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魏枝,是魏尚书府上的丫鬟。因着我做事伶俐,被大少爷的夫人沈氏相中成为她的贴身丫鬟。
府中有两位少爷和两位小姐,大少爷是在父亲栽培下仕途顺利的官场新秀,二少爷身体素来虚弱,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三小姐魏凌月端庄稳重,根骨极佳,一向是众望所归,而这四小姐魏静月嘛,虽说玉雪可爱,但仗着父亲魏尚书的宠爱,娇蛮无理,实在是不讨喜,府上的人也只是对她嘴上恭顺而已。
如果十年前没有顾家的那场变故,我顾凤知也该是如魏府姐妹一样的天之骄女。而不像现在,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埋怨着,连我的家顾城都回不去。
二少爷虽然体弱多病,但为人敦厚,对我们一家极为照顾,有意纳我为妾,尽管我反对和抗拒,娘也还是一锤定音地替我答应了。二少爷对我的照顾我十分感激,未过门的二少夫人叶竹馨却是个刚烈性子,这事僵持了许久,我也得以喘息。
如果说有什么办法推迟二少爷纳我为妾的事,那就是照鉴镜选凤凰了,如果今年与我一起去照鉴镜的那批人中有人选上了,我就可以一起进入白鹭书院,虽然结果渺茫,但是总要一试。在鉴镜特意照向我们的时候,我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望着鉴镜中的虚空,不知为何,我的手链突然莫名其妙地掉在了地上,那条手链对我意义非凡,我赶紧蹲下身想捡起来,在我蹲下的那一刻,鉴镜散发强光如旭日耀眼,四下突然哗声大作,魏家两位小姐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一阵强烈的白光从鉴镜暴射而出,直延绵了数十里,白光如海,在一瞬间暴射而出,笼罩了整个天地,这是几百年来都没出现过的壮观异象。
众人惊叫声四起,那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金甲将军也瞪大了牛眼,一脸的不敢置信。很快,如水一样散满了几十里天空的白光散了开来,从白光褪去后,一只赤色的凤凰飞出,它的羽毛色泽纯正而富有光泽显得华丽,宛如镶嵌着流星的夜空,流光溢彩,展翅飞翔如虹般绚烂,穿越云端,令人叹为观止。众人齐齐地抬起头来,虚空中华光四射。
……
仙雾缭绕的层层祥云之上,仙鹤翱翔,在凤凰幻象冲入云霄的前一刻却似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落在五彩祥云上扑翅吐息,如同敬仰欢呼。
琼香缭绕,瑞霭缤纷,霭光笼罩着潺潺的瑶池仙水。凤翥鸾腾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在亭亭玉立的仙荷从之间。一支仙羽散发点点金光,起初如同萤光,后来便越发耀眼,竟如当空之日般刺目,仙羽对面的尊贵中年男子,黄金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中年男子面色严峻冰冷地看着异常的仙羽,眉头微蹙,眼中带着些许警惕意味。
天帝站在瑶池台上,高大的背影居高临下,嗓音低沉:
“这根仙羽从凤凰死去后就放在这里,千年来没有异动过,最近十多年却频繁的发生异动,莫非凤凰真的又要现身了。”
天后身着与天帝款式相近的华丽后袍,盘起的高髻发插满金饰朱翠,尊贵而不艳俗,肩披翠绿的翡翠披肩,手持落云长扇,神态凝重,虽然脸上的皱纹在脂粉的遮掩下倒也多了几分韵味,略微思索后,道:
“若是凤凰真的要现身,恐怕有人比咱们更坐不住吧。不过确实也应该早做打算了,凤凰的力量能毁天灭地,若是让魔族得到了,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冥河之水泛着幽蓝的光芒,缓缓流淌在魔界的大地上,魔界宫殿中央的王座上,坐着一位威严的男子身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犀角带腰封,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黑色大麾,待属下巫木来报刚才人间发生的异象后,漆黑瞳眸闪烁着激动的光亮,久久不能停息,身着犹如深渊,居高临下,哪怕其余护法不直视大尊的神情,也能猜测到他的兴奋。慕南的瞳孔倒映出眼前散发出绚丽的色彩的花戎,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妖境之主狼王之子欧亚此刻正在为了凤凰现世而激动不已,妖境女子受孕率低,因此妖族人丁稀少,力量薄弱,凤凰是天地精气凝聚后诞生的灵兽,凤凰的血可以助妖境女子受孕率提高,如果有凤凰相助一定可以改善妖境的难题。
虽然如何让妖境女子世世代代都能服用到凤凰的血是个难题,但先找到凤凰比什么都重要。
九幽圣境中,琉璃宫殿倾泄如月光般的清冷高洁,观星台上,一男子神情冷漠,如同冰山一般高傲,他的眼眸如星如月,明亮而幽远,晦暗的瞳眸仿佛在暗中盘算一切,,雪白头发轻轻束起,如云如雪,柔软而飘逸,身穿银月色对襟羽纱长袍,衣襟和袖口绣有流云纹,飘逸出尘,看着星河中的纷乱繁杂的绚丽群星之象,仿佛是一局暗流涌动的棋局。
如今,天界,魔界,都在对现世的凤凰开展了明争暗抢的对弈,天界高高在上,看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魔界蠢蠢欲动,来势汹汹,妖境和人间也掺杂其中,只是在这场暗中存在的厮杀中,谁是那颗推动棋局走动的棋子,谁又是真正布棋纵局的人,难以言说。
……
我很快收拾好东西便出发去白鹭书院了,白鹭书院坐落在一座山脉绵绵延延,乃是地脉汇集,灵雾云集之所。且山势清奇,险而不燥,纵是那根根笔直入天的险峰上,也有股股清泉流下,山峦之上树木茂盛,郁郁葱葱,奇花异草随处可见,更有山泉飞瀑,清流溪涧映带其间,常年云雾笼罩,峰腰谷地又有无数山洞地泉相互连通,不知其幽深。
守山的师兄身着灰色仙风游云炮,眉目端正,不怒自威,他说出入了白鹭书院一切必须亲力亲为后,魏府姐妹只好带着各自的行李相互搀扶着爬上山阶,魏静月一向作威作福惯了,直接把她们两人的行李丢给了我,无奈何寄人篱下,只能听从。
“魏枝,那就麻烦你了,静月她年纪小,你别放在心上。”
说罢,魏凌月就大大方方地和魏静月一同上前。只是从这时起,稳重温柔的三小姐在我心头的形象发生了些许变化。
我魏枝在魏府混迹多年,什么人情世故没见过,我虽然嘴上把她们称为小姐,内心深处,我一直追求人与人之间灵魂的平等,可是家境贫寒又不得不委身做丫鬟,这也是魏静月讨厌我的原因。
我们三人一前一后地爬上山阶,丝毫没有注意到树上躺着一个俊美的灰袍束发男子,他怡然自得,嘴里叼着一根草,撑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这边,挠了挠头,然后灵机一动。
不知为何,魏静月好好地脚下一滑,在阶梯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只听她高声尖叫一声,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快速从石梯上跌落滚下,我的耳朵都要被这声音刺破了。
“魏枝,你这个下贱东西,是不是你?!”
此时的魏静月精美的衣裙上尽是污垢,鼻孔下一滴鼻血挂在脸上,狼狈不堪,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指责,我只不卑不亢地耐心回答:
“四小姐,我离你这么远,扛着这么多东西,又没有本事在身,拿什么害你?”
在魏凌月的劝说下,魏静月才平息下来,我却注意到了那个在树上的男子,和师兄身穿一样的服饰,看不清脸,他却把头偏过一旁,高傲又闲散,不做任何理睬。
看来,是他帮我出了气,我面露喜色,对他福了福身表示感谢,整个魏府就连没破壳而出的鸡崽都知道魏静月一向无理刁难我,他却闭目看都没看我一眼。
直到我走后,他才睁开双眼,从树上撑起来,眉头微蹙,目含一抹不为人知的惆怅,宽大的灰道袍在山风中如同盛开。
递交了文书后,我顺便抬起头看着收文书的师兄,他把头偏过一旁,我只觉得他莫名的眼熟。
从小到大,娘只会忍气吞声或者埋怨我,弟弟魏叶幼小,自从顾家被灭后,家人从来不能呵护我。我只能安慰自己努力摆脱这如蝼蚁般的生活,改善家里的境遇。
来白鹭书院的多半都是像魏家姐妹一样的达官显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我一个丫鬟自然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当敬修院长宣布所有学子一律平等地打扫书院后,魏静月这泼妇又跳出来闹腾了,她指着我,尖锐的声音仿佛无形的刺针:
“各位,我们这里呢,正好有一个擅长干活的丫鬟,她出身卑贱,是我家的丫鬟……”
我的双手逐渐握成拳头,牙关咬紧,心里早已恨不得把她的嘴千刀万剐,我魏枝行事谨守本分,但也不卑不亢,却没想到魏静月却还是如此刁难。
“被卖到我家来的时候卑贱得连姓氏都没有,于是便跟了我家姓魏,人呢更是像一根烂树枝,所以叫魏枝。”
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在人群中,我又看到了我曾经的未婚夫,明朗。他乌发翩翩,丰神俊朗,一身正气,俨然一副贵气端正的少年公子。
当年我爷爷是顾城城主,明朗的父亲是副城主,我们两家交好,便亲上加亲的订了娃娃亲,可是没想到后来顾家落败,明朗的父亲明成武却成了城主。而当他问起他送我的珠钗时,我深知自己和他已经再无可能,便无奈地告诉他珠钗早已经被当掉补贴家用。
明朗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低敛着眸,眼底是如同秋风萧瑟般的晦暗。
魏静月步步紧逼,我双颊滚烫,怒火中烧,不等我发作,一个闲散的声音传来:
“这里是白鹭书院,不是官家小姐少爷撒泼胡闹的地,谁带头起的哄?”
众人噤声,不约而同地往后推去,只有魏静月尴尬地留在原地,她的无理取闹对上眼前少年的沉稳闲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处发泄。
“师兄,是魏枝。”
他明显不吃魏静月拙劣的小把戏,双臂抱胸,瞳孔瞪大,不留情面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较真的少年: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书院院规——‘保持安静,不骄不躁’敬修院长他老人家说话你听不懂啊。”
“我是魏尚书家的四小姐,我教训自己的奴婢还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魏静月,魏静月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粉嫩的小脸气得通红,当场语无伦次。
“管你什么事,不就是教训个奴婢……教训个人吗!”
“来了白鹭书院就是平等的学子,你要是一心想作威作福干脆也别在这修什么仙了,回你家当小姐多好啊。”
“我……你……凭什么……”
“师兄,静月她不是这个意思。”
“魏枝毕竟是我府上的丫鬟,静月一时半会改不了也是正常的。”
“师兄恕罪,我等初来白鹭书院,请师兄念在魏静月初犯,小事化了。”
明朗早已经站在魏凌月身旁,身穿着款式相近的服饰,他的高大英俊与魏凌月的端庄稳重甚是登对。
修仙之地,哪能受这一身歪风邪气的玷污,如果是以前在魏尚书府,我对魏凌月的感激之心还没有磨损的话我自然不想和魏静月计较,可现在我只觉得魏凌月越发虚伪,而明朗——我幼年时期的玩伴,居然也现在魏氏姐妹那边,真是叫我压不住怒火,为了自己的尊严,我决心据理力争,眼中眸光犀利,透露着倔强不屈:
“魏静月,你既然对敬修先生的话视若未闻,想必也不知道白鹭书院的名字由来吧。”
“不就是个名字吗,大题小做。”
“再说,一个名字和我听不听院长的话有什么关系。”
魏静月眼神闪躲,不顾她掩饰尴尬和无知的奚落,我字字玑珠,不卑不亢的声音带有无形的压迫:
“白鹭虽纤弱却坚韧,长空翱翔,孤傲而独立。”
“修仙讲的可不是什么出身高低,而是灵魂品质。”
我忙于和魏静月争辩,未曾留意过那位师兄停驻在我身上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在透过我看着什么让他留念的东西。
“魏枝,你伶牙俐齿,会狡辩,本小姐不和你一般见识。”
“如果四小姐不摆架子,魏枝也不想和你一直计较。”
就在我与魏静月争辩之时,那位师兄早已不见,魏静月不解地看向明朗:
“明三哥哥,刚才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一个看门的罢了,不过是比我们早了几年。”
“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本来就不熟悉,不宜惹麻烦,再说今天的事本来就是魏四姑娘你的不对。”
魏静月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喜欢的男子数落,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有些委屈,双手不自然地摆弄自己的辫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到了这里她连对奴婢教训一下都是不对了。
“凌月代妹妹多谢明公子解围。”
魏凌月面容姣好,对明朗行礼的时候,明朗看向她,笑如春风,客气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