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说的快,其实许半青自己也不太有把握。不过人总是讲究个落叶归根。那些年轻的人也许愿意到外面闯荡一番,可是年纪大了,叫他们远离故土,他们未必肯的。若是如后世一般,大淮和大齐能够自由往来,彼此贸易,甚至允许大齐的人到大淮去学一些手艺。就像后世年轻男女都到发达城市打拼,给留在老家的父母养老一样,那么大淮和大齐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虽然说起来也许有些天真,但是未必就不能实现。
她真正没把握的,是不知道大淮这边会不会答应。若是怀仁帝还在,她尚有几分把握说服他。只是怀仁帝眼看要不行了,以后大淮是谁当家作主尚未可知,她的份量也就一落千丈了。只是这些话她却不会对乞颜保说。
要是叫乞颜保知道尤建亭要死了,哪里还有心思跟她啰嗦,怕不是要长驱直入,将整个中原都占为己有?
谁做皇帝,原本与许半青是不想干的。但是这世上朝代更迭,哪里有兵不刃血的时候呢?若是能不伤一兵一卒,就叫大淮与乞颜部能够和平共处……并不是她天真,而是那样的场景实在太诱惑人了。就像后世里那些国家一样,彼此之间的居民自由往来,能做生意,能打工,甚至能做官,哪里还需要战争呢?
乞颜保确实有些心动。
若是大齐也能够像大淮一样自给自足,那还去抢别人的干嘛呢?
不过他并不似许半青一样乐观。吩咐了人带许半青下去休息,自己却叫了人来议事。
和他想的一样,对许半青的提议,却是毁誉参半的。有的人说不可能,也有的人说只要打一场胜仗,自然有大淮的人把钱粮送上来。为什么要劳心劳力去做那些事?而且乞颜部与大淮打了多少年了,难道之前吃的亏就算了?
不过持乐观态度的也不是没有。想听一听许半青到底有什么建议的也有很多。
一个有些面生的人干咳了一声:“主上,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营帐内略微安静了一些,众人都望向说话那人。有眼光精一些的就认出了他:“这不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大齐的官职是照着大淮抄来的,只是乞颜部原本就是不同的分支组成的,大家都是凭拳头说话。乞颜保年轻的时候虽将这些分支统一了起来,却是各自自治,直到建朝之后,各分支的首领自然就接任了各个官职。
不过却没有人耐烦去做那些文职的。手底下没兵,说话也没底气。
因此这些文职都是从下面选上来的。礼部侍郎文亨路就是新选上来的。照理说出来打仗原不必带这些文职的,出了事还得分人去保护他们。不过乞颜保现在成了国主。也有心摆摆排场,这才带了文亨路。不过整个礼部却是只有文亨路一人的。
“你说吧。”乞颜保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文亨路却觉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心底怦怦直跳。
他本是龙卫安插在乞颜部的人。因年头多了,他又是个机灵的。趁着乞颜保大肆封官的机会成了礼部侍郎。原也没指望能做些什么的,不过是传递些消息,制造些舆论,也就罢了。毕竟是深入敌人内部,走漏了身份,等着他的就是一死。
可是他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若是促成乞颜部与大淮议和。那他在两国都成了功臣。功名利禄他是不想了,只盼着能够功成身退。这些年在乞颜部的日子心惊胆颤的,着实不好过。
想着。手心里微微沁出些冷汗来,面上却十分的镇定:“臣以为,主上方才说的那些,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我们大齐的人会织布,会种田。我们自己就能有吃有穿。若是有多的,还能卖给大淮的人。这些年大淮的人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顿了顿。又道:“若是两国交好,我们也可以把孩子送到大淮去读书,去学手艺。等到咱们自己真正富强了,谁还在乎大淮怎么样?”
话音未落,营帐内又是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哪有那么好的事,大淮的人会教咱们读书学手艺?难道学了手艺就给大淮的人做活计吗?那咱们大齐岂不是成了下人?”
“就算学会了大淮的耕种之法,咱们大齐在大漠上,哪有土地去种?荼城附近的水源都不够人喝的,难道还拿去浇地?”
乞颜保眯了眯眼,干咳了一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他却只是眯着眼不说话,视线在文亨路身上扫了又扫。
文亨路紧低着头不敢再吭声,生怕众人对自己起了疑心。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若是怀疑了他,可怎生是好?心底暗暗有些后悔刚才的多话。
半晌,乞颜保端了茶,“再等等看吧,你们也回去和自己的人商量商量。”指了指文亨路,示意他留下。
文亨路望着其余人涌出大帐,脚底都有些发软。乞颜保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你是大淮的人吧?”果然,乞颜保问道。
文亨路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用否认了。”私下里,乞颜保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压迫。“我早叫人查过你,之前在荼城打听建云的事的,就是你吧?尤建亭到底想做什么?”
文亨路心口咚咚乱跳,嘴上却答道:“回主上,臣不知主上在说些什么。”
“都说不用否认了。”乞颜保的声音飘忽不定,文亨路不敢抬头,不知他面上神情如何。
乞颜保仰靠在软塌上,漫不经心的道:“你以为平白无故的,这次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不过是想寻到些证据罢了。”说着,声音又放缓和了一些:“坐下吧,给我说说,大淮的百姓到底是怎样生活的?”
文亨路十几岁就搬到乞颜部跟那些牧民一起生活,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哪里还记得儿时的事,只边回忆边吞吞吐吐的道:“自然是男耕女织。平日里有剩余的,就存起来,等到闹饥荒的时候再拿出来……”
乞颜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文亨路聊着,竟然睡着了。
文亨路悄悄退了出去,被冷风一吹,这才觉得背上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赶紧回了自己的营帐,叫伺候的人取了干净衣服换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尚且如此,那单枪匹马进了乞颜保大帐的人,该是什么样的勇气?心里就有些想会他一会。
文亨路在龙卫里是直接与龙卫首领联系的,其他人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份,他对龙卫的事却是了解不少的。毕竟孤身一人深入乞颜部,他也会担心大淮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把他当做弃子。只是却从未听过这姓许的少年的名号。难道是近来新上任的首领白炎锡带来的人吗?
想着,文亨路自己摇了摇头。想归想,此刻恐怕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与那姓许的少年身上,若是二人碰面,恐怕就得如油入热锅一般了。
许半青压根就不知道文亨路的事,此刻正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态在营帐里休息。一会儿嫌茶太浓了,一会儿又嫌营帐内用的织物都太过粗糙。“俱是因为你们不懂的这里面的门道。”
其实许半青自己也不懂,不过是外行人糊弄外行人罢了。
不过她也确实见识了乞颜部大营内纪律之严,服侍的都是清一色的卫兵,年纪虽看起来都很小,却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言——若是这样的人能为她所用……
许半青自己就嗤笑出声,她在想些什么啊。她现在也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就算乞颜保答应了下来,回头怎么叫大淮的人同意,还是个难题。想着,面色又又凝重了下来,只盼怀仁帝能够再熬过这段时间才好。
说起来也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怎的这样突然?难道是上次太子逼宫时受了伤?不过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事,太子不是一直被挡在宫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的吗?
许半青就这样被留在了乞颜部的大营中。有乞颜保的吩咐,倒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她,不过乞颜保却是再也没召见过她。一连半个月过去了,许半青的心就越来越焦灼起来。所有事都悬而未决,她却只能在这里做一只笼中鸟,这种感觉,有种回到当初在皇宫里的味道。只是那时她哪里想过以后的自己会为了这些么多事操心呢!那时的她不过是担心朱立升罢了。
虽然只过了几个月,于她却好像已经有一辈子那么久了。而现在,她有点连朱立升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白炎锡才刚刚进了京城。
一进城门,就有龙卫的眼线拦住了他:“我的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在家等您好多天了。”说着还挤了挤眼。
白炎锡低头一看,虽是心中焦虑,也忍不住柔了视线:“薛家二小子!你已经开始出来跑腿了?”拦住他的竟然是薛褚林。一年不见,薛褚林长高了不少,眉眼也开了些,只是依旧是一团孩子气。
“听说爷您回来,小的特意跟哥哥们讨了这个差事呢!”薛褚林张着嘴大笑,嘴里少了一颗门牙,漏了风,自己醒悟过来,忙闭上了嘴。
白炎锡视线扫过处,也不问他。人总是要经过这一步,他要是过问了,就是拔苗助长。而薛褚林并未向他求助,想来自己也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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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应该上一章叫这个章节名的。总之我是起名无能了。然后今天晚上应该还有一章。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