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克感觉身体好像被掏空一样提不起力气,虽然尝试着活动身躯,却只能感觉残留的疼痛不断延伸。脑袋在刚才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以至于大脑一阵恍惚,连手脚都没有办法按照随心所欲地运动。
先前挨的这一脚实在太重,这份难以缓解的疼痛让他身体中的空气都好像被榨干了。体力与魔力都随着急切的喘息从身体中漏出,现在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袭击者一步步走近而无能为力。
不过或许是因为不了解书士的情报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关系,对方先前在与弗里克缠斗时也不可避免的被他投出的纸张伤到了几次。他身上那件黑色衣服裂开了好几个口子,露出底下内衬的金属丝。
然而纸张能造成的这点损害与踢到他胸口的那一脚相比实在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那件黑衣不知在要害处缝上了金属作为补强,还整体性的附加了增加抵抗力的术式。
“毫无意义。”
站在房屋的门口,那人用毫无感情的口气俯视着弗里克说道:“在我见过的书士里你大概是最难缠的一个,但你的行为毫无意义。如果你现在老实点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如果不老实的话我可就要不好意思了。”
这是弗里克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然而他很快就确信这个声音经过了某种法术的加工,让它与原本相去甚远。一张形状怪异的银色面具覆盖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身份彻底掩蔽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贴身近战时弗里克的拼命抵抗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向他表示自己的敬意。据守在仓库正门的他虽然没有封锁所有出入口,但以弗里克现在的体力显然没办法逃跑。
不得不说,这个袭击者展现出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虽然让人感到不快,但确实给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善意”的选项。如果弗里克现在选择放弃抵抗任他摆布,那么侥幸活下去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重击带来的脱力感已经渐渐退去,弗里克努力让自己还不太清楚的脑子开始维持思考。
保持思考,放弃思考的话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这是弗里克不记得在何时何地听何人曾经说过的话。或许当初说这句话的人只是轻描淡写的随口一说,但对他之后产生的影响却颇大。
凡是多想一些吧,就算只是怀疑一切也好,对方――那个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袭击者――真的会履行承诺么?退一步说,他给予的可能性也仅仅只存在于“考虑”二字,而不是有着确凿承诺的契约。
就算是只存在于圣书中的恶魔交易都比这寥寥数语的“条件”要靠得住,而且对方的承诺甚至没有担保。弗里克可不想做出轻率的选择反倒让自己进入更危险的局面,与其那样还不如死的干脆一点要比较好。
他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敌人,做出自己需要思考他提议的模样,同时也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考虑对策。很可惜,这间仓库虽然宽敞但只堆放了一些农具与木箱,没有能够作为道具利用的东西。
而在经过了之前麻烦的战斗后,弗里克确定也不可能从他的手中逃脱――尤其是在身体几乎没有力量的现在。恐怕在他作出“打算逃跑”这个行动的瞬间,那个家伙就会瞄准他投出飞刀吧。
而且不能以对方会掉以轻心为前提进行思考,他的战斗经验远胜于自己,通晓应对各种状况的办法。就算现在看上去毫无防备的站在门外,但那十有八九只是一个假象,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没有动,但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出发之前莱恩斯特爵士交付的那个盒子现在还装在腰间的挎包中。居然没有在先前的贴身缠斗之时甩到附近的角落里,实在不知道应该说是走运还是倒霉――但毫无疑问的是,寄存于不起眼盒子内侧的魔力相当强大,就算只是溢出的些许也让人难以忽视。
如果好好利用它们,应该能做出比平常规模更加大的术式吧――就算用于将过去只是阅读过的文字化为现象也不是问题。而可以作为幻书素材的东西,便是周遭一早就已经散落在地面的纸张与墨水。
人没有办法随随便便预知选择之后的结果,但是若连选择都无法做出就永远没法前进。如果畏首畏尾最后却沦落到事后后悔的结末,那还不如在这里想办法拼一把――何况舞台也已经布置好了。
于是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仿佛喘息般开口说道:“如果我现在老实任你摆布就还可以‘考虑’放我一条生路,还真是一条垂下地狱最低端深渊的蜘蛛丝啊。确实是不错的条件虽然想这么说,但是请恕我拒绝!”
嗖――
就在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一枚含铅的飞刀便从对方手中飞出,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射向了弗里克眉间。他显然是早有准备,恐怕不论弗里克打算说什么,这一刀都已经准备投向这个方向了。
不过幸好这一击还在弗里克的预料之内,通过情报收集的运用他在飞刀出手的一瞬便已经辨识到它的轨迹。斜靠在箱子上的他原本很难躲避,但却在这时候侧过身支起了身边的一块木板向前冲去。
铛铛铛!
他听到被架在身前的木板上传来几声钝响,同时被手臂也能感到一阵被轻快的金属撞击的感触。袭击者投出的飞刀不止一把,但都被厚重的木板挡下了,没有一把能够越过防御伤到他的身体。
“摘引自苏利文?维克菲尔德所著《剧作家之梦》十五章第三节,仅以我的述说将其化作文字的力量。”
察觉到对方已经放弃投掷飞刀转而直接冲上前来,弗里克立刻横过木板甩向对方,并且以变得干渴的嗓子开口说道。而在说话的同时,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莱恩斯特爵士交托的黑色盒子打开了。
顿时,浓厚得几乎要化作固体的魔力从盒子中涌出,犹如匍匐的触手一般跟随着弗里克的语言爬上散落在四周的纸片。登时,原本还空无一物的纸片上便浮现起一行行仿佛刚写好的黑色文字。
虽然被飞出的木板稍微阻碍了一瞬,但那黑色的袭击者还是冲到了弗里克身边,挥动短剑削向他的肩头。原本他算准弗里克不可能还有任何办法逃离,但却没想到他的目标以诡异的行动闪开了。
一闪而过的暗色细丝,那些都是用魔力构成的丝线,弗里克将它们绕过天顶的横梁连接到了四肢上,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具提线木偶。正是因此,他才能强行吊起自己躲开对方犹如疾风般迅捷的一剑。
“我们终于将黑色海洋的浪涛抛在脑后,踏入前方无边迷雾蔓延的大陆,偶尔会有一阵冷风吹过,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只是被冷彻月光照射着的荒芜风景。”忍受着四肢传来的疼痛,弗里克念诵着故事。
这是一个描写寻求“灵感”的剧作家因为某些机遇而开始了不可思议旅行的故事,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不过或许是因为主人公最终在探求的路上触碰禁忌而发疯,并且在一些情节上还存在各种“令人不快”的描写,如今存世的许多版本在编辑时都经过了大面积的删节。
但是不可否认,这本书的语言有着某种独特的魅力,并且如果以幻书进行演绎还能发挥注意用来战斗的力量。
“在不自然的寂静之中,我看见了异象。”
让身体做出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他的口气却没有丝毫变化:“灰色的天空裂开了口子,冰冷至极的月光犹如豪雨,降注在惨白的荒原之上。在天与地的夹缝中,挣扎着扭曲的影子。”
他惨淡的言语化成了文字,而文字则演变为现象――纸片在微光之中分崩离析,四散而去的魔力却编织为了繁复的结构。冰冷的寒雾覆盖了周围,随即新月之夜不应该有的惨白月光也充斥了周围。
锵!
双耳充斥了几乎要刺痛耳膜的尖锐金属声,以弗里克身前不远处为中心,柔和的月光陡然炸裂开来。温和的惨白色光芒淹没了他的视界,下一刻,从前方如浪潮一样涌来的巨大力量便将他冲飞了。
又一次迎面而来的重击,而且显然比当胸一脚更加沉重,毫无防备就吃了一发“月光”的正面直击让他感觉身体就好像被撕碎了般疼痛。而且他显然是出血了,体温在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出身体。
当然,在“月光”爆发之时就在他身前数步的袭击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惨白的光辉丝毫不受阻碍的刺入了他的身体。不仅被吹飞这么简单,他身上那件黑色的外衣被月光撕裂,让他的身体受了好几处快可以看见骨头的重伤,而且就连握着短剑的那只手也仿佛折断了般无力的垂着。
“塞拉利昂前辈!”
听到不远处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弗里克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胜利的天平总算倾向他这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