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与警车鸣笛声交织一起。
但那声音并不悦耳。
景纯趴在屋顶边缘向下看,见到一大片血渍。
景天明跌下去时,后脑不偏不倚撞花坛尖角上,血涌出来,让纵然在屋顶上景纯,也嗅得到那刺鼻血腥味道。
但至少他没当场死亡,救护车来,将他带走。
景纯不甘只是等待。
纵然已然断绝父女关系,但她仍不能就这样不管他死活。
景思在狱中,他如今也只她一个亲人。
上官蕴开车,紧跟救护车。
景纯只双手合十,做祈祷姿态。
上官蕴只望一眼,随后冷漠:“你怎么这么紧张?”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爸爸,我不想他出事!”景纯开口,就连那嗓音也略带些颤抖味道。
“你的这个所谓爸爸,前一分钟还想还害死你。”上官蕴此间嘴角抬起,露出冷漠笑意来。
“他没有想要害死我。”景纯黯然:“他只是想救出景思而已。”
或许是上官蕴那略显嘲讽笑意,刺痛景纯,让她脑袋短路,在那句话之后,竟又不知死活跟上一句:“上官蕴,难道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吗?就算再坏父亲,也始终跟我有血缘关系,我怎么能不管不问?”
上官蕴脸色,登时阴沉下去。
他重踩下刹车。
景纯方才上车前,过于匆忙,忘系安全带。
此间车陡然停下,她脸颊便与前挡风玻璃来个亲密接触。
本来脸颊肿着,已经很痛,再来这么个重度挤压,整个人几乎痛到飙泪。
后面车自发出鸣笛声。
景纯侧目去望上官蕴,才发觉他脸色早已冰封。
而目光中透出野兽般冷峻,让她心不觉微微颤抖。
“蕴……蕴。你没事吧?”此间景纯开口,却并非恐惧,而更多是心疼。
没错,此间上官蕴那深邃眸子,确实让她心疼。
难以名状情绪。
“我刚才……我刚才是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她心悸,轻声安抚道。
“闭嘴。”他冷漠开口,此刻方才启动引擎。
再次跟上救护车。
景纯无暇去做祈祷,注意力全被上官蕴吸引住。
她有些自责,毕竟平心而论,父亲在女儿心中地位是该远超男人。
可此刻她满心只想上官蕴那一刻眸子中透出令人心疼神色,竟暂时将景天明情况抛诸脑后。
车到医院。
景天明被送进急诊室,继而医生给出手术方案,需家属签字与支付手术费用。
总费用四十万,可先预付四万。
纵然只四万块,景纯也没有。
她从未有过积蓄,只抬头用哀求目光望上官蕴。
“用最好方案,费用不必担心,务必救活他。”
上官蕴如是对医生道。
在那之后,他拨通助手团负责人电话,紧接五分钟内,一百万转进医院户头。
景纯心微悸动。
这家伙毕竟刀子嘴豆腐心,在车上说那些无情话并非由衷。
“谢谢你,蕴。”景纯抿唇,轻声道。
上官蕴不善表达,只冷漠嗯一声。
手术室外。
上官蕴坐金属制长椅上,景纯坐他身侧。
她时刻都在观察他神色,只觉那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蕴,你以前……有在手术室外等别人手术经历么?”景纯好奇,尽管这么问很可能激怒上官蕴,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上官蕴略微沉默后道:“有。”
“谁啊?”好奇害死猫这话用在景纯身上毫不过分。
“我母亲。”上官蕴几是毫无迟疑答道。
白欣只是她养母,而他生母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去世,这点景纯是知道的。
“那……伯母她是怎么会……”景纯此间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会刺激到他。
上官蕴却比她想象中平静的多:“车祸。手术十小时,我在外面等十小时。”
那十小时,大概就是他人生中最阴暗时刻吧。景纯那么想,心中不由有些心疼面前这男人。
“那时候,你多少岁啊?”她放缓嗓音问。
“八岁。”上官蕴压低嗓音道:“我只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外走廊,足足十小时。医生走出来跟我说她死了。”
景纯心咯噔一跳,如同被刀剜一般痛。
那种滋味,她大抵能够感受。
如同当年景妈妈第一次发病,被十几个精神科医生摁住,用手铐拷在铁窗上时,她的无助一般。
那种无助与恐惧,大抵未经历过人是无法理解。
“那你……哭了吗?”景纯好奇心又起。
她从未见上官蕴落泪,总想象不出那画面,总不会这家伙从小时候就这么酷,从来不哭的吧?
上官蕴冷漠道:“我没掉一滴泪。”
景纯愕然,瞪圆双目,用难以置信口气道:“八岁都没哭吗?”
上官蕴嘴角勾起弧度,只那笑容显得毫无人情味。
“白欣来医院接我说,当时她对我说,她从未见过像我这么冷血、没有同情心孩子。”
景纯心中微怔。
她终于明白为何她在车上说那话时,上官蕴会流露出那种神色。
那些话,是曾经白欣讥讽他的话。
景纯心中止不住腾出愧疚心,她倾斜脑袋,靠在上官蕴肩膀上。
手术在四小时后结束。
医生推门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
景纯迫不及待起身,过去询问景天明情况。
“病人失血过多,脊椎神经受到严重压迫,脊椎骨六节粉碎性骨折。”
医生在描述病情时,景纯心如同打鼓般剧烈跳动。
“我们已然尽力抱住患者生命,但他现在陷入深度昏迷,能不能醒过来,我们也很难说。”医生微叹口气。
“那也就是说,植物人么?”景纯怔住,好久才憋出这句话来。
“按照通常语言来解释,确实如此。”
听罢医生话,景纯匆匆退后几步,在那把长椅上跌坐下来,浑身力气似被抽干一般。
“或许这对景天明来说,也是不错下场。”上官蕴忽森然开口。
景纯抬眸,不解望着他,但此刻她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若他醒过来,我也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上官蕴聚焦景纯:“你真以为我会轻易放过,闯入我家想要加害我女人的家伙么?”
景纯心中情绪难以名状,只觉胸口堵一块巨石般难受。
上官蕴为景天明办理入院手续,一切费用都是他来缴付。
只景纯离开医院时,心情依旧沉重。
虽景天明算得上咎由自取,可毕竟是从她屋顶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