑猫警长!”点到即止,没有后续,就又要重复一遍,“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带它去——啊啊啊黑猫警长!”
凌宗朝门口看了一眼,嫌她吵,痛快的喊了声,“小瓜子。”
时安闻言趴着门栏往里探,“哎呀”了声,问,“怎么了?”
凌宗高冷低眉,“没柴了。”
时安指着灶台边上鼓鼓的柴堆,“不是还有那么多嘛。”
凌宗冷着脸,“我不会弄。”
“好吧。”时安走进来,将刚破壳的小鸭子搁在一边,踮起脚尖,慢悠悠的打开锅盖,热浪轰的袭来,凝结成了翻滚的水珠。
“好热呀。”时安落下脚尖,看向凌宗,骤然哈哈大笑,“你脸上好黑!”
凌宗没回应她就要重复一遍,“你脸上好黑!”
凌宗冷着脸,“我听到了!”
时安年纪小,动作慢吞吞,她蹲在他脚跟边上,小鸭子蹲在时安脚边上,时安热忱指导说,“柴火就在厨房后面,靠近你的这个位置。”
凌宗目瞪口呆,她伸出小食指,“喃,隔了一堵墙,在那边!”语气轻飘飘,“我就不帮你了哦。”
时安专心致志逗着小鸭子,五分钟后,她问,“你怎么都不去?”
凌宗看向锅口,说,“水差不多好了。”
时安纳闷,“你怎么知道?”
凌宗抿唇,耐心说,“你听,有咕隆咕隆冒泡的声音。”
Get了新知识,凌宗一低头,就是时安的招牌傻笑,轻柔的两个酒窝,浅浅的弯眉,和澄澈的眼睛。
倒是时安先拨弄凌宗的长睫毛,她笑眯眯的说,“我去哪里小鸭子就去哪里?”
凌宗不相信。
时安说,“真的,”她站起身来走两步,“你看!”
凌宗抻头用火钳拨弄着火焰,过了会儿,时安又走到他边上,“你看,小黄鸭。”
凌宗勉为其难看了一眼。
水开了,热气腾腾。
周婆走进来,商量说,“小宗,今晚就在小瓜子家洗澡,回去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凌宗小眉头一挑,担忧自己被看光了。
周婆哈哈乐了,“没事,我回去拿两个盆过来,就在小房间里,你自己关门。”
凌宗点了点头。
周婆出去,时安问,“我可以看着你洗吗?”
......那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
受惊过度的凌宗还是见过世面的,他小声,正儿八经教育她,“我妈妈跟我说,女孩子和男孩子,的身体,穿了衣服的地方,都不能给别人看见!”
“妈妈也不可以吗?”
这题超纲,凌宗思考了一会儿,只能说,“男孩子都不可以!”
闲聊的功夫,周婆拿着一个红色少女风的脸盆进来,打开锅盖,舀了两瓢炙热的开水进去。
盆子放在灶台上,周婆拍着脑袋“呀”了声,“毛巾和衣服没拿?”
她警告两个小朋友,“不要碰这个,”说着她将脸盆放在稍宽大平稳的区域,“我就回来。”
........三分钟后,时安指着那个盆子说,“我能把它端下来哦。”
耳边是柴火炸裂的声音,凌宗敷衍的“嗯”了声,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时安站起身来,说干就干,垫脚——抬手——腾空——
惊觉盆沿翻滚的热度超过自己的负荷,时安的小脸迅速涨红,指尖摇摇欲坠,盆里跳出一颗调皮的水滴,滴在稚嫩的手肘位置,吱的一声。
凌宗没看见她的表情,如往常说,“你小心点,”小鸭子如影随形前掌一步后掌一步踱到她脚边,发出“嘎嘎嘎”清脆怜惜的叫声,凌宗提醒,“它在你脚边,落脚不要踩到了哦。”
时安考验着五岁小女孩的极限热度和重量,说到小黄鸭,她潜意识里关切的低头一看,脚板落地滑到湿漉漉的柴木一滚,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