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帝茂一派威仪之态。
连麒肃然而立。
“连侯的意思,是要请旨去夙戎边境?”
“现下江将军已经出发去峒陵关就任,都城防护又由冯将军负责。有如此二位良将辅佐陛下,臣甚是欣慰。”
“如今,夙戎虽对我朝够不成大威胁,但北部边境绵长,不能放之任之。臣旧日与那夙戎多有交手,应当是坐镇北境的不二人选。国都与边境都安全稳定,没有了军事上的威胁,陛下才能放手处理国内政务。”
帝茂心下感激。舅舅果然与朕同心,事事为朕考虑周全。
“连侯数年征战,此前又被构陷,深陷囹圄。朕本是想让连侯好生休养,不想让你再过操劳。”
“陛下之心,微臣明了。只是连麒一生戎马,早已习惯军旅生涯。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微臣仍在盛年,又岂可赖在府中,平白吃俸禄,不替陛下分忧?”
“舅舅若是闲不下来,不妨留在稷阳,辅佐朕处理朝中事务。这样,凡事朕都能和舅舅商议而行,岂不更好?”
“陛下最了解微臣。臣乃一介武夫,朝中事务,非臣力所能及。陛下要是碍于情面封臣一个官职,臣怕到时非但帮不了陛下出谋划策,还会耽误陛下之事。”
帝茂思之,觉得连麒之言也并无不妥。只是,好不容易团聚,边境路途遥远,此去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
“既然舅舅心意已决,朕就依舅舅之意吧。此去夙戎,舅舅凡事当心。”
连麒笑而拜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谨慎行事。臣与陛下同心,便无人能伤得了臣。”
帝茂亦笑道:“想来也是。此前遭了诸多劫难,此后唯愿我们舅侄二人皆吉人天相。”
“臣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应允。”
“舅舅请讲。”
“先前臣与郀瞿交战,俘虏了一名神将,名叫图塔。如今他还关在大牢之中。现下郀瞿之地已经易主,他先前效忠的独孤氏皆被屠戮殆尽。图塔对篡位的皇甫氏一族恨之入骨,应当不会依附他们。臣以为,此人可用。”
“舅舅惜才,不计前嫌。那么朕便给他特赦,让他跟随舅舅,以期戴罪立功。”
“谢陛下。”连麒心下欢喜。
帝茂看着连麒,右手在王座上不自觉地摩挲,道:“朕有一事想要问舅舅。”
“陛下想问何事?”
“公子薰,舅舅认为当如何处置?”
连麒闻言,并未直接回答,问道:“其他诸位公子,陛下想要如何安置?”
“其他公子,都分封了府宅与田地,皆在都城之外。”
“陛下认为公子薰应当有其它去处?”
帝茂沉默,良久:“公子薰是先帝最器重的儿子,也是当初朕继承大业的最大竞争者。现下,宫中朝中,公子薰依旧有许多支持者与同情者。”
“陛下登基不久,朝中之人有些忐忑也是难免。现下陛下军权在手,身边虽然可用之人尚不多,但紧要位置之上,皆是陛下心腹,与陛下共命运。那些支持公子薰的朝臣们,成不了气候。只要陛下恩威并施,便会转换心念,支持陛下。”
“朕只是怕将来朕的一些做法动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搬出公子薰来,与朕对抗。”
连麒知他顾虑,此时也不便再拐弯抹角,便道:“公子薰的为人,微臣还是有些了解。”
“朕听闻连侯在公子薰软禁之时,前去探望过。”帝茂眼神定定看着连麒,道:“朕知道,连侯是想代朕去探探公子薰的心思状态。”
“臣确实是想去了解公子薰所思所想,也是去向他解释陛下事发之时的立场。”
“那朕更要问问连侯的看法了。”
“微臣觉得,公子薰是个既明事理,又胸怀坦荡之人。陛下与他并没有不能化解之事,他现下也应该完全看清了形势,了解了他应当有的位置。臣并不认为他会觊觎王位。并且,公子薰虽则文弱,但并不似会轻易被他人利用之人。”
“连侯倒是很了解公子薰。只是,凡事都有万一。朕不希望今后生出事端。”
“陛下所问之事,微臣只是将心中所想据实以报。公子薰之事,还请陛下定夺。”
帝茂思之,舅舅其人,素来耿直有余而圆融不足,所以才会遭遇诸多挫折。不过,正因为此,舅舅对诸事的判断,才更加客观。
只是,帝王之道,哪里会有如此简单?
那图塔被提出来时,浑身邋遢得只剩白眼珠和牙齿还能看到些不同之色。
连麒惊讶道:“短短的时日,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你觉得时间短,那是因为你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惬意得很。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自从你们走后,待遇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那你现下重获自由,有何打算?”连麒问。
图塔奇道:“你将我放出来,不就是想要收编我,让我替你卖命吗?”
连麒爽朗一笑:“我从来不强人所难。你若想走,我绝不留你。”
图塔见他这般态度,疑窦顿生:“你我也不是刚认识了,你老奸巨猾,肯定另有所图。”
连麒闻言,大笑道:“我连某一生,毁誉参半,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老奸巨猾。不过,其它都不打紧。”又正色道:“我已请明陛下,封我去守北部边境,阻挡夙戎来袭。你可愿与我同去?”
“若是不愿呢?”
“连某已经说过,绝不强求你。只是,现下这稷阳城,即使你想留也留不下来。郀瞿你已是回不了了。要你入峒陵关守备军,你必不忍对同族刀枪相向,军中也未必放心收你。不随我去北境,你还能去何处?”
“天下之大,岂有不能容身之理?不是还有洱弥,云奇与青峦之地吗?”
连麒笑言:“看来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洱弥之地与他地交往,皆只看重金银利益。你一无金银,二无利益可图,如何容身洱弥?”
图塔闻之,一副不以为然之态。
“那云奇之地,倒是个世外桃源。只是,你我皆是凡夫俗子,如何飞过那崇山峻岭,到得了仙人幻境?”
图塔心中有些失落。
“那青峦倒是可去。只是,此去路途遥远,那地方又皆是蛮荒之徒。除非你是想去猎几个野人?”
图塔呸道:“连麒老儿,你口舌如簧,还说自己不是老奸巨猾?我看你中原之君,觉得你忠心耿介,必是被你骗了。”
连麒心下苦道:若不是惜你是个人才,我何必在此与你费这般口舌?
他心下虽苦,面上不悦道:“你怎么说也是条好汉,不要再这般胡搅蛮缠了。给个痛快说话,去还是不去?”
图塔思考片刻,道:“也罢。我跟你过去就是。”心下想来:与其在这里憋屈,倒不如去那边碰碰运气,兴许真能寻得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