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妍心有疑惑,便朝一旁的管家询问道:“这端王殿下是被父亲邀请来的吗?”
“似乎不是。王爷来的时候,老爷也十分意外呢。不过这婚约退了也好,了却老爷的一桩心事。”
管家说到此处,感慨了一句:“这端王殿下的脾气,可比端王妃好太多了。”
“这倒是……对了管家,我院子里少了两个丫鬟之后一直没添新人,银杉说她老家有个朋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如今想来投奔她,我打算接纳那个丫头来我院里做婢女,傍晚叫银杉带她过来,把她的户帖拿给你过过目,你叫人去调查一番,若真是个背景清白的,我便要留下她了。”
入府的下人调查户籍是在所难免的,前两日她已经给画眉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如今画眉的体力恢复了大半,也是时候进府了。
而对于姜乐妍的诉求,管家自然是应了下来,“是,大小姐请放心。”
另一边的院落里,姜怀柔得知了端王前来取消婚约的消息时,不禁大感诧异。
“又是主动退亲,又是替端王妃送礼赔罪,这端王怎会如此好心呢?”
端王夫妇都很疼爱上官锐,此前端王妃企图掌控姜乐妍,端王都没有干涉,她还以为这夫妻两人立场相同。前几日她挑唆了端王妃去对付姜乐妍,可现如今姜乐妍非但没吃亏,还等来了端王的主动退亲。
这未免有些奇怪。
端王做的决定,端王妃自然是无权阻拦的。
“这端王妃还真是不中用……”
姜怀柔冷嗤了一声,朝身旁的冬雨吩咐道,“去找端王妃的婢女打探一下情况,我要知道具体原因。”
……
傍晚时分,银杉带画眉进府见了管家,交上了户帖。
“管家,这丫头叫眉儿,是我老家的邻居,我老家那地方年初闹了一场鼠疫,村里病死了不少人,这丫头的父母可怜,是最早一批被传染上的,等鼠疫药方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了,她家就剩她这一个人,小姐好心想收留她在身边服侍。”
她所讲述的故事倒不是瞎编,而是真发生在她邻居身上的,只不过故事中的那姑娘也死在了鼠疫里,如今画眉只不过是顶替了那姑娘的身份,至于那些左邻右舍,都是些穷人,只需要给他们一些银子,他们便会在管家派人去调查时帮着配合掩饰过去。
来姜家之前银杉给画眉脸上抹了一把辣椒,让她呛得眼泪直流,这会儿双眼还是通红的,看着就像是哭过了一般。
画眉虽说有一身好武艺,演戏的本事却不大行,比不得银杉狡黠,但好在那一把辣椒粉末的确是起了作用,管家眼见着画眉眼眶泛红,只以为眼前的女子是在为自身的命苦而悲伤,心中便对银杉所说的话信了许多。
“倒也是个挺可怜的丫头,既然是你老家的人,那便先让她留下跟你住吧,我这就派人去你老家走访一下,毕竟府上的规矩摆在这里,咱们总得按规矩办。”
“多谢管家。”银杉朝管家鞠了个躬,而后拍了一下身旁的画眉,“还不快跟管家道谢?呆头呆脑的,这以后你要学的事儿可不少呢。”
画眉闻言,连忙也学着银杉朝管家鞠躬致谢。
和管家打完招呼后,银杉便领着画眉前往姜乐妍的院子,趁着四下无人小声说道:“以后你在小姐身边,就像刚才面对管家那样,装个呆头鹅就行了,尽量别让人看出你的本事来。”
“我明白。”画眉应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以后的确需要你多多提点我。从前我与大哥跟在晟王的身边,很少与人交流,因为我们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保护主子的安危,二是替主子去杀人。”
“难怪你跟黑鹰看起来都很木讷,总是面无表情的,不说话的时候就跟石雕似的。”
银杉撇了撇嘴,而后提醒她道:“这姜家人人心眼都很多,除了我和小姐之外,你可不要轻信第三个人。”
“你说错了。”画眉不假思索地应道,“在这里,除了小姐,我不会相信第二个人。”
此话一出,银杉瞪大了眼,“连我都不信?”
“小姐才是我的恩人,我只听她一人的吩咐,至于银杉你,小姐对你好,我也会对你好,可若是小姐要我杀了你,那我也会杀了你。”画眉的语气毫无起伏。
银杉听得眼角一抽,“你知不知道,你前几日养伤的鸽子汤都是我炖给你喝的!你说这话也太没良心了吧?况且你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别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啊,真是个榆木脑袋!”
“如果你一直效忠小姐,我自然也会保护你的安危。”画眉望着银杉,颇为认真地说道,“如今我们都是小姐的人,若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跟我提,如果我方才说的话令你觉得不开心,那我跟你道歉。”
“不用道歉了。”银杉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没事儿,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事,挺好的。”
银杉心道,虽然画眉这丫头说话太不中听,但恰恰证明她是值得小姐信任的。
“来,我带你认认小姐的院子。”
“那边是小姐的药田,是夫人生前的心血,小姐很宝贝那块地方,照顾药草的事情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很少叫下人帮忙。”
“那边的一排屋子是仆人们居住的地方。”
“前边就是小姐住的卧室了,小姐这会儿应该还在忙着,我带你去见她。”
银杉把画眉带进屋时,姜乐妍正坐在桌边低着头翻阅医书。
“小姐,我已经带画眉去管家那儿报道过了,管家一听画眉是我的老乡,便同意让她先跟我住。”
姜乐妍抬起了头,朝进屋的两人淡淡一笑,“那挺好,你平时一个人住一间也怪闷的,现在有人陪你了。”
“奴婢一直希望能在这府里找个好朋友,只是这府里如今有许多人我都不太敢信了,先前我和喜鹊那丫头最熟络,奈何那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帮着二小姐那边来对付咱们。”
提到已经被赶出府的喜鹊,银杉磨了磨牙,“咱们这府里还真就没几个老实人,弄得我现在都不敢随便和人说心里话,就怕对方是收了二小姐的银子过来当奸细的。”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画眉可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你大可放心。”
“这倒是,虽然画眉与她大哥一样性格木讷,不擅聊天,但有个人能听我唠叨也是好的,只要她别嫌我烦。”
“那二小姐,似乎总跟小姐您过不去?”
画眉听着主仆二人的谈话,眉头微蹙,一开口便是询问姜乐妍,“小姐是否需要我去帮您除了她?我如今的体力至少恢复了七八成,夜里就可以行动。”
“唔,你想杀二小姐只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姜乐妍眼波微闪,“她院子里的人比我只多不少,且据我所知,保护她的可不只有府上的护卫,樾世子也有派人在她身边护着。”
“刺杀不易,那么下毒呢?”
“这可行不通。咱们府上的三餐都是有人试吃的,不管是在大堂还是在主子们各自的小厨房,第一口饭菜绝对不是主子们先吃,因为我们祖上有被人下毒谋害过,所以这试菜的规矩就一直传了下来,当然了,我是不需要有人给我试菜的,这府里还没有人毒得了我。”
姜乐妍说着,瞅了一眼边上的椅子,“过来坐下吧,对付二小姐的事情急不得。对了,黑鹰知道你已经来尚书府了吗?”
“大哥知道。”画眉应道,“今早我还与大哥见了一面,大哥身上伤势未愈,侯爷这几日也没吩咐他去做什么,只让他交代了他这三年在端王府内的所见所闻,三年的时间不短,大哥身为端王妃的暗卫,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儿秘密。”
姜乐妍闻言,不禁一怔。
画眉所言,让她不禁联想起今日端王主动来府上退亲一事。
她原本就觉得纳闷,端王妃一直咬着她不放,企图让她为上官锐守节,端王在今日之前都没有露面,但应该也是默许了端王妃的行为,毕竟端王夫妇溺爱长子一事她早有耳闻。
可今早端王过来提退亲时,竟像极了一位慈爱且明事理的长辈,不仅向她保证了退亲之后不会传出关于她的任何闲言碎语,还送了她一对镯子来替端王妃向她致歉。
她原本猜测着,或许是端王已经接受了儿子回不来的现实,与其拖着婚约让两家人最后闹得难看,倒不如卖她父亲一个顺水人情,主动提退婚也显得自己人品高尚。
如今看来,端王的言行或许并非出自于自愿……
莫非是已经被薛离洛掌握了把柄,并且被要挟,这才不得不主动上门来退亲?
这般想着,姜乐妍便也直接朝画眉问了出来,“侯爷想要掌握端王夫妇的把柄,是否想借此为筹码来要挟他们与姜家退婚?”
“大哥的确是这么说的。”画眉接过话,“侯爷曾在大哥面前直言,他对小姐您是喜欢的。”
画眉顿了顿,又道,“侯爷早就想调查端王夫妇的把柄了,但端王为人较为小心谨慎,侯爷先前只是查到了三位世子妃的死因蹊跷,有了大哥的情报之后,便又查出了端王私下敛财,端王如今有着丰厚的家财,这些并不全是正经生意所得来的,其中有许多都是不义之财,是不被朝廷所许可的。”
姜乐妍一时沉默了。
她岂会不知道薛离洛喜欢她,薛离洛在此前也跟她表达得十分清楚,但她以为自从那天在茶室发生争执之后,薛离洛应该是不想再与她来往了。
他那日离开时的说话,她如今还记得很清晰——
“既然本侯对你好,你不领情,那本侯也犯不着在你身上费心了,这偌大的皇城,本侯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比你好的女子?”
他的语气那般冰冷,分明是存了怒意的,而在之后的五六天里,他也再没去过药铺了。
可端王退亲的事情是早上才发生的,那么被要挟大概也是这两天的事才对,以薛离洛的性格,叫人办事一定会干脆利落,不会任人一再拖延。
他在与她不欢而散之后,竟还记着要帮她退婚。
欠了这么个人情,她若是不去道谢,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这,她出了声,“银杉,拿纸笔过来。”
……
夜凉如水,人声寂寂。
侯府书房内,薛离洛正坐在书案后,桌上放了许多被他阅览过的信件,而他的膝盖上,一只肥硕的猫儿安静地卧着。
薛离洛的手缓慢地抚过猫儿身上柔顺的毛发,忽听书房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无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侯爷,姜小姐差人送信过来了。”
薛离洛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道:“进来。”
无痕推门而入,将手中的信交给薛离洛。
薛离洛将信上的内容阅览了一遍,随即轻挑了一下眉头,将信轻飘飘地搁在了桌上。
无痕从进门就开始在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此刻面容并不紧绷,便猜测着他的心情大概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侯爷,姜小姐在信上说什么了吗?”无痕试探般地问了一句。
薛离洛漫不经心道:“她知道端王登门退婚一事是本侯促成,她希望本侯明日能去一趟药铺,她想当面道谢。”
无痕接过话,“侯爷明日似乎没有要紧事,那咱们是下午过去吗?”
“本侯不去。”薛离洛道,“你难道忘记了本侯之前说的,就算本侯帮了她,但本侯并不打算轻易原谅她,若是她叫我去我便去,岂非显得我太好脾气?”
无痕:“……”
也不知侯爷这话是不是认真的。
于是他有些不确信地又问了一遍:“侯爷您当真不去吗?”
薛离洛面无表情道:“不去。即便没有要紧事,在府里睡觉不也挺舒坦的吗?这时节天气阴冷,出个门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