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我们终于见到了那位师尊,他一身月牙白锦袍,身形清瘦,容颜如画,眸光平淡,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那双狭长的眸子淡淡地扫过我,雅致落座,莫说在场的女弟子,就连男弟子都看呆了眼,魏凌月亦是如此,脸颊绯红,欲语还羞。
想也难怪,毕竟魏凌月自认为是真凤,而炎越又是天界的神仙,俊美高挑,俊逸出尘,对师尊有了些许朦胧的情愫也正常。
师尊教我们瞬移术时,施法变出了一只木雕的鸟,刹那间,那鸟变为活物被他扔到半空扑腾几下,眼看着魏凌月优雅又从容地抓住鸟,又唯美地把鸟控在掌心向他飞去,爱慕之意溢于言表,而师尊表情仍然是平淡如水。
接下来大家去试的时候就没那么乐观了,明朗撞到了房梁,保良撞进了水缸,魏静月则是挂在了树上。
可是,好歹其余十七人学会了,我还原地踏步啊!!要说这口诀,我的确背得滚瓜烂熟,可是为什么当我尝试运气时,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我。
“死记硬背口诀是没用的,这鸭子就别想着学凤凰飞上天了。”
我对魏静月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直到万年冰山的师尊终于动容了,他牵着魏凌月的手,瞬移着不知去了何方。
当魏凌月在炎越的搀扶下稳住身形时,她顺着炎越的眼神才注意到自己踩到了炎越的衣袍,魏凌月匆匆道歉后,炎越示意她看向城墙下的难民。
“魏凌月,看着这些难民,你想到了什么?”
“修仙之人定字为先,泰定神宁,心既湛寂,不应为世间凡俗所动,对吗?”
我仍然在和狼狈的学子们继续苦练,时不时向明朗偷学一些技巧,却无意中从别的学子口中得知城郊的难民因为连年饥荒落魄度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为何,想到城郊的难民,我的心中涌起一阵悲悯,不由自主地,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急速转动,我头脚不稳,当我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城墙上。
待我站稳后,师尊看向我,我连忙行礼,解释道:
“禀师尊,魏枝只是想到城郊的难民,不由自主地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
师尊淡淡地扫过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魏枝,看着这些难民,你想到了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难民饥荒,生活落魄,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为生活奔忙,心感悲悯。”
“施法者施展法术时的意念和格局决定着法术的效果,你虽然天资平平,却有着如此悲悯之心,要谨记今日的教悟,来日定可学有所成。”
“身为修仙者理应心怀苍生,魏枝虽渺小,却也知晓苍生苦楚。”
师尊看向我的眼神逐渐多了几分惊讶与赞赏,他的乌黑长发随风飘扬,谆谆教诲:
“今日问你们此话,就是想引导你们一心向善,心怀黎民苍生。”
“德者,成和之修也。若能顺应天意,终能否极泰来,眼下的灾难是上天对人修行的考验。”
“师尊此言,魏枝不认同。”
像师尊这样的人必然是出身贵胄,才可以把凡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这不叫泰定神宁,这叫麻木不仁,行尸走肉。
我不知道像那些官家子弟那样残酷冷漠追求享乐的人是有什么资格修仙问道的,因为天灾和贫穷会使人变得卑微,甚至在面临这么多天灾人祸时,只能抱怨是自己命不好。
“魏枝认为,师尊是高高在上的仙使,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才能如此淡定地把难民生死置之度外。”
“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应节气而耕耘,可天灾却也不见减免。”
“难民身似浮萍,承受着天灾人祸,无力抵抗,一直忍受着颠沛流离,否极泰来,不过是师尊自己的感悟,难民的余生却未必如此。”
此话一出,魏凌月满眼震惊,师尊平静如水的面容下却多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茫然,睫翼如同秋叶般扫落一片晦暗的阴影。
“魏枝,你随我来。”
我跟随师尊走出教室,师尊径直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吓得禁闭双眼,只觉得一阵旋风包裹撕扯我,当再次站稳睁眼时,发现我已经站在了……树上?!而师尊,正打算再次施法,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结巴地问道:
“师尊,您这是……”
“再做一次,就像你刚才那样。”
我急切地看着师尊,慌乱而不知所措,连忙对他解释:
“弟子天资愚钝,刚才实属侥幸罢了。”
“你的资质不是最低的,实在不该把口口声声把‘天资愚钝’挂在嘴边当借口。”
这真的不是在报复我刚才顶撞他吗?
师尊把一本卷宗丢给了我,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吓得抱住了树干,只能研习幻术卷宗,过了许久,魏静月和一群人在底下围观,对我指指点点,好在天空逐渐乌云密布,那群人也作鸟兽状散开,可坏也坏在天空乌云密布,而我仍然使不出半点法术。
乱风大作,书页纷飞,被卷入风中的卷宗落在离我不远的下处树干,我伸手去捡,却不小心翻滚下,慌忙之际,双手抓住了下处的树干,而卷宗也被碰倒摔在地上。
远处,房中的炎越看了看暴雨将至的天空,仍然低下了头,银白色的绢布有条不紊地擦拭金光熠熠的赤霄剑。
雷电交加,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在我的头上,身上,衣服上,很快,我的全身都被雨痕染湿,而树干也应吸收了雨水变得光滑,我惊叫一声,眼睁睁的看自己的双臂脱离了树干,整个人倒着从树上栽倒下去。
瞳仁因恐惧骤然放大,身体下沉的每一秒仿佛过了一万年般的煎熬,突然,一抹白光闪过,快如流星,飞旋着将我的身体包围,一双有力的力量包裹住我,身体也逐渐停止下沉悬浮在空中,树叶,雨滴,全部骤停,就连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我缓缓地稳稳落地。
倾盆大雨中一抹灰色长衫出现在不远处,他的眼神里的晦暗沉重到清晰,漆黑瞳眸紧紧锁住我,他面如莲花,俊美而不阴柔,一双桃花眼脉脉,与平日那副散漫少年的率真模样不同,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他在雨中俯头看我,专注而认真,我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被淋湿的头发和衣服,只觉得羞愧,虽然感受到他并不是那种会因为我天资愚钝家境贫寒就轻视我的人,可心底的自尊还是让我不想久留。
他绕过我,捡起地上的卷宗,耐心地擦拭水痕后递给我,我怔怔地接过卷宗,他仿佛纤尘不染。那一瞬间,我仿佛认识了他很久,奇怪的景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仿佛他换了一身少年模样和散漫的神情讲地上的书拾起笑嘻嘻地递给我,我故作淡漠地接过书,眼神却流露出姐姐般的宠溺和无奈,可关于他,这空白中又缱绻着汹涌的莫名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师兄几次为我解围,不知可否告知魏枝你的姓名。”
“落日扶桑。闲云烟岫,我叫扶云。”
“没想到像师兄这样率真的人,居然有如此淡雅的名字。”
“你说我率真,是因为我上次骂了那个魏家的四小姐?”
“她上次上山的时候摔了一跤,也是师兄的手笔吧。”
扶云双手负在身后,身子朝前倾斜,与抱着卷宗一身狼狈的我平视,顽皮又率真:
“你怎么肯定是我,兴许是因为你就是凤凰,那魏静月自己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一时倒霉了也说不定。”
“大概是因为我不是凤凰,所以我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刻意为之。”
扶云收敛了笑意立正身躯,上下打量着我,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的不卑不亢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敏感自卑的心,我又何尝不曾期望自己是万人瞩目的灵兽凤凰?可是那终究是一个人的幻想罢了,我澄澈的目光与他俯视的眼神交织,众所周知,魏凌月才最有可能是凤凰,可是扶云他一个与我非亲非故的人为何会选择相信我?
似乎是看透我的所想,扶云犹豫了一会,最终艰难地下定了决心一样,道了声“得罪”后,便牵住了我的手腕,我只觉得双脚轻如鸿毛,竟然腾空脱离了地面,刚才率真嘴溜的少年气定神闲地握住我的手腕,我们两人在空中舒缓手臂,我感受着风从脸颊边吹过。脚下的大地与生灵变得逐渐渺小,穿过空漫步的乌云层时,我只觉得心惊胆战,可只要有那双手握着我,我就觉得莫名心安。
金光乍现,穿过乌云层,我竟然见到了灿烂的漫天云霞,翻滚的云海。神圣的金光与粉色的霞光相互映衬,美好而祥和。
这里好美,这就是神仙能享受到的美好吗。像我这样的凡人,生平要是见上一次,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鸦睫颤动,闲散落座在云朵上的扶云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眼中转瞬即逝的伤感。
“怎么,看到了此等美景应该高兴才对吧,你怎么还触景伤情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当下固然美好,可是对于我而言,转瞬即逝。”
“你的心思,比其他学子好像都要重一些。”
“像我这样的蝼蚁,不过是那些少爷小姐眼中的异类,我从小就在底层里谋生存,哪里比得上他们养尊处优的快活。”
“魏枝,话可不能这样说,现在凤凰尚未觉醒,一切乾坤未定,谁是凤凰还不一定呢。”
他认真地看着我,那双桃花瞳眸燃起来的明亮如同温暖的光芒将我心中的乌霾驱散。
“你的确是蝼蚁,但你要记住,蚍蜉尚且仍能撼树啊。”
我耳畔忽然响起了我娘曾经骂过我的话,心中的乌霾再次聚拢,小声嘀咕: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我曾经出身于顾城顾家,是家里人人都疼爱的大小姐顾凤知,可是因为那一场灾难,爷爷和爹都死了,娘带着我和未出世的弟弟逃亡到魏都,她怨恨命运的不公,于是更愿意把我当做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灾星,明明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当年国师拉顾家下马威慑明家的伎俩……从小要强的我没少和她吵架,我虽然很抗拒她把这一切归结到我身上,可我也因此而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