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候的原配嫡妻薛氏孙雯兮,是先帝时期左相孙云邈的唯一嫡女,自小便是被捧着宠着长大的,是以与安定候结亲时十里红妆,排场铺得极大,那送过来的嫁妆,不知引得多少高门大户自愧不如。
后来孙氏被一场急病带走了,杨老夫人想着一个府里不能没个女主人,做主为儿子聘了兰氏为妻,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果然是明智的,安定候与兰氏新婚没多久,边关不稳,便被一纸调令急调边疆。
可是今天,杨氏觉得,也许自己是真的错了。
“侯爷,妾身实在是没法了才去动那笔嫁妆的啊。”兰氏哭得又委屈又心酸,她本就长相较弱,这次是真的怕了,神色也萎了三分,更衬得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实在没办法了?这府里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二叔好赌,一无钱了,就过来向妾身要,安定候一枝是玉氏的嫡枝,妾身怎么好不管呢?侯府就那点铺子,那年又被黑心的奴才坑了,没有进项,是以妾身才胆大包天去动了孙姐姐的嫁妆。可是妾身真的是逼不得已啊,妾身也没有乱花的。”
兰氏说的二叔,指的是与安定候同父异母的弟弟玉杰雨,是老安定候的小妾所出,后来分家了,他的确是有过沉迷酒色的一段日子,但近些年这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不知所踪,不管兰氏说的是否是真的,都不太好查证。
“竟有这事?”杨氏冷哼一声:“真是巧的很啊,谁找你借了钱,谁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不信那玉杰雨一人就能把这样大的一笔款子全部输光!而老身竟从来没听过一点风声!”
“母亲……媳妇是怕您知道了生气,所以……所以才把消息扣下了……”
“就因为你怕老身生气,所以就可以在老身不知道的情况下擅动原配的嫁妆吗?”杨氏一声暴喝:“有什么难处你就不知道跟老身商量吗?老身就算年纪大得走不动了,脑子也还清楚,老身名下还有铺面十七处,庄园五座,用得着你去典卖孙氏的东西?”
“母亲,您且息怒,事情还未查清楚,兴许还有隐情。”安定候沉着声音安抚了下暴怒的杨氏。
“你又这样!”杨氏却仿佛被激起了更大的怒火,一把拍在安定候胸口上:“出了事情永远是要凭着证据说话,证据证据,上哪里去给你找那么多的证据?不管你的老婆犯了什么错,你都先不先的把她护一道,孙氏在时可以说是你少年初识情滋味,现在换了个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你什么时候先来护一护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安定候:“……”
嫁妆的事还没说清楚,婆媳关系就把安定候给夹在了中间。然而这个问题自古到今就没找着过合理的解决方式,饶是精明如玉杰风,也只能含含糊糊地和稀泥:“母亲英明,儿子自然是站在您这边的,可是这要是万一错怪了好人岂不冤枉?朝堂上,御史闻风奏事,可也瞎参过儿子好几本呢,儿子是知道了被冤枉的委屈,才显得优柔寡断的。”
“你也知道你这是优柔寡断!”杨氏转过脸:“当了这么久的将军了,还没改掉这臭毛病?想你父亲就不像你,多年结发夫妻都能说翻脸就翻脸……”
安定候知道母亲这是想起曾经被父亲冤枉的往事了,心中一动,暗道一声有门儿,又有些心疼,便安慰道:“所以儿子才说要查清楚再做决定呢。因疑定罪,总会有错漏的。”
“罢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她?”杨氏厌恶地看了瘫软在地上不断哽咽的兰氏一眼,刚聘来时觉得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又不像那孙氏一样书读多了处处压自己一头,现在看来这女人理家的本事没有孙氏大,惹事的手段倒是不少。
“先差人查着吧,雨弟离家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也不是说找着就能找着的。”
“那孙氏的嫁妆怎么说?按我朝的规矩,女儿出嫁时可是要带着母亲留下的嫁妆一起走的,凝烟的婚期已近,难道要抬着那仨瓜俩枣儿的东西进太子府?没得让人看了笑话,说我侯府谋夺孤女亲娘留的东西。”
“阿雯的嫁妆单子我这里还有一份的,缺了多少就让夫人补上便是了。”
“补上?她?”杨氏翻个白眼:“明年都补不齐吧?”
“无妨,定个时间便是了。夫人,你动了多少东西你心里该有数罢?你自己算算,大概多久能补上?”
兰氏自他们谈起这个话题起,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听了安定候这话,更是连哭都哭不出了,她哆哆嗦嗦地道:“侯爷……妾身……妾身……”
安定候叹口气:“婚期还有六个月,现在就已经在准备了,自然是越快补上越好,这样吧,一个月为期如何?若是能在这一个月里把雨弟找回来最好,若是找不到,就由你把缺了的东西都填上。”
杨氏听了这个决定,虽不太满意,但她也知道安定候这人待身边人都挺好,从不愿撕破脸皮去为难一个人,况且比起他当初对孙氏的回护,现在已经算是公正了许多了,便也不再言语,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走了。
待到杨氏离去后,安定候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全程傻眼的玉子驹,回头看这败家儿子一眼,再看看以同样的脸色瘫在地上的兰氏,心头暗叹一声,向兰氏伸出了一只手:“夫人,你先起来罢。”
人无助的时间久了,很容易会把一切伸向他的东西当做救命稻草,兰氏现在就这个心态,被训了许久,突然见到安定候和颜悦色地拉自己,顿时抱着那只手就哇哇大哭起来。
安定候被她抱住,却也没有被她感动,而是挥手让那边的玉子驹赶紧滚蛋,待这屋里只剩他和兰氏两人了,才说:“夫人,我想,我自结婚以来,并没有亏待过你罢?可是你……唉,你要记住,仅此一次,再犯就没有机会了。”
话没说全,但是兰氏却透亮地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
这是警告,来自一个丈夫,一位父亲,一个大家庭的一家之主的警告与最后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