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灵照上人便要重重的摔落地上,就这一瞬间,那老和尚忽然趋身上前,一把将他抱住,望着他的脸,不觉吓了一跳,哀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原来灵照上人甚是贪生怕死,又因为心中有鬼,所以他不安的心情一旦急于焦虑,手中唐毒便直往上蹿。若是他此刻以深厚内力逼住毒势,便自然可以缓解一时威胁。偏偏他慌乱之下,越发惊怕,毒越走越快,他越看越惊恐,若此时再有人助他阻住毒脉,便也可以暂解险恶,但人人畏毒如虫豸,又有谁似不通和尚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来冒这个可以有生命之忧的危险?是以他既紧张又害怕带着急的生怕不通和尚逃走而没有了解药,结果毒性越发越狠,一下子从手腕上窜至颈下“天鼎穴”部位,次而冲击心府和脑顶,终致全身立时痉挛麻痹而无法站立,便摔倒下来。
这时他的脸上纠结着一片碧绿莹光,显是毒性已达无交恶状态,只是他的思维还比较清楚,望着老和尚的脸,吞吐维艰的说道:“抓……抓……抓住他!”老和尚摇了摇头,轻声道:“方丈……”抬头望去,不通和尚却早已趁着“胡人八骑”为灵照上人摔倒而分心之际跑了个无影无踪。
赫连宝德等七骑想要追赶,却又担忧灵照上人的生死,纷纷上前察看,只瞧得一眼,便都骇然失色。只见灵照上人一张胖脸扭曲得漆黑怕人,都吸了口冷气,心道:“什么毒竟这般厉害?”关切的唤得几声:“大师?大师?”灵照上人却已不能再说话了,只一颗心还在不停的微微息想:“怎么会这样呢?”
赫连宝得气得咬牙切齿,恨恨的道:“这疯和尚绝不能放过他,此时他受了重伤,决然逃不远,我们一定要为拓拔宽报仇!”五旗上前抱了拓拔宽的尸体,说道:“咱们还等什么?追不追?”赫连宝庆道:“三天之内!”他的意思是说,用三天时间来找不通和尚,若是找不到,便再赶往上京,事后再来报此大仇。
不通和尚离开白马寺,一路急奔返回洛阳城,来到客栈,已然天色发亮。店小二一瞧他血人一般,脸色发白,声音发卡的道:“我……我的佛……佛爷,你……你咋的啦?”不通和尚咧嘴一笑,嘿嘿道:“快备好马车,洒家得赶路。”
陆芳华这时已醒了过来,由于想要如厕,却无法行动,正急得不行,听到不通和尚在外头说话的声音,连忙叫道:“大师……”不通和尚推门而入,还未说话,只听陆芳华“啊”的一声惊叫:“大师,你……你怎么啦?你受伤了?”不通和尚喘息一下,说道:“没啥了不得。丫头,你怎么样,还好吧?”陆芳华惊茫的点点头,忸怩着微声道:“嗯,没事,只是……只是……”脸色一红,便没有说下去。
不通和尚见他脸红,便知其意,一路行来,每逢大解小解时都是这般,说道:“洒家抱你去。哦,不过洒家得先脱了外面衣服,免得弄脏了你。”
待送陆芳华上完茅厕回到房里,不通和尚只觉胸口剧痛,却也不吭声。但疼痛使他身上一抽,陆芳华立时看了出来,忧虑道:“大师,你到底怎么啦?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通和尚道:“丫头,别担心,待我坐下疗伤,过会再与你说。”
运转了几个小周天,气血顺畅,不通和尚的伤势便缓减了不少痛楚。再看了看手臂上的唐毒,那圈绿色光芒不停的在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发作。但他现在却不再过于担忧。因为经得两战,他得出一个经验,那就是唐毒一旦发作之时,如果自己用内力不可压制,便得找上一个武功高手打上一架,这样既可抑制毒发,又可以害人,可谓一举两得。想到这里,他不觉笑了起来。
陆芳华见他笑得诡异,不觉问道:“大师,你笑什么?”不通和尚撸起衣袖,露出黑漆漆的手,晃了晃手,得意的笑道:“你知道吗?这只黑手叫什么?”陆芳华茫然摇头道:“不知道。大师,你……你的手很……很不好麽?”唐春发射毒针射中她的屁股,她惊慌之下,以致下身从腰部以下都被毒素腐蚀而麻木不能行动,所以她也以为不通和尚的手会有和自己一样难受的感受。但她却不知,不通和尚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体内真气流荡,无形之中自然而然就可以抵御毒性发作。所以他们中的都是唐毒,但情形却截然不同,而且所受的际遇更是奇特,以致个人的得益更为迥异不同,否则灵照上人也不至于从此变成了睡着的活死人。
不通和尚摇摇头,戏虐而神秘的说道:“少林派有一门功夫叫‘如来神掌’,如今洒家练成了一门更厉害的功夫掌法,就叫‘如来毒掌’!”
陆芳华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如来毒掌?你说是如来毒掌?”满脸置疑之色,又道:“如来菩萨心肠,怎么会传有毒掌?”。
不通和尚也不去解释,说道:“咱们还是先吃点东西赶路要紧,路上我再说你听。”陆芳华乖巧的点点头,道:“好吧!”
二人用了早膳,不通和尚依然将陆芳华抱上马车,说了一声:“你坐稳了吧?”扬鞭策马,急出洛阳城,转北道而行。
行得里许,不通和尚已简约而避重就轻的向陆芳华叙说及昨晚的遭遇,陆芳华只听得惊心动魄,对不通和尚突发奇想的行径更为惊叹,俄而心想,自己中了唐毒怎么却弄了个半身不遂呢?甚为遗憾,刚想问他灵照上人既然是他好友,又如何会反目成仇呢?忽听不通和尚“吁”的一声,马车忽地一顿,将陆芳华险些颠了起来。陆芳华惊诧道:“大师,怎么啦?”掀开门帷一看,不觉又是一惊。
只见前方道上一溜并排着七骑人马,一股杀气团罩,正是“胡人八旗”剩下的七骑。
不通和尚望着他们,既不惊惧也不恼怒,笑呵呵的说道:“怎么,你们七位未必还不死心?非要洒家把你们都窜成窜儿烤胡虏肉吃麽?”他这话就等于往盐里洒伤疤,往油里加烈火,除了歧视就是挑衅,不让人生气也不能。不通和尚这麽刺痛神经的说话,显然就是要激起“胡人七骑”的愤怒,只有愤怒的人才最容易出现“授人以制”的破绽,但也只有愤怒的人才更具刚勇,不知道他是不是忽略了这一点。
果然,“胡人七骑”顿时大怒,七个人七张脸几乎气成了一张脸,哇哇大叫道:“我****ma的贼秃!有你这么狂妄的吗?”赫连宝德嘴角措动,通快而明确的吐出一个字:“射!”
顿时只见七种暗器如暴雨般迎面射来。不通和尚一惊非同小可,一招“凌云拂袖”施然扫出。袖袍鼓荡一片真气,立时将急射的暗器阻于真气圈外,然后他脚尖在车辕上用立一蹭,那拉车的马受他蹭力带动,竟身不由己的往旁边转去,车厢便也随之转了一个侧面,正好将车厢板壁对着“胡人七旗”。立时只听“笃笃笃……”的沉响不断,无数枚类似微型“旗子”的暗器触目惊心的钉在车厢木板之上。“胡人八旗”历来以“小旗子”为暗器,旗子以八色为缀,旗面绣有一只没有翅膀的怪鸟,甚是奇特,更见诡异。
不通和尚这一番动作,只是一眨眼之间的工夫,可谓神速之极,若是稍有一丝失误,他和陆芳华那非得被射成刺猬不可。但他这一鼓动真气,唐毒立时又被激发起来,直往肩膀上窜。
“胡人七骑”一击失手,更是恼羞成怒。赫连宝庆微微一招手,五六七八四骑趋马上前,从旁边饶到另一面,瞧着不通和尚二话不说,又是一把把暗器暴射过去。
不通和尚已无法象刚才那样转移车厢而以车厢板壁来抵挡暗器。他大呵一声,双掌齐挥,一股巨力便向四旗扫去。他这一掌撼有千斤巨力,宛似一堵墙一般,迎面射来的暗器顿时受阻,倒射了回去。四旗无不大惊失色,急忙闪身避让。不通和尚审时度势,身子忽然光电一般标出,连踢四脚,竟将四旗连人带马踢翻在地。那马儿滚倒吃痛,只是“咴儿咴儿”的嘶鸣,半天也爬不起来。就是“胡人四骑”也是摔得东倒西歪,哼哼唧唧的爬起来已是吓得半死。
不通和尚踢翻四骑,人已返身掠回马车,还未落脚,忽见眼前白光一闪,赫连宝德一刀劈了过来。不通和尚侧身一闪,只听“咔嚓”一声,车厢立时被赫连宝德大刀劈成上下两半。
陆芳华正坐在里面提心吊胆着,蓦地头顶一声巨响,眼前忽然一片光亮,只觉一把大刀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发顶削过,直吓得面色苍白,惶恐而惊颤的叫道:“大……大师……”
赫连宝庆一见车厢里露出一个少女来,倒是愣了一愣,随即便有了计较,喊道:“老四老五老六,你从后面进攻,一有机会就去抓那女的。大哥,老三老七老八,我们就死缠住这疯和尚,别让他分身。”老四老五老六齐应了一声,便饶到车后四丈多远处伺机而发。赫连宝德和纠黎孔佑、安利贺兰安利贺德四人也不待不通和尚有喘息的机会,纷纷挺刀攻上。赫连宝庆却站在一旁并不动手,只是冷眼旁观,时不时的指点教会同伴攻防。由此可见,这“胡人八旗”之中,是以他为出谋划策。
不通和尚守在车上,面对七大高手,想要顾全陆芳华自然是极为艰难。但面临此境,他已别无选择,是以出招极为凶悍。倒是他一只黑掌,令“胡人七骑”颇为敬畏胆惧,每时他一掌劈下,偏要喝令一声:“看洒家的‘如来毒掌’!”对方就会想到昨晚灵照上人倒霉的惨境,顾忌他掌中之毒便不敢稍有碰触,急忙退避一边,怵怵惴惴。待他掌力一过,复又再上。只是不通和尚要保护陆芳华安危,便也不敢脱出马车范围之外,这样一来,任他掌法如何强劲,杀伤力也总是减弱不少。斗得一阵,他耗了不少内力,周身已然大汗淋漓,更要命的是他身上唐毒又隐隐发作起来。
陆芳华又惊又怕,片刻便即心中宁定,心想:“反正我身中唐毒,也要死了,又何必要拖累大师丧命呢?”便说道:“大师,你不必顾我,能去便去吧,只要去了太原我也就没什么担心了。”不通和尚躲过赫连宝德一刀,一掌迫开纠黎孔佑,说道:“你胡说什么,我们一路走来,那是费了多大的艰辛,现在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你,再说……”一言未毕,又有托孤仁佑和野利东哥从左右砍来。不通和尚急忙往后一缩,单掌往野利东哥手腕斩落,右脚点处,来踢托孤仁佑左肋。他这一来,后背便露出一个微小的破绽。安利贺兰和安利贺德见状,心中窃喜,双双挺刀直刺不通和尚后背。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赫连宝庆瞧得分明,脸色立时慌变,暗叫一声不好,呼道:“老七老八,快回来!”可是为时已晚。
只见不通和尚明切野利东哥手腕,实际上是要断其兵刃。野利东哥一缩手,刀身自然就暴露在不通和尚掌下。不通和尚一掌斩落,正击在刀背上,故技重施,又如昨晚杀死拓拔宽的方法一般,拂袖一卷一带,那半截断刀顿时如离弦之箭直射入安利贺兰的胸口。不通和尚一击得手,乘胜追击,双掌齐挥,正好打在惊愕失措的安利贺德的胸口,立时将他打得飞了出去,想来也不见得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