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四位尊贵的客人!跃马居为您服务!请问需要点什么?”
没等小姑娘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毡帐深处便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揽客声。
安拉贝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摆满了各式酒杯、大小木酒桶,悬挂着皮酒袋和写有菜名与价格的木牌的柜台。柜台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想来是方才招呼他们的人。
一行人穿过木桌与木桌边的各色食客,来到了柜台之前。
一边走,安拉贝尔一边打量着这个女人。女人约莫三十后半年纪,黑发蓝眸,有着典型的坦塔人特征。她的五官精致异常,让人一见便能想象出其年轻时倾倒众生的风采。可惜的是,也许是上了年纪,女人的身材已开始发福。那丰硕的**、手肘上晃悠悠的酥肉,以及略粗的腰身,如果在某些以丰腴为美的地区,这样的身体一定会让男人们为之疯狂,但洛汗达尔的主流审美,还是更欣赏纤弱娇柔的女性。
不过,这个女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神色间充满自信,更带着一股男儿般的豪气与直爽。安拉贝尔是第一次来库伦尔托,所以还没意识到一位坦塔女性能这样抛头露面地经营着一家酒馆,客人们却丝毫不以为意是多么难得一见。
安拉贝尔在打量这个女人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们。所以,女人早早地就把视线移动到了鲁伯身上——少年是四人中唯一没戴上兜帽的,女人很自然地把一行人误会成了少年和少年的女伴们。
没准是位贵族。
阅人无数的女人如是想到。
因而当怀特越过三人,来到女人面前时,她不由得一脸愕然。女人怎么也没想到,四人中负责与她交涉的,竟是这个头顶还不到她胸口,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
女人并不像其他生意人那样,喜欢把情绪掩盖在招牌一般的笑容下。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讶异挂在脸上,仿佛那讶异本身就是一种询问。直至怀特稍稍掀开兜帽,露出他那尖尖的耳朵、白银般的发丝,以及俊美无比的面庞,女人才一脸恍然地点了点头。
精灵血统如此浓厚的人在北境虽然罕见,却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这里毕竟是库伦尔托,金帐之都,繁华而自由的北境中心。
“您好,尊贵的客人。我是这间‘跃马居’的女主人,您可以叫我汉娜。”
“怀特。”
“怀特……?”
“先生。”
“好吧,怀特先生。”汉娜耸了耸肩,“你们精灵总让人难以分清性别。”
这是一句稍嫌失礼的话,但由汉娜来说却并不让人反感。安拉贝尔和鲁伯甚至发出了一声认同般的轻笑,引来怀特没好气的一个白眼。
店家与客人,双方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那么,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两个双人睡的毡帐,先租五天。再来四人份的晚餐。”
闻言,汉娜面带歉意地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怀特先生。”她说,“我们这的毡帐已经租完了。您知道的,绯月节即将开始,各个旅店的毡帐都供不应求。至于晚餐,我保证让您满意。‘跃马居’的手艺在这附近有口皆碑。”
“先别忙着拒绝。”
说完这句话后,怀特便从斗篷内解下一个皮酒袋大小的钱袋子。钱袋似乎颇为沉重,即便轻轻放上柜台,依然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汉娜打眼一扫,便被袋口流露出的,那黄澄澄的金光晃得有些眼花。如果袋子里都是金币的话,那这小小一袋子就能兑换出两千枚银币。
“此外,我们还想买四匹马。上好的拉索米亚战马。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
汉娜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颇为纠结。片刻后,她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大概是有了决定。
“好吧,”她说道,“但毡帐是真的租完了,‘跃马居’从不欺骗客人,更不会做坐地起价的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女儿的毡帐让出来,再给你们拉一道隔断。会有点挤就是了。”
“可以。”怀特点了点头,“只要能睡觉就行。”
汉娜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因对方意外的好说话而露出了笑容。她将柜台上的钱袋推了回去,开口道。
“租金方面给您打个折扣,每天八枚银币,附赠四人份的早餐。午、晚两餐额外收费,每人每餐两枚银币。当然,您也可以按菜牌上的价格单点。至于马匹的事,酒馆营业结束后我们再谈吧。现在人多眼杂。”
怀特收回钱袋,又从钱袋中掏出一枚金币,平放在柜台上推了过去。
“剩下的算押金。晚餐尽快。来四份今天的推荐菜单。”
“好嘞!您拣空位随便坐,敬请期待!”
为了满足好奇和图清净,安拉贝尔选了一个角落里的坦塔式席位。那席位上的矮桌没什么新奇,地面上铺着的却是一张织有酒馆里热闹情景的精美挂毯。
这样的挂毯由漂染过的牛羊毛织成,是坦塔人与乳酪、皮革并列的三大特产之一。编织挂毯的技艺在坦塔女性间世代相传,甚至是比容貌更重要的择偶标准。
依照坦塔人古老的风俗,男人放牧,女人织毯。夏出冬息,逐日而走。牛羊如沙,星辰如斗。大抵如是。
一行人刚一坐下,安拉贝尔就拉着怀特,好奇地问道。
“买马是怎么回事?难道库伦尔托的旅店还兼营卖马不成?”
“这里的话是这样的。”怀特笑道,“那位女主人的丈夫是名马商,以前则是位白银阶的雇佣军。后来因伤引退,才做起了生意。因为这层关系,这里的熟客有不少行内人,打听消息很方便。而且,这里的食物确实不错。”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啊。”
“嗯,在这附近活动过挺长一段时间。”
怀特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将后半句切换成他和安拉贝尔间的「心灵链接」。
“虽然是在十多年后。”
安拉贝尔愣了一下,接着也反应了过来。
“是在你说过的那个梦境里?”
她在脑海中回道。
“嗯。那一阵子,我们团都在这一带活动,也就经常和这家店打交道。不过,那时候看店的不是那位很豪气的大婶,而是她的女儿了。”
怀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那个穿梭在客人间的小小身影。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跟现在的怀特差不多大的女孩。
“就是那个小家伙。十几年后,她会长成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大美女。甚至还发生过我们团的两名团员,因她而拔剑决斗的事件——结果那两个笨蛋被你给一起揍了一顿,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安拉贝尔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很喜欢听怀特说那个梦境里的事。虽然她知道,那些曾发生的事,很多都不可能再发生一遍了,而梦境里的她,也并不是她。她觉得,只有在说起这些事时,怀特才会变得像是一个人类。她喜欢他那温和的、怀念着些什么的神情。
等到小女孩脑袋上顶着大大的托盘,摇摇晃晃地把四人份的晚餐送来时,安拉贝尔还特意多看了她几眼。
小女孩就像大部分坦塔女性一样,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一根粗粗的麻花辫,肤色因大草原酷烈的日照而有些发黑。四肢瘦瘦小小,面颊干瘪下陷,并不像个能被怀特开口称赞的美人胚子。
但一想到小女孩的母亲,那位五官精致异常的汉娜女士,安拉贝尔又觉得一切倒也合情合理。
结果,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小女孩,被安拉贝尔盯得窘迫非常。她还以为哪里冒犯了这位漂亮得像贵族一样的姐姐。
好在怀特注意到了这点。
他拍了拍安拉贝尔的手腕,小姑娘随即反应过来,忙对女孩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小女孩连忙鞠了一躬,不知道为何通红着小脸,飞快地跑开了。
“难得你这么心细。”
“毕竟是旧相识了。”怀特笑了笑,“虽然这个世界里,她并不认识我。”
怀特说得随意,安拉贝尔却莫名有些难过,一时也不再开口。
“嘿,师傅,安娜!你们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地大眼瞪着小眼的。我可已经忍不住了,来来来,吃饭!吃饭!”
“是啊,是啊。吃饭!吃饭!”
安拉贝尔拿起刀叉,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