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
不知凝了多久的静谧,在这片方寸之地中,飞鸟轻拍着刚长出来的翅膀,努力在天空挣扎的扇动。它渴望极了,这片虚幻的蓝天。
虚晃之间,被声音敲碎了。
盛老看着少有的认真面孔的淮九,沉下了平时的笑脸“我跟你讲过吧,这个地方,进来了此生都出不去。”
“我知道,可是有些事真的到我去做的时候了。”
“比如你父母的真相?”
“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以前还摒弃过真相背后的无能为力,记得吗。现在又说想去找寻,这个世界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吗?”
淮九迈前了一步,丝毫没有因为盛老散发的气场而感到丁点畏缩,反而发出了难得的起伏,于声音,于面容。
他盯看着盛老,这股对视敲响的最后,竟然是盛老先看向了别处。
“以前的我害怕知道真相,是因为我早就自以为真相便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子,那是我最害怕的结局啊,我凭什么去触碰它。我从来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于父母的恩情,很多早就遗忘在了脑后,只是尽管如此,弑父弑母的罪名,那个女人又凭什么担得起!”他的声音到了最后,沙哑了几分,少有的眼眸,泛着润湿的水珠。
“可现在,那个影响了我一生的真相,可能是有别的原因。我又怎么忍得住还像以前那个模样待在这个地方,安乐死吗,我没有那个资格了。”
“那个女孩背负了前生的罪名,我只是想替她,也替我自己,求个原谅啊。”
不知觉中,那道努力不往下落的泪滴,还是在声音的最后,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消失在底下这片芳华之地。
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坚强。一直以来。
那天的放学路上,气流被日光的余晖烘得发出疲倦的暖意,吹到自己的脸上时,像洗完澡之后用吹风机吹着头发。一切的感慨,都源于身旁多出的一道影子。矮了半个头的影子。
“你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待着吧,被同学孤立可不是一件好事。”十贰嘟囔着嘴,影子随着手臂的伸张,一下长,一下短。
推着自行车的淮九,隔了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直面自己深处的问题。
算了算了,十贰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
她突然转过头,停在淮九跟前的时候,他差点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车撞了上去。
“你干嘛。”
“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好了,我可是可以保证让你以后不再孤独一人。”
“才不要。”顺着本能的回应,淮九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说出了这话,他不敢对视的眼睛还是转了一下,偷看了十贰一眼。
她没有如所想那般生气,反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在夕阳的边缘被染上颜色的笑容,携着几缕发丝。
在那一刻,到现在,都清晰无比。在自己的心里。
“孤独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以前就一直希望能有个人能带我走出来,现在。”她顿了顿,又转身到正轨的路上,仍旧带着弧度伸张着手臂“到我带你了。”
书上说,两个孤独的人,本来就会互相吸引。
淮九以前不信。
“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人类啊,真复杂。”
盛老平缓了许多的声音,轻轻把淮九拽了回来,也逐渐平复了他起伏的情绪。
“有时候你还真总能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笑意不知觉挂上了这具看不出年龄的面容,有些回忆你一去触碰,总是会不自觉的笑着去想“等着吧。”
“你的意思是?”淮九看向盛老的眸里也如找到希望那般,烁起丁点的亮光。
“造化的事情,不可泄露。假如你运气不错,过阵子自然会有合适的时机出现,其余的,到时再说吧。”
他又伸了一懒腰,刚才的困意也顺着这一会写在了脸上。
风淡云轻的鸟语布满耳帘,盛老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的背影,和站在原地努力平复自己的孩子。
黑炎之上的各殿厅堂内,都聚满了经过血祭之后所归属的新的魔人,他们带着脸上于未来的不确定,加入了一个扬言生死要搅乱天界的队伍。
这前半生,眨眼间就给自己画了个句话。
四殿魔将挥袍坐于顶上篆刻那般宏伟的座椅上,脚下所臣服的,如子民般的新兵,都等待发配的模样互相议论着。
石墙上所刻的画像任岁月如何敲打也没有给磨平,展露出的一副横卷,拢概了四殿大军从被任命那一刻至今的辉煌战绩,奇袭过天界南天门,搅乱过东海的乱泉之战。单是观望这幅历史的成绩,都足以让每个站在大殿里的魔人感到敬畏。
门外是如沙场那般的广阔垠地,天边漫着浓墨的黑色,少有的光芒努力穿过云层后,也只能勉强照落下来。这是隶属于四殿的领地,大荒。不同于其他殿队,这里的全数人都以黄沙等属性方向的修习为主,万物皆是沙尘可噬。此时站立于之上的,是成群无际的队列,放眼望去漫遍了整片荒漠,纷纷跟着领头的呵斥调整着身体姿势。
他们是征战至今仍存活的四殿主力军,当全副武装的队伍舞起刀剑那一刻,风沙都皆随之飞扬,暗色的云也不禁被底下传出的气焰所冲乱。
门前的牌匾挂于两边妖兽石像居中的位置,刻着。
四殿堂。
趁着大气之威。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四殿的战士,无论生死,入我四殿一刻,那便永远是这里的人。都听明白没!”扑满雄壮之势的声音在台前人的嘴里发出时,底下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
随即同口同声地发出了足以压下外面刀剑声的齐吼。
“听明白了!”
注定好的宿命,跟随便是了。
四殿脸上严肃的模样也没有放松一刻,虽不足五殿那般苍老,却也算的上是其他三殿中最为年长的老者,眸子般除了俊朗的英气,也掺着泯不去的摺叠皱纹。
“你们每个人体内那股先前借来的魔力,都会在血祭之后消失殆尽,所有魔力都需要重新修炼,也就是此刻的你们和凡人并无不同。”他停了下,看着底下人暗自想催动先前力量却发现真的消散后的表情,不免一笑“我们魔界的魔力由低到高其实是有分界的,便是十阶到一阶的说法。这也得等你们真正踏入修习这个阶段才能感受到的每个阶位的差距有多大,至于在真正修习魔力之前,你们还需把真身先炼化出来。”
“我们四殿归属于大荒领地,修炼的所有法术也大多跟随黄沙这一方属性去走,而真身的炼化是每个神魔在修炼之前最重要的一道关卡。脱离了凡胎之后的你们其实都不是此时的这个形态,真身顾名思义便是拥护之后魔力的一个身体容量,你真身修炼成怎样一个形态,都会决定了日后修炼所走的道路有多远。这便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落下的不久,宏高的大门外踏进了一个身影,落着盔甲每一下步伐都相应发出的声响,在此时所有人让出道路的安静声中。无比显眼。
淡黄的双臂仍是四殿所属的颜色,盔壳的外身绽着金属状的银光,落于胸前铭刻的妖兽头颅,透着大盛的魔力被裹住一般。他的盔甲只有下半身,付上身体的那一刻,气势的威压由里到外不断的漫出。
“他是四殿的主将,从今日起,你们便听他号令,于平日的所有修炼,都需遵守他的安排。至于如何修炼,他都会详细告知你们。”
在魔将的声音散去时,称呼为主帅之人也携着盔甲站到了台阶之上。眼前是懵懂一片的新兵。
“主帅好!”
又是一阵足以冲破云霄的整齐吼声,响彻在之后才反应过来的魔群中。
门外的砂石不断扬在半空之中,时不时传出的玩笑声,转瞬也消散在了漫天遮罩的黑色下。
赶紧抓紧修炼吧,万一给这群新来的超过了,那不得给笑话死。
你才给笑话呢,行了行了,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挨过修炼真身的日子。
魔将挥起双袖站起,身影只是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下一刻仍是那个熟悉的黑雾秘境里,凭空落下的两个身影都纷纷臣服单膝于四殿。
这个被黑雾紧紧裹住的封闭空间,实则是每个魔将都拥有的一道归属于自己身后密事的安全门,只有自己和所同意过后的人才能入内,更像是魔军长久以来的其中一则魔规那般,任你魔力再怎么强大,都无法踏入其他魔将各自的秘境之中。
许久,于跪在身前的两个副将,四殿才缓缓开了口,皆时,他手上突然扬起了一团浅蓝的星点般的光亮,在还没来得及大盛的瞬间,突然合上了手掌。
光亮泯死在了出生那刻。
“那个三殿中意的小子,身体早在先前被我下了一道蛊毒在内,那魔力不大不小,也足以让他直接脱凡成魔了。本想留到最后陷于三殿来用,可这会连人都走丢了。我在刚才已经启动了他体内的毒素,不出三日发疯成魔的他,会以最狂暴的姿态,迎来他的新生活。”随后的笑声,于张开的口舌中,回荡在这个封死的空间里。
“你们去人间里好好寻他,魔力抑出时,找到也只是吹灰之力。找到之后,直接带回来。”
“是。”
双双的回应重叠一起,眨眼间只剩一股由下漫上的黑烟舞起,便不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