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大同守将王将军,曾教儿子习武,儿子只是想替老师把折子递上来而已。”
教太子习武。
皇帝楞了一下,随后他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王将军年龄不小了,按理说朝堂上人才济济,长江后浪推前浪,怎么也轮不到这样一个年近耳顺的老将来当大同守将才对。可是十二年前一场宫变,皇帝的兄长起兵谋反,于宫内埋伏了三百刀斧手,是恰巧在宫内教导太子的王将军与尚且年轻的安定候一路护着他撤离的。
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
想起往事,皇帝心里那股子戾气也就散了些,火头一过,人就会有些茫然,他想着:安定候会谋反吗?他会和王将军一起图谋造反吗?他们年轻时也是护过自己的。
再看看这朝上的老将们,先帝留下的老臣大部分都被他清理过了,新提拔的臣子也换了一批又一批,熟悉的,就剩了这几个了啊。
“既然是王将军说的,那就应当是真的了。”皇帝疲惫地揉揉额头:“杰风,你起来罢。多年镇守边关也不容易,身上伤应该不少吧,别跪出病根儿来了。”
安定候让他这话给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当即磕了个头谢恩,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这事儿终于算是过去了,待到退朝之后,安定候有心跟帮他解围的未来女婿说上几句话,却看到太子一下朝就脚底生风地往边儿上跑,不禁有些奇怪:这些年轻人都是怎么了?上朝饿得狠了赶着回去吃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定候也算是料事如神了。
但是表面上的危机渡过了,罪魁祸首的麻烦还是必须要找的。
安定候一回府,哪儿都不逛,径直去了玉子驹的小院儿。
现在时间还早,玉子驹去翰林院听学还未归来,安定候也不急着走,干脆自己在这败家儿子的书房里溜达了起来。这地儿环境是真的好,清风雅乐的,竹制的书架立在一边,上面摆满了四书五经一类的学书,墙上挂着一幅万马奔腾图,画得不怎么样,但是从落款来看,是三年前这小儿子自己画出来挂上去的。
安定候参观小儿子的书房参观得兴味盎然,一时兴起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封有些破败的论语,打算看看玉子驹有没有做些批注,谁知一翻开内封。却看到了“银瓶梅”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安定候:“……”
这小子这顿是逃不了了。
听学归来的玉子驹,并不知道自己闯了怎样大的祸,家里有怎样的危机在等着他。
待到他的嚎哭声传出院子,把他母亲与杨氏都惊动过来的时候,安定候已经打过一轮了。
“哟,来了?先别急着哭,你哭我还要打他。”先丢出一句话把兰氏的眼泪堵回去,安定候淡定地饮完一盏茶,才施施然指挥道:“你两天前干了什么好事儿,玉子驹,你自己跟你母亲说吧,免得她们又怪我打狠了。”
听完玉子驹的坦白,兰氏的脸色一白,上前狠狠地戳了下他的脑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你,府里什么样的没有?你偏要出去招惹人,那楼里能有什么好货色?你这个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你让我怎么给你聘个贵女?”
“母亲,儿子已心有所属了,陈大家是好人家的姑娘,她是逼不得已才流落到那里的,自她与儿子相识以来,就一直为儿子守身如玉,再没有……”
“打住打住,你们娘俩抓错重点了。”安定候喝止了这俩的闹剧:“驹儿,你进楼倒是进的轻巧,送东西也挺大方啊。”
本来一脸激动的玉子驹瞬间就哑火了。
杨氏狐疑地说:“送什么?驹儿,你隐瞒了什么?说出来给我老太婆听听?”
“也……不过就是一根簪子,女孩儿家喜欢的东西,我从母亲那里要来的。”
“你!我给你的簪子都是要让你留着送你未来的夫人的,你居然……”兰氏面有怒色。
“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安定候冷笑一声:“女孩儿是都挺喜欢的,太后也还记得她那根发钗呢。”
“什么?!”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待到听安定候说了今天皇帝在朝堂上的大怒,饶是兰氏也维持不住高门贵妇的仪态了,她狠狠地揪住玉子驹的耳朵:“你、你这不争气的孩子,我今天就打死你,侯爷,用不着你动手,我今天就打死这逆子……”嘴上说得凶,玉子驹连耳朵都没被揪红。
“唔,这孩子是听该打的,再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安定候点点头:“但是,我还有另一件事得查清楚——那根金凤挂珠钗,我也有些印象,早些年阿雯经常戴的,说是太后在她嫁与我时赐下的,很宝贝,连我也不许碰。”
兰氏的心里一抽,阿雯,安定候的原配嫡妻,红颜薄命早早逝去的那个,单名一个雯。为何……为何都过去这些年了,侯爷还能这样亲密地叫出那个贱人的名字?
安定候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而是提出了新的问题:“我就想知道,这样的一件东西,它是阿雯带来的,既不属于安定侯府,也不属于我,它怎么就到了驹儿的手上?”
兰氏哑然了,她这才意识到,真正惹怒自己丈夫的是什么,不是儿子没教好给他带来了麻烦,而是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安定候的怒火,是冲着她来的。
因为太过紧张,兰氏的身体有一些颤抖,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着安定候的眼睛,安定候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迹象,就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可是在那双沉稳得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双目面前,兰氏感觉自己连一个谎话都编不出来了,她心里清楚,不管她撒怎样的谎,安定候都能分辨出来的,这个边关守城大将,绝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角色。
“侯爷……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