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外仍有一丝光亮漫进缝隙,望不见边际的黑天,也偶尔烁亮起几点星光。此时的兽灵墓前,染放的鲜血散得浓重,空气里的气味,在之后一直都血腥得醒鼻。
牧凤朝前踏了一步。
身后随之扑上的,是尽数的交耳。
他会是一殿那个小孩的魔识吗。
作为从牢笼中凭借自己能力第一个走出来的人类,他于此时还健在的这群即将成魔的人,无非是一个风口浪尖的重点讨论对象。
第一个人,永远都会被历史铭记,这是常态,于人神魔,都是这般。
相对于台下的蠢蠢欲动,石阶上的五殿将领倒显得不在意得多,倚坐在凭空化出的石椅上,看着底下的人。揣着新渴望的眼神。
你们,都只是牺牲品而已啊。
划出了道口子,又是一抹新增的血液,落入祭坛内。
片刻后的晃神,带着血红的模糊意识。
牧凤抬着脚下仿佛千斤沉的步伐,一步一步靠拢向与自己魔识最接近的那殿,他没有抬头,只凭那仅剩不多的意识,和头脑中不断催促的涌动感。
只是停下步伐的时候,台面下的人纷纷传来了叹息的声音。
真的没人能到达那个小孩的位置吗。
牧凤抬起了头,迎面朝他露出笑容的,是二殿的将领。
青年模样的俊朗,在五人中也是出类拔萃之姿。
他迟疑在原处,并没有再多往前走一步,看得明显的不满裸露在了脸上。不过片刻,底下再一次哗然一片,传来各数的讶异。
牧凤扭头朝一殿的小孩走去。
“你干什么?”五殿苍老的面露着不快又一次站了起来,比起其他人,他更像是话事人那般,什么事情都会掺一脚。
牧凤没有回应他,只是安静的注视着眼前相对的这个人。
这个小孩模样的魔。
五殿还想走过来做些什么时,却被困乏一脸的小孩伸手示意了不用。
他诺诺地又坐了下去,脸上仍是不悦之意。
反观二殿的模样,倒相差得多的冷静,他于这个孩子所想的和自身的能力,多少也有着欣赏。谁会不想朝着更高的权位去走,谁都想。
只是有时候不当的野心,换来的也不会如自己所愿。
他一直无言,等待早已明朗的结局发生。
“你想来一殿?”小孩在众将沉寂下的一刻,突然开口,望向那双无时无刻都透着渴望的眸子里。
只是轻微到蝼蚁那般的不屑。
牧凤很重地点了头“我觉得我自己有足够的。”
“够了。”一阵突然扑面的威压瞬间从小孩的声音涌出。
宛如九幽突然睁眼的直视那般,直面地狱的恐惧,在那一刻,冲乱了自己脑海里尽数的所想,胡乱翻滚。
牧凤只觉得眼眸落得一阵滚烫,低下头看的时候,鲜血一滴滴染红了脚下的石台。
然后被不觉的空气所泯去。
恐惧像巨浪一样,将牧凤淹没其中。
底下的人群都纷纷受到波及,在那股威压面前,根本抬不起头。
“你这一次在人间里的成绩自己心里也清楚,要达到我的标准还差得远了。”那道如魔经般传出的声音,沉重如斯,一字一句压进了喘不过气的牧凤耳里。让人根本难以想象,这会是个孩子说出的话。
他拽紧的拳头,在身后掐响了骨骼的声音。
只有自己听见了。
二殿此时也不得不出面制止,要再让这股威压纵横,不到一会的时间,面前这个所赏识的孩子也该粉身碎骨了。
“够了够了,这孩子就归我吧。”他扬了扬手,七窍皆涌出鲜血的牧凤,只是一刻便消失在了人群的视线中。
小孩收回魔力,一脸赌气的模样。
跟刚才所露的面容,宛如两个人。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台之下的人,抬起头的那一刻,心跳还在因为刚才的波动而剧烈跳动着。于眼里所见的那个小孩,再不敢有一分一毫的轻视。
简直是个怪物。
小孩再一次倚上了身后的背靠,眼里无神地放空状。
他真的是在睡觉,可没有人会阻挠。
沸得激荡的黑炎,不断跳动着指尖上的滚烫温度般,灼烧着石台上缠裹住的铁链。
空气里流动的,都漫着焚烧万物的无形威慑。
一人站在此时的黑炎上端,俯视着底下不断冒腾的火焰,像是朝他伸手盛情一起踏入地狱的模样。
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的全身,也同样被一股与之相差无几的黑炎所覆盖,燃着火焰的身躯,一步一挪,都使脚下的万物,烧成平地。
黑炎之中,盛老突然收起帘幕的动作,让淮九不解。
“怎么了?”
“只是嫌得无聊,这种祭祀看多了也无意,何况你认识的那人也不在里面了。”
是啊,所认识的单单一人也不在里面了。淮九根本不知他的去向,那时候在人间的视线中,根本没来得及捕捉到关于牧尘千的一幕,只知道后来结束试炼时,没能看见他的身影。
可能已经跑了。
也可能已经死了。
明明是自己豁出性命保下来的一人,淮九宁愿相信,他跑掉了。
毕竟像他那样的人,要亲手杀人,想想也不现实。
是要成为英雄的人啊。
他都这样讲过。那时候眼里泛着的,是淮九至今仍记得的光芒。
盛老一脸困意,伸了一个懒腰的片刻,刚想去睡觉却被身后的淮九叫住。
“我想知道,关于那个一殿的魔将。”
“那个小孩啊,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盛老一脸闻到新闻模样的嗅觉表情,眨眼去了原本想睡觉的念头“你不是号称心已死,万事万物皆身外事吗。”
淮九白了他一眼。
“我见过他,在刚被绑进魔界的时候,他带了一大群人来找我,还有牧尘千。”
“他亲自去找你们?”
淮九点了点头,也同样带着属于自己的不解“我总感觉他的身上,有种我很熟悉的气味。”
“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如虚构的海市蜃楼,在这一处风景如画的世外桃源。没有人间四季的冷暖多变,也少了景物的更迭重生。吹着从早到晚少有变化的微风,感受着年暮之后的黄昏模样。
“这个小孩,魔力确实强势无比,小小的年纪却有着其他四殿都无法比肩的魔源,只是小孩终归还是小孩,他有太多让人可以挑出来说的缺点。就拿懒来说吧,刚在帘幕上所映出的身躯,其实也只是他的一个分身,本体这会估计还在睡大觉呢。就连他们一殿的军队,都几乎会有见到他的机会,出面的一直都是他唯一的副将。”盛老又仔细看了淮九的模样,打量一番后才接着开口“所以说他会亲自去找你,就算只是个分身,也奇了怪了。”
“你们两个明明也只是普通的人类。”
淮九同样无言,只是于小孩身上,就算透过千万距离的帘幕,也能感到奇怪的熟悉。
也是这会,盛老突然敲了敲脑袋,如想起什么一般。
“我想起来了,这小孩以前啊,还有个心腹。”
淮九投去了眼眸,仔细听着。
“那个心腹我记得还是个女孩,据说是从人间来的孩子,本来是作为他出生那时候的仪式要献祭掉的,却不知因为什么,那个女孩并没有死,反而在日后还成了小孩唯一的心腹。那时候一殿还不是他掌权,是个老不死的,却不知在之后发生了什么,总之那时候还在魔界里掀起了一阵风浪,不止老不死的消失不见了,连那女孩也一起不见。这时候那小孩才重新接位一殿魔将的位置。”说罢,他嬉笑模样地挠了挠头“因为那时候总犯困,就没多注意发生了什么。”
宛如空气的流动静止于自己眼前一刻,在盛老的声音下,听到这里时,同样的一股压抑从心里漫了出来,真真实实。
然后裂开了。
一道无法弥补的口子。
就算只是猜疑,可对上那时候的一切零零碎碎的景象,好像又无比巧合。人总是活在老天爷的玩弄下,只是这一刻他真的愿意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
如往事在一瞬间,被分割成了碎片,深深地扎进肉里那般痛得醒目的感受。
盛老也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陷入沉默的淮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