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半青醒来后自己也是头昏脑胀的,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云飞,便问道:“刘掌柜呢?”
云飞摇了摇头。
许半青揉着后脑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不由悚然道:“刘依纯现在还没回来?那关家磊呢?”
“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不过不知道乞颜部的动向,也不敢派出太多人。”云飞安安静静的答道,面上有些不忍。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外面人来人往的修理和打扫各种被毁坏的物品的声音。
许半青看着云飞的脸色,有些不敢置信,半晌,颓然叹道:“我再出去找找吧。”她也听出来了,沙暴已经过去了。而刘依纯和关家磊却还没回城。
但叫她相信刘依纯就这样死了,她却是不肯的。
然找了两天两夜,只找回了被砂子埋了一半的关家磊。一张脸多处被风沙割破,身上衣衫也是破烂不堪。幸而人还活着,也是只余一口气。
许半青心里一边着急,一边心底里有升起了一丝希望来。关家磊尚且活着,那刘依纯呢?他会不会也还活着,只是昏迷在某个还没搜寻过的地方?不顾云飞的劝阻,一人一骑出了城。
云飞见状也不拦她,只是在她出城之后,吩咐人将刚修好的城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许半青听着身后“吱吱呦呦”作响的城门,扭转过头,自下而上的望着紧闭起来的城门。她明白云飞的意思。沙暴已经过了,而敌人,随时还会在来。甪杨镇不会为了她一个人而敞开着大门给敌人可趁之机的。
想着,许半青勾起了嘴角,自刘依纯失踪以来一直焦灼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些,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此,甚好。
原本她一直觉得云飞是被自己拖累了。才守在甪杨镇上。而此刻云飞的动作向她证明,守护甪杨镇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事,也是云飞的事。这样她也能放心的去找刘依纯了。
城墙上看着一人一骑缓缓走远的身影,直到变成了黑点,消失在被沙石映成淡黄色的天际边,云飞才闭了闭眼。之前派出去搜寻刘依纯的人也都被召集了回来,这是他的态度。无论她在与不在,他都会守护好甪杨镇。即便是她,也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许半青机械的在大漠里走着,这已经是她离开甪杨镇的第二天了。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表明刘依纯还活着。甚至连其他生命的迹象都找不到……许半青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四天。还是五天了?没有食水,刘依纯即便没有遇到意外,又能靠什么活着呢?附近的几个绿洲她都照过了。甚至只有一棵树的地方她也去看过。
以刘依纯的脚力,不可能比马跑的还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就在这里,在某处的沙石下面……
眨了眨眼,一滴泪顺着许半青的脸颊滑过。到了下巴旁边,直接低落到干涸的地面,转瞬就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而刘依纯呢,连这样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不行!她决不允许!
许半青咬了咬唇。即便是死了,她也要把他的尸体好好送回去!她就不信掘地三尺还找不到刘依纯!
决心一下。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她现在有事迫切的要去做,那些悲哀伤痛的情绪,留在找到他以后再说吧!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她都要找到他!
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目标,有要去做的事,她就能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许半青既想明白了,立即调转了马头往甪杨镇的方向赶回去。她要去找些工具。可以的话,再找些人来帮忙。云飞必然是不肯的。找找庄立省那些人,他们都是镇上的居民,肯定能帮她找到人来帮手的!
随着“得得”的马蹄声,许半青在心底将要做的事,需要的东西都罗列了出来。她至少需要十个,不二十个,不不不,她需要更多的人,越多越好。要力气大的,帮她把城外附近的砂地都挖开。还要细心一些,万一刘依纯正在某处的地底沉睡,吵醒了他,也不好。至少不能让他的身体有所损毁。
她还需要工具。铁锹一类的……若是有挖掘机就好了。
在大漠里风吹日晒了几个月,原本浓密乌黑的长发已变得又黄又软,甚至有些干枯分叉。随着许半青一路狂奔的动作,发丝在身后微微飘动,似是在催促她,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等到能够隐约看到甪杨镇的轮廓时,许半青的心立即冷了下来。
甪杨镇已经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或者说,城还是那座城,城内也还是那些人,只是城外多了许许多多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不用说,自然又是乞颜部的人。
一人一骑狂奔而来,早就引起了乞颜部哨兵的注意。营地里略微有一些骚乱,又很快平静下来。远远望去,就似一尾鱼在水面游过,划出一道波纹,紧接着又恢复光滑如镜的水面。
许半青勒住马,停了下来,一个人静静的与数十万人的大军对峙。
不一会儿,乞颜部的大营内有一人高声喝问:“来的可是许公子?”
许半青撇了撇嘴。能识得她,看来这里是乞颜保本人在坐镇了。若是其他人,必然无法这么快就认出她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匹浅灰色的马自营地内缓缓而出,马上人高举着双手,行至许半青身前,在马上略躬了躬身子:“许公子,我家主上有请。”不知是否得了吩咐,语气十分的恭敬。
许半青点点头。既是乞颜保在此,见见也是无妨的。何况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在这世上,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不似亲人的亲人了。
乞颜保一身铠甲,一脸胡茬衬得十分英武,正大刀阔斧的坐在一处营帐内。见了许半青,上下看了两眼,也不打招呼,颐指气使的道:“你去叫他们把云飞打开,我保证不伤人性命。”
许半青就笑了笑:“凭什么?”也不问乞颜保是怎么知道城上是云飞的。
“凭什么?”乞颜保一双眼瞪得铜铃大:“就凭我有二十多万兵马,而城里只有三千,还是骑兵,根本不会守城!”
许半青又笑了笑,径自寻了个蒲垫坐了下来,不再掩饰眼中的轻蔑:“不会守城?据我所知,你们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吧?”言下之意,第一次来了十万人,就是无功而返,便是第二次又能怎样?若是守城的人根本不会守城,那攻城攻不下的又算什么?
乞颜保就有些暴躁的跺了跺脚:“你以为打仗是小孩子玩摔跤?前次不过是为了躲沙暴,今次他们却不会那么好运了!”
提到沙暴两个字,许半青的面色就变了变。若不是沙暴,刘依纯又怎么会失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此只是心神晃了晃,又镇定下来,不动如山地道:“你也说不是玩摔跤了。城内的粮草够支撑半年。你们呢?听说你们攒了十来年了,可够撑到半年后?”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城中还有多少军备粮草,不过是信口胡诌拿来诈乞颜保的。
心底却泛起淡淡的悲哀。
这是她的父亲,他们见面却只能用这样的语气,谈论这样的话题。与其说见面,倒不如说更似是双方的谈判。
想到谈判两个字,许半青眼前一亮。是了,她之前怎么没想到。乞颜保所求的,也并不是甪杨镇的城门,甚至也不是凉州府,他想要的不过是乞颜部人人能有饭吃,有衣穿,似大淮百姓一样能够安居乐业,定居一方罢了。
而只要有所求,就必然能有些东西来交换。这不正是她前世所擅长的吗?拿对方想要的东西,来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进而达到共赢的局面。像这样的谈判,她大概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下百次了吧?
“你去问问云飞。”乞颜保的声音打断许半青的沉思。
许半青敛了笑容,正色问道:“就算开了城门,又能怎样?城中粮草可不够你们二十多万人吃上半年。这附近的土地也不够你们二十多万人安家。就算够了,留在大漠深处的那些人又怎么办?”说完,换了副苦口婆心为对方打算的样子:“你既然想叫大齐变得像大淮一样,也要想想大齐的百姓是怎样谋生,大淮的百姓又是怎样谋生?”
“什么意思?”乞颜保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大齐的百姓不过是看着天气吃饭罢了。”
许半青见他问起,忙游说了起来:“如果大齐的人有更多的谋生手段呢?可以不用看着天气吃饭。难道大齐的百姓就愿意远离故土,依着你的意思到凉州府来,甚至到更远的南方去安家?”
“我听说你们乞颜部族的人,死了以后都要实行天葬,意思是指人死了要回归大漠,与天地同在。那离开大漠的人,可就是连祖宗都不要了,你可有问过,他们就真的肯吗?”见着乞颜保脸上有些松动的样子,许半青趁热打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