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年纪尚小, 但嬴政却已经有了警惕之心,在发现应该有人的时间人都不见了之后,他并没有同普通小孩子一样尖叫哭喊,而是立刻从房子中退了出来,找到了一个隐蔽的, 又可以看见房子的地方, 躲藏起来。
黑夜中,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光,明明是孩子的眼睛,却偏偏有狼, 有鹰的色彩。
他想想,叶师曾经教过他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嬴政挑了一个传导性能比较好的地方,把耳朵贴了上去。
他可没有练几十年的武功, 比起一般的孩子确实身体强壮, 跑得又快,但也不过只有这些罢了。
他的五官并没有变得灵敏。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就跑?
光凭借他孩子的小短腿, 如果贸贸然离开, 搞不好会被瓮中捉鳖。
更何况,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老仆人他们失踪的缘由。
“咚——”“咚——”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声音驳杂, 应该是三个成年男人。
他们居住的院子附近是没有成年男人的,就算是邻居,家中也是妇孺居多, 更何况,现在已经很晚了,就算是在外工作的人,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才回家里,晚归的只有玩疯了的孩子。
不太对劲。
耳朵又往地板上紧贴三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凝重。
“找到了吗?”
“没。”
“嘿,怎么就少了最关键的那个。”
“小孩子到处疯跑,什么时候回来哪里有个定数?”
“什么小孩子,那可是秦国的王孙。”
说到这句话,那三个人竟然笑了起来,当然是嘲讽的笑。
嬴政没有生气,他听出来,这是三个年纪还不大的青年。
“什么王孙,身上还不是留着我们赵国的血。”
嬴政一惊,什么意思!
要知道,赵姬是顶着已灭国陈国公主的身份嫁给嬴异人的,除了姓氏,和赵国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年头姓赵的人多了去了,最有名的就是传说中的赵氏孤儿。
他的父亲嬴异人是实打实的皇孙,留着赵国的血,自然不可能是说他父亲,那就是他母亲了。
“不仅仅是赵国的血,还是有名人物。”
说到这里,年轻人的话中竟然染上了一丝杀意。
“卓氏富商,谁想到竟然会将女儿隐姓埋名嫁给秦国的公子!”
事情大条了。
嬴政年纪小,能够理解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但是他却知道,秦国与赵国之间素来已久的仇恨,邯郸之战才结束没有几年,百姓对于秦国的仇恨并没有平息,普通人家,除非是赵国逃出去的,只要是对秦国很是仇恨的邯郸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家的女儿同秦国人通婚。
虽说两个国家之间恶劣的关系不应该附加在百姓的头上,偏偏在仇恨顶峰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的奇闻逸事。
普通人通婚尚且要逐出家门,不认这女儿,如果他母亲真的是赵国富商家的女儿,而且在长平之战过后邯郸之战之前嫁给了秦国公子,恐怕会激起民愤。
很多人想要杀他们的民愤。
糟糕了。
他想,如果来的这三人真的是赵国的平民,而他们做的事情官府并不知道,那结果真的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他年纪并不是很大,get不到“民意是可以□□纵的”又或者是“群众是容易被煽动”这样高大上的技巧,只是本能觉得这些人的行为特别危险,不仅危险,他们在做的时候甚至还没有考虑到赵国与秦国之间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
不,或许是考虑到了?
叶孤城什么事情都敢跟他说,所以嬴政也记住了秦国疲软,无力打仗这样的言论,并且在事实道理之下还坚信不已。
长平之战之后,衰败的绝对不仅仅是赵国一个,秦国也是一样。
如果真的引发了秦国与赵国的战争,谁更倒霉还很难说。
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这对被丢在赵国的母子就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死了就死了。
这样的结局,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可悲二字就可以形容的。
“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
“那就再等等吧。”
“小孩子一个,肯定会回来的。”
听声音就知道一群人堵在了哪个入口,嬴政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很好,回来的时候正好与这些人错开,要不然就同躲藏在壳子里的乌龟,一伸脑袋就被抓个正着。
他得找个帮手。
他想。
他得找个帮手把他妈他们家的老仆人给找出来才行。
嬴政有着秘之自信,只要他们还没有抓到自己,那么剩下的女眷就不会出事,虽然这是赵姬的身份问题,但是就地位而言,那三个人绑在一起,估计都没有自己来得重要吧?
至于帮手的人选,除了叶孤城还有别人?
虽然慢了一步,但叶孤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赵姬家的院子附近安插了人手,虽然现在短暂的和平时期已经到来,但他才不会放松到认为没有人会威胁到嬴政的生命。
不如说从几年前那些会用咒术的方士出现过后,他对这些人就心怀警惕,无论是通过自己的路子也好,巴寡妇清的路子也好,都没有找出那些人的身份,唯一大概就能判断出是个贵族,而且应该还是某个国家的公子一等级的人物。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叶孤城在战国末期只是一个平民啊,虽然在稷下学宫学习的时候有韩非这样身为一国公子的同学,但是他本人是没有身份的。
这里不同于武侠世界,不管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战果,归根究底最重要的还是身份,贵族家的儿子以及王族子弟,能够接触到的人或者事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这么看来,吕不韦绝对是大才,他可是以普通商人攀爬到巨商,然后又称为相的人才,就算是叶孤城都自愧不如。
如果说术业有专攻,他在政治上点亮的技能,绝对不能算多的。
当然也不算少就是了。
要不找机会搭上秦国线算了,他想。
毕竟荆云还在啊,要是真的很想和吕不韦搭上线,简直要有先天优势啊。
考虑考虑,嬴政再过几年就要回国了,他应该先做好准备才对。
或许是脑海中的想法太多太繁杂,无意之间竟然把某个沉睡的睡美人给唤醒了。
“叶孤城?”
西门吹雪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要先叫叶孤□□字,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简直就像是早安与晚安一样。
叶孤城道:“你醒了?”
虽然时间过了五年,但是西门吹雪醒来的时间并没有变多,叶孤城也曾经好好思考过,对方当时是为什么醒来的,有什么契机,又怎么样才能让对方神魂醒来的时间维持得更长。
但是想来想去,却没有结果。
因为没有结果,所以只能顺其自然,也挺无奈的。
因为是神魂的缘故,西门吹雪能与叶孤城脑内交流,但是在别人眼中却听不见他们交流的对话,所以当死士因为突发事件出现在叶孤城面前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在工作。
死士道:“主,有事报。”
叶孤城当时就放下了手上的笔,他道:“何事?”
能让死士冲到他面前了,一定是大事。
死士道:“赵姬一行,被绑走了。”
叶孤城皱眉头道:“什么?”
被绑走,这一听就不是赵王室的手笔啊,但如果不是王室的手笔,那会是怎么一回事儿?
秦国与赵国的关系是国仇家恨,但也没见到赵国人看见秦国的平民就拿着刀子冲上去的。
可疑。
死士道:“绑走他们的人说,赵姬是卓家的女儿。”
叶孤城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死士,意思是接着说。
死士道:“也不知道流言从何而出,从何而起,今日忽然在人群中传播,有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认为卓家的女儿竟然嫁给了嬴异人,该杀,又认为嬴政也是他们赵国的人,所以要处刑。”
叶孤城道:“赵王室,知不知道。”
死士道:“不知。”
一切来得太快,要是赵王室知道,定然不会让百姓如此冲动,赵姬的身份甚至能成为他们谈判的筹码,成为威胁嬴异人的另一个手段,直接杀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叶孤城想,这事情有问题。
年轻人行动力强很正常,但是这种与国家有关的事情忽然就要喊打喊杀未免冲动过头,更何况,之前无论是赵王室还是他手下的死士都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不对劲。
到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不说别的,就算是看赵姬的身份怎么泄漏,其中都大有文章。
叶孤城道:“嬴政,他回去了没有。”
死士道:“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见到人。”
赵姬的屋子周围有两死士,现在他回来汇报情况了,还有一个人待命,如果嬴政回去的话,或许那死士能把人给救出来。
叶孤城道:“别让他出事,把人带到我的面前。”
死士道:“是!”
然后又立刻走了。
叶孤城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想,这叫什么事啊。
讲道理,他觉得要是历史真的是这样,嬴政能够一路活到13岁登基,可以说是非常的福大命大了。
西门吹雪道:“你准备怎么办?”
叶孤城道:“先把嬴政带回来再说。”
西门吹雪道:“此事不同寻常,背后应有人煽动。”
叶孤城道:“没错。”
他忽然又想到了几年前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方士。
西门吹雪道:“应该不是他们。”
手法明显不同,而且那些人显然更相信自己的咒术,而不是平民。
叶孤城道:“我也觉得。”
但还有什么人有理由对嬴政下手的?
不不不,他眼神一凛。
应该说,还有什么人是知道赵姬身份的。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嬴政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人往往知道一个道理,狡兔三窟。
他虽然没有很多住处,但是他知道很多条从家里出去的秘密通道,就比如说是现在,他要躲开那些堵着门的人,还要出去,那就绝对不能走寻常路。
多亏了小孩子娇小的身材,他可以挖掘许多成年人无法走的路。
比如说墙角的缺口之类的,对于小孩子来说正正好,但是身材高大的大人甚至都不会关注。
唯一的问题就是衣服会被弄脏,但是这种时候,谁会在乎衣服脏不脏啊。
往东边。
嬴政从墙另一边爬了出来,他抬头,果然看见了三个堵在院子口的年轻人,不管怎么样,他确实已经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现在的问题就是其他地方有没有人了。
应该不会有吧?
然而,就在他想这问题的瞬间,背后便悄无声息地降落了一个人,他一身黑衣,显然是个死士。
死士的头顶上是一棵树,他刚才一直在观望。
找到了。
看见脸上有点脏的孩子,他的心情还挺微妙的。
怎么说,要不是刚才低头一下,他或许就把嬴政给略过去了。
果然不能小看孩子啊,要是没有发现他,让他一个人跑了,这不是挺尴尬的吗?
显得他这个死士当得一点都不专业。
小孩子还没发现他身后有了一个年轻人,直到死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口鼻捂住了。
第一反应自然是死命地挣扎,以为自己没有躲过想要抓住他的人。
直到死士悄悄在他耳边上说了一句道:“我带你去见叶孤城。”
这名字仿佛有魔力似的,他终于不再挣扎,不仅不挣扎,还很配合。
因为很安全啊。
听见这名字,就觉得很安全。
叶孤城看见嬴政的时候先吓了一跳。
因为小孩子看上去太狼狈了,别说是身上,脸上也是泥土,简直就像是从泥潭里滚出来的。
他立刻道:“怎么回事?”
还以为嬴政已经被抓住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带他回来的死士是个开朗的年轻人,虽然职业是刺客,但谁说性格就能不开朗的?
他笑道;“不是受伤,是他逃跑时沾上的灰尘。”
死士道:“我差点就没发现他,让他从眼皮子底下跑出去了。”
这也挺能证明嬴政的跑路能力的。
叶孤城听见死士的话,表情好了不少,会逃命好啊,能够躲过危险的人才会活得更加长久。
他伸手摸摸小孩儿的柔软的头发道:“干得不错,现在不用担心了。”
紧绷成一柄剑的小孩子终于松懈下来,说实话,就算是再怎么早熟,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实在是太过刺激。
逃命应该是大人要担心的事情。
叶孤城道:“去洗洗,然后换身衣服,剩下的交给我。”
这一瞬间,叶孤城在嬴政心中的形象不仅仅是叶师,而是类似于父亲的存在。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填补的就是父亲的角色。
能够教导他,在危急时刻还能够帮助他解救他,巍峨如同山峦的形象,不是父亲是什么?
嬴政被带下去了,而叶孤城则是在思考。
这件事并不是仅仅把人救出来就可以解决的,毕竟赵国人这么多,如果再有人被煽动,再对赵姬他们动手怎么办?
还是应该先让赵王室知道。
王室要保护质子的安全,这是交换条件。
但如果真的全部依赖于赵国王室,还有点来不及。
毕竟,赵国的官兵出动,定然声势浩大,闹得人人都知道,若哪些绑了赵姬的怀有异心,狗急跳墙,直接将人宰了也是挺有可能的。
所以要双管齐下才行,他想到,一方面要把人救出来,另一方面要通知赵王室。
西门吹雪还没有陷入沉睡,按照平日的规律,他还能再清醒半个时辰,他道:“你应该把嬴政一起带去。”
他对小孩儿的称呼从来都是连名带姓,还挺冷酷的。
叶孤城道:“为何?”
他倒不认为应该把嬴政带着,说到底这孩子年纪挺小,之前应该也是受惊了。
这时候要好好休息才对。
就算是不普通的小孩子,精力也有限。
然而西门吹雪却道:“既然他是始皇帝,应该就与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各种方面,无论是精神还是行动力都强大无比。
西门吹雪道:“最重要的是,他应该想要与你一起去。”
他比谁都看得清楚,嬴政的眼神锐利而坚韧。
恐怕他自己,也是希望叶孤城能带着他一起去吧?
说到底,被绑的是他母亲,儿子虽然年纪小,但也应该出面。
叶孤城想想,接受了西门吹雪的建议,但与此同时,他的脑中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如果说自己是把嬴政当作儿子养的,那给他提意见的西门吹雪不就跟严母一样了吗?
西门吹雪:……
你还记不记得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神魂中,西门吹雪的表情微妙极了。
嬴政换了一身衣服。
所以说叶孤城是真的把他当作儿子养的,这里什么都有,就连嬴政的衣服都有。
赵姬不管他,两个老仆人只认识一点秦篆,又有当年吕不韦的好感度加成,对叶孤城教导嬴政这件事一点意见都没有。
他毕竟是个男孩,这年头男孩与女孩要学习的东西都不一样,赵王才没有好心到让人教导嬴政,还有什么选择比自动送上门的叶孤城更好?
就算没什么名气,他都是荀子的学生啊!嬴政换了一身黑衣服,他出来才发现,叶孤城竟然也换上了黑色的衣服。
在他的记忆中,对方常年身着雪白的长袍,穿黑衣,还是方便活动的胡服,真是第一次。
宽肩窄臀,可以说是非常好看了。
这打扮,一看就不想引人注目。
叶孤城看了一眼嬴政道:“你等一会儿。”
嬴政乖乖坐着等。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个死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道:“人找到了。”
叶孤城也站起身道:“走吧。”
嬴政一愣,走,去哪里?
叶孤城看了一眼道:“去找你母亲。”
叶孤城留在邯郸城中的死士不多,想要跑遍整个城,其实还挺难。
然而谁叫这次的事件是一群平民百姓做的?比起那些个专业的刺客任侠,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是很多。
邯郸晚上黑得挺早,一般的平民,谁晚上出去的?在街上拿着火把巡逻的都是官兵,一两个平民就显得格外显眼。
只要跟着他们就能找到地方,距离邯郸市中心并不是很远,但是周围却已经有了杂草同树木,一群人守着一间废弃的屋子,怎么看都挺明显的。
他们唯一的优点,估计就是地方隐蔽而已。
屋子中没有什么声音,无论是秦国的老仆人还是赵姬都没有哭泣,相反,他们都死死地盯着这些年轻人。
万万没有想到,赵姬的身份会败露,而且来的并不是赵军,而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平民。
她本人虽然是个热情大胆的女子,但却并不同菟丝子一样无力,要不然也无法策马扬鞭,也无法弹境界辽阔的秦筝。
赵姬的秦筝弹的是真的好,听的人仿佛能看见在自己面前出现了千军万马。
她才被绑的时候虽然惊恐,但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毕竟,她到现在为止遇见的祸事一点都不少,竟然已经产生了习以为常之感。
赵姬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绑了他们的都是一群青年人,但是这群青年人眼中却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淫邪,有的只是仇恨。
这样的仇恨虽然让赵姬熟悉,但她也很莫名。
她是嬴异人的夫人是没错,但是赵国人就算仇恨秦国人,也绝对不至于将这些情感发泄在她的头上。
所以,虽然她在赵国的生活并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糟糕,总归还是能过下去的。
然而其中一看似领头的青年人却冷笑两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姬心里一咯噔,觉得有些不对,但她还道:“赵姬!”
“赵姬?”那青年脸上的冷笑扩大,他道,“我怎么听说,你姓卓?”
赵姬心中几乎是惊涛骇浪,她花费了全部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崩塌,相反,还将表情定格在镇定上。
她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怎么能承认?要知道,承认了等待她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赵姬比谁都要更清楚,自己这种赵国富商的嫡女嫁给秦国的公子会有什么后果,如果后果不严重,为什么吕不韦会费劲脑汁偷梁换柱给她制造了一个新的身份?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身份暴露了,她的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叛国,且别说自己一人会被赵国的人痛恨,甚至会被杀死,他们卓家的基业也会毁于一旦。
赵国的百姓不会接受这样的商人。
但她的身份怎么会暴露!
赵姬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即使她强作镇定,一开始忽然撞入眼中的慌乱还是被年轻人捕捉到了,更何况,他对自己的情报来源非常有信心,这可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绝对不会出错!
他高声道:“你还狡辩!”
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赵姬自己承认,就全部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看了周围人一圈道:“想来各位都知道,卓家六年前有一嫡女,名唤昭,深受当时卓老喜爱。”
卓老是卓昭的大父,去年已经死了,但是在这青年人说的年代,还是富商卓家的掌门人,卓家在赵国算是还挺有根基流传了几代的家族,虽然嫡系只有一个卓昭,然而她还有不少族兄。
按照男权社会的常识,就算卓昭是嫡女也是讨不得好的,更何况她还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与巴寡妇清完全不同。
就这样一个好动而且活泼的女子,却一直因为受到家人的宠爱,被她的父亲大父带着天南海北地跑,见识各国不同的风土人情,这种殊荣,也是独一份。
如此,可见她长辈对她的宠爱。
连卓昭这个名字都出来了,赵姬几乎放弃了挣扎,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她早就知道愤怒的百姓会怎么对待她,想来他们已经把自己连同从秦国带来的老仆人一起绑了,只差她儿子,如果嬴政也被抓住,等待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她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什么期待,因为嬴政的年纪太小了,小到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且别说他这么小都不知道有没有是非观念,就算是有心想要救她,也无力啊。
在赵国无助,母族又即将不保,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就算是已经快要放弃了,她也想做个明白鬼,赵姬恨恨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然而年轻人却冷酷无情道:“你不必知道。”
赵姬道:“我不必知道?”
她笑了,就像是长着血盆大口的女鬼,在晚上看,让人慎得慌。
她道;“你血口喷人!”
死都不承认。
她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赵国人,明明我是陈国的公主,不信你可以去查我的来历!”
她现在知道了,自已一定要做到的一件事就是死死咬住自己的身份不松口。
因为什么时候松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那人显然也被赵姬的态度给激怒了,在他的眼中,赵姬可能就是死不悔改的类型。
他冷笑道:“你不承认?”
赵姬更着脖子也冷笑,笑得很可怕。
年轻人道:“好,那我把卓家的人请过来,你看你承不承认!”
请来卓家的人?赵姬一惊。
卓家虽然不是巨富之家,但也是富商,这年头,富商都会豢养护卫,真要论起来大概就是私人军队一般的存在。
接受他们豢养的人虽然不至于像是荆云那样强有力的死士刺客,但比起普通人还是很不错的。
卓家又是一个大族,很多人都居住在一起,如果想要带个人出来作证,绝对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这群青年不过就是平民,乌合之众罢了,怎么从卓家绑人?
人到生死关头都会变得聪明一些,即使赵姬很长时间都不动脑了,但好在大脑也没有生锈,一谈到卓家,她忽然知道,对方身后一定有人。
有人在帮他们!
谁在帮他们!然而赵姬没有想到的是,这群人说请人回来,并不是从卓家请人,而是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正如同一个家里不可能人人都是英才,赵姬也有不是英才的兄弟。
说是兄弟不如说是族兄,成日里在胡人酒肆里厮混,最喜欢那些皮肤雪白的胡女。
杀手和□□都是世界上存在最长久的职业,在这年头,行业就已经十分发达了,后者还分等级,最上层的是绿行,不仅仅管嫖,还管人口买卖,像是给赵姬顶替身份的陈国公主就是确有其人,被吕不韦买下来后赵姬顶着陈国公主的名头嫁给了嬴异人,而陈国公主,则变成了吕不韦身边的人。
考虑到绿行的价格以及保密性,这笔买卖可以说是□□无缝,所以赵姬在被叫破身份的时候才会非常惊讶。
有绿行这样高档的神色场所,自然就是价格低廉的胡人酒肆。
胡女健壮放荡,价格低廉,从匈奴进入中原之后,做得多是些皮肉买卖,卓昭的族兄虽然手上钱已经在绿行挥霍一空,然而剩下的几个子儿还是能让他在便宜的胡人酒肆玩个开心,这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有关卓家族兄的消息,竟然把他从胡人酒肆中抬了出来。
赵姬恨得牙痒痒,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族兄绝对不是什么有家族荣誉感的好人,要不然也不会日日在酒肆中厮混。
最重要的是,这族兄还真的认识她,想来他这样的边缘人物应该不知道卓昭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为了不让他随便到处乱说,父亲也不会告诉这等烂人,然而他以前又见过自己,真是一个大难题。
想来这人应该是从胡人酒肆中临时被拽出来的,就算是被青年人带到赵姬面前还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看见一副要吃人表情的赵姬,还打了一个酒嗝,迷迷糊糊道:“你这张脸我看着有点眼熟。”
赵姬想,你怎么不去死呢?
说看着有点眼熟的男人又往赵姬面前凑了凑,等到看清她的脸又脸色大变。
他道:“你六年前不就死了吗,昭妹妹,难道现在是来找我索命的?”
他被自己的猜想吓得做到了地上,他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赵姬想,如果自己死了,说不定第一个来索命的就是面前这笨蛋。
她要被他害死了!
将这人带来的年轻人又发出几声冷笑,看着赵姬的表情格外嘲讽,仿佛在说“你现在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吧?”
赵姬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又是一变,如果说之前是隐隐含着仇恨,却还能控制的,现在就是剑拔弩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她心中有数,这些人绝对不会单纯热血上头,恐怕与秦国是有血海深仇的。
原本在这些人心中,虽然仇视自己,却也不想太过计较,但现在,竟然给他们发现自己是赵国人,好像除了死就没有第二个解决这件事的余地了。
她已经被打上了叛徒的标签。
做公子夫人是高危工作,赵姬想,特别是她这种并没有享受过好日子,而是一直活在血与火之中的。
那青年人或许是被赵姬的张牙舞爪给激怒了,原本还说想等着找到嬴政之后富有仪式感地把一群人一起宰了,但是他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那小孩儿可以之后说,重点是现在这女人!
她才是叛徒,他要杀了她!
这样想着,男人甚至眼中充血,目露狰狞之色,一看就是要杀人!
他对身边人道:“把刀给我。”
他身边的人还有点发愣,刀给他,现在?
不是说好等人一起抓到再动手吗?
那青年见到身边人反映慢了一拍,也有点不耐烦了,竟然直接伸手就将他手里的刀给夺了回来!
赵姬看着年轻人癫狂的样子,心中叫苦不迭。
什么情况,他看上去为什么这么疯?
赵姬觉得自己没有说什么啊,为什么这人一点都不经激的,一点理智都没有吗?
她并不像叶孤城那样身经百战,自然看不出一个人的情绪有多么危险,如果在这里的不是赵姬,而是一个更加善于应对危机情况的,就知道这男人根本不能刺激,因为一刺激他,结果可能就是死。
他的情绪本来就非常不稳定了。
刀被男人拿在手中。
他的姿势一点都不专业,不仅不专业,甚至刀都没有拿得很稳。
然而无论他怎么拿自己的刀,对赵姬来说都是威胁,而且是立刻就会人头落地的威胁。
刀刃被火光所浸染,阴森得可怕。
赵姬闭上了眼睛,她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刀刃从脖子旁划过带来的风声。
“哐——”
她是死了吗?极度恐惧之中,赵姬想到。
等等,这就是死亡吗?为什么一点也不疼?
没有温热的液体,没有鲜血的腥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恐怕还在人间。
耳边到处都是金属相撞击的生硬,还有男人粗野的呼喊声,这都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但是却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怎么回事?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到。
她还活着?
但是展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如同在地狱中的画面。
鲜血、头颅,以及死人。
刚才正想杀他的人只剩头颅,一颗头颅死死得盯着她。
赵姬毛骨悚然。
啊,怎么说,就算知道这人刚才要杀他,但是突然就死了,而且还死在她自己面前,其实超级恐怖啊。
但是等到她抬头,就觉得一点都不恐怖了。
因为她看见了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
虽然白马王子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但她还能认出来啊!
两朵绯红的轻云飞上了赵姬的脸颊。
实在是太帅了!
嬴政躲在草丛中,看着叶孤城大杀四方。
除了很有问题一定要死的,剩下的他都没有下死手,只不过是用剑背打到了他们的脖子,让人软绵绵地倒下罢了。
还有一些则是点了穴道。
至于那个尸首分离的,其实并不是叶孤城的问题,他的本意只不过是阻止对方杀赵姬罢了,哪里知道这个男人看他出来,不仅没有太做抵抗,反而是当机立断,直接用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其果决让叶孤城都吓了一跳。
西门吹雪在他心中道:“这人有问题。”
因为是神魂他看问题其实是比叶孤城要清楚的,所以他自然看见了男人见到叶孤城模样时的不自然。
他是做了思考,然后再抹自己脖子的。
这样的果决,倒不像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反而像是死士!
只有不畏惧死亡的人,才能冠上死士的称呼。
但是现在为什么这里会有死士?
明明只是赵国的平民而已。
在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看不见的地方,一个黑衣男人表情不表,脸上只有精明与冷酷。
那是术家独有的冷酷。
玩弄权术,卖弄口才者为术家。
明明是从纵横家中发展出的分支,然而却并不拥有对方以天下为棋盘国家为棋子的气魄,真正擅长的是挑拨离间,玩弄人心。
然而,这并非小道,若是使用得当,甚至能化解一个国家的危机。
精明的黑衣男子啧了一声道:“失败了。”
不过,这只是一次失败而已。
他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mmm,新势力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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