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戎境内,自入春后,大片大片的翻绿。
草原上的忘忧菊,很快便没过了人的膝盖。置身其中,似乎是淹没在一片紫色的海洋。
出生不久的小羊,在草地上翻滚嬉闹,无忧无虑。
牧民们笑得爽朗。
稷阳城中发生的一切,似乎与这里,全无关系。
伽晔身上的伤已经大好,这几日已经试着去周边打一些小猎物了。
看着哥哥身体渐好,云罗的心情也好起来。此时,她正坐在帐篷外烤着一只野兔。
火正烧的旺,兔肉还没烤熟。她闲来无事,便掏出一截牛骨削成的小短笛,轻轻吹着。
若是用家中的扶迷木做成短笛,声音悦耳不说,吹时还伴有微微清香。此刻只能用牛骨凑合。
云罗的曲子吹得甚是灵动。
短短几个月,她出落得更加美好了。那种灵动之美,娇俏可爱又不具攻击性。部落里的男女都很喜欢她。
很快,旁边有两三个小姑娘围了过来,同她在一处说笑。又把她的笛子要过去相互把玩。
“云罗,这支短笛,送我可好?”其中一个姑娘问道。
云罗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你既喜欢,拿去便是。”
“那我们呢?我们也喜欢。”
“这有何难?等我闲时,一人给你们做一个。”云罗豪迈放话。
大家听了,雀跃不已。
“云罗妹妹,这小玩意儿,也送我一支怎么样?”不知何时,一个男声传来。
云罗转头看时,那来人是布察。
几个姑娘既见来人,便都害怕得做鸟兽散了。
这部落之中,除了恰木,几乎没有人不怕布察。
此二人都是卡纳之子,只是不同母亲所生。这布察之母,是其他部落的首领之女,嫁给了卡纳,自然是地位尊贵。恰木之母,原也是其他部落之人,被卡纳当做奴隶掳来,生下恰木。
布察向来看不起恰木,两人素来不和。这在土格部落,乃人尽皆知之事。
伽晔上次受伤,又被布察打晕,并在伤口之上补上一脚,此事他从未对云罗提及。他怕云罗知道后,鲁莽之下会吃亏。
只是,云罗人小鬼大,哪里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她那日见着伽晔回来之时昏迷不醒,又见他颈背有撞击之伤,便觉得事情蹊跷。再加之同去之人皆是支支吾吾,不肯多言。她便更加狐疑了。
她只用了串合明子手串便贿赂了布察身边的侍女,将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
她当时心中愤慨,面上却装得惊恐怯懦之态,道:“定是我哥哥不懂规矩。我得好生劝劝他,让他今后不要再惹事了。”
那侍女虽说一时被漂亮的手串收买,但未必就可以信赖。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布察倒是很喜欢云罗。
初初,她兄妹二人刚到部落之时,并没有如何留意。她那时一身男孩衣服,又风尘仆仆而来,看不出什么。
到后来,听着身边的人都在说着独孤伽晔的妹子如何如何好看,他也渐渐生出些好奇之心。
那日,伽晔受伤。帐篷打开,忽然就钻出那么个曼妙的人物,让他大为吃惊。从此,脑子里就开始打歪主意了。
云罗此时看见布察,心里自是厌恶得要命。只是,脸上却带着笑意:“我道是谁,原来是布察哥哥。”
叫了声哥哥,心里实在是恶心,忍得太费力,憋出些眼泪来。
“你怎么啦?”
“篝火熏的。”云罗说着,揉了揉眼睛。
“你在烤什么呢?”那布察倒也想凑过来讨美人欢心:“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只兔子。你要是去到我帐篷里头,天天都有羊肉吃。”
云罗心下道:你如此粗鄙,自然不懂。羊肉有什么稀罕。我这兔子,烤出来才叫人间美味。
她将那兔子提上来,撕下一块肉,笑盈盈递与布察:“布察哥哥,这兔肉虽比不上羊肉鲜美,你且尝上一口。”
那布察拿过去一口塞到嘴里,嚼了几下,奇道:“你这兔肉是如何烤的?味道确实不错。”
云罗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道也。他日我给你烤条羊腿,你再瞧瞧好不好吃。”
那布察听着她声音,看着她笑眼,心下被挠得痒痒的:“羊腿改日再说。我方才问你要笛子,你还没说给我呢。”
他笑得猥琐,就想靠过来。
云罗起身,将那兔子重新架好:“这外面烤好了,里面好似还未到火候。”
说着,转过头来:“这牛骨做的笛子有什么稀罕?如果是能寻得头狼的胸骨,我便能为你做一支排笛。在这草原之上,必是独一无二之物。”
布察听她这般说话,却不禁狐疑起来:“头狼可不是那么好猎的。”
云罗见他这般口吻,自知太过心急,让他起疑,便道:“虽然很难,但我答应你,若是他日我能找到头狼的胸骨,便第一个做给你。我绝不食言。”
说完,便笑盈盈自顾自地烤起了兔子。
这布察听着却不是滋味了。莫非,她觉得我捕不到头狼?但心下又道:这小丫头古灵精怪,我上次又伤了她哥哥,不知她心里对我是不是当真并无恨意。我不可大意。
转念一想,不过就是个丫头,就算她对我有恨意,又能怎样?到头来,不还是得做我的女人,为我烤兔子,给我暖毡子。
他既如此想,便又靠近云罗一些。
云罗瞄见他的动作,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手中却握紧了一截火棍,就要朝他眼睛扫去。
就在当时,一个粗糙的声音突兀传来:“丫头在烤什么呢?这么香?”
二人抬眼看时,却见恰木正在不远处瞅着他们。
那云罗心下暗自道:今天可真巧,都凑一块儿来了。想着,握着火棍的手也松开了。
恰木行到近处,仿佛刚刚看到似的,恍然道:“原来有人已经先到了,蹲在这里准备抢东西吃。”
布察闻言,怒而起身道:“是你来得不是时候!”
云罗不理会他二人言语冲撞,只笑盈盈撕下一块兔肉:“恰木哥哥也来了。正巧,尝一口我烤的兔肉。”
恰木接过,一边撕咬兔肉,一边盯着布察。完了,不忘赞叹一句:“嗯,味道不错。比上次那只味道还要好。”
云罗闻言欣喜道:“是吗?那你多吃点儿。”
说罢,掏出方才那支短笛来,轻轻擦拭。
恰木瞧见了,喜道:“那牛骨如何?专给你挑的老牛的骨头。那牛个头大,身体硬朗。太嫩的牛骨头藏不了多久,很快就烂掉了。”
云罗将那短笛递与他看,道:“你瞧瞧。”
见他摩挲来摩挲去,很是喜欢,便又道:“刚刚有个小姑娘说想要,结果忘了拿走。你既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这怎么行?都答应她了。”
“不打紧。我再给她另做一个,给她刻上点小姑娘喜欢的花纹,她肯定乐意。”
恰木高兴,笑得爽朗。
哪知站在一旁的布察一把打翻篝火:“刚才我问你要,你却不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