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娘闻言心里咯噔一响。
她这算是亲口承认吗?承认事情与她有关……
“宋姨娘到底在哪儿?”
花牡丹闻言轻轻一笑:“少奶奶,妾身怎么会知道呢?也许她正在做船回老家呢?”
韩玉娘眉头紧蹙:“不,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关系。自从,宋姨娘不见了之后,她就开始变得阴阳怪气的。不,她一直都是阴阳怪气的!
花牡丹“哼”了一声:“少奶奶,您这是要冤枉我了?您可得想好了,往我身上泼脏水,就是往老爷的身上泼脏水。”
韩玉娘攥紧双手:“咱们别卖关子,也别耍嘴皮子了。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是想知道,宋姨娘和双喜到底哪儿去了?她们有没有危险?”
花牡丹闻言微微眯起眼睛,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咱们少奶奶还真是有颗善心啊。一个姨娘罢了,至于你这么担心吗?”
“宋姨娘是黄家的人。”韩玉娘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谁知,花牡丹听完却笑了。“这么说,只要是黄家的事,你都要管了,连阿猫阿狗也是。”
什么阿猫阿狗的,她这是在贬低宋姨娘,还是在贬低自己?
“宋姨娘是公公的妾室,也是老太太信任多年的人,她在黄家的地位,远在你之上,你不要太放肆了。”韩玉娘的语气很不客气。
正当韩玉娘气闷之时,花牡丹又开口道:“那少奶奶,为了这两个“重要”的人,您肯花多少钱呢?”
钱?韩玉娘蹙眉问:“什么钱?”
花牡丹笑笑:“我的少奶奶,难道您不知道吗?在京城办任何事情,都是要花银子的。找人更是麻烦,东西南北,大街小巷,最是费功夫了。”
韩玉娘想了想才道:“我给你银子,你就能找到她们吗?”
她这句话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我在京城认识不少人,想想办法就是了。不过,总要这个数吧。”花牡丹伸出五根手指,在她的面前晃了晃道:“五百两,打点人情车马,差不多了。”
许是因为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太多太多不着边际的话,韩玉娘这一回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反而是一脸平静。
算了,她还在等待什么?她分明是有心挑衅,从她的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花牡丹见她不言语,反而站起身来,又道:“少奶奶,您可别跟我哭穷啊。您进门的时候,老爷可是包了大红包呢。”
“既然你那么想要银子,那就去和老爷要吧。”韩玉娘决心不再和她纠缠,宋姨娘的事,她另想办法好了。
谁知,她还没等走出门口,花牡丹便开口了:“少奶奶,您不想找宋姨娘和双喜了?”
韩玉娘头也不回道:“我可以自己找。”
“哈哈……”花牡丹笑出声来:“除了我,没人能找到她们。”
京城这么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们在哪儿?
韩玉娘闻言脚下一顿,转过身去看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花牡丹见她脸色一下子就变,又是轻轻一笑:“少奶奶,我不是说了吗?我需要银子打点人情,五百两。”
韩玉娘站定看她,冷下语气道:“不,五百两才少了,应该是五千两……又或者,你是不是要吞了整个黄家才会满意?”
她突如其来,看似无心的一句话,让花牡丹脸上的笑容一僵,目光微微闪烁。
她是不是低估她了?她居然轻而易举地戳中了重点!
“少奶奶真会说笑。”她没了方才的得意和轻佻。
韩玉娘再度转身,眉心紧紧拧在一起:“我也希望我是在说笑。”
时至今日,她才恍然发觉,这个女人不仅仅是奇怪!她很可怕……她来到黄家,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情。
她喜怒无常的态度,话中隐晦的意思,反常的举动,都代表着她别有所图。
宋姨娘和双喜不会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她们总要有个地方,见过些事,说过些话。
韩玉娘深吸一口气,努力想着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宋姨娘和双喜,有什么办法能让公公发现花牡丹的异常?
花牡丹望着韩玉娘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发出烦躁的声响。
这个韩玉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麻烦,再这么下去,她恐怕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看来,她的计划得加快进行了。
黄富贵说到做到,带着人在城北的大街小巷找了整整一天,他还派人去码头打听消息。可惜,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什么消息都没有。
六福是个有主意的,见了街上通缉朝廷要犯的告示,便道:“少爷,不如咱们也写张寻人启事吧。”
京城这么大,找个人等同于大海捞针,也该用点巧劲儿,想点妙招。
黄富贵闻言微微点了下头:“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天黑之后,黄大郎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他今儿过去店铺里查看,发现店里店外,还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
胡掌柜是个精明人,又和少爷提前商量好了,所以,找了一大堆理由来说服他消气。黄大郎今儿正好有些人情往来上的事,吃吃喝喝,便又是一天过去了。
黄富贵有点累,便在浴桶里的多泡了一会儿。
韩玉娘亲自给他擦背,可擦着擦着,她便不动了。
黄富贵转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叹息道:“你又发呆了。”
韩玉娘“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黄富贵转过身去,面朝着她道:“你别那么担心,没事的。也许,她们真的回去了。女人的心思,本来就是很善变的。”
韩玉娘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和矛盾,自己要不要和他说呢?告诉他,花牡丹那个女人,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她蹙眉思考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个生闷气的小孩子。
黄富贵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抓起她的手,低头亲了下:“没事的。”
韩玉娘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决定诚实道:“我觉得宋姨娘和双喜没丢,只是被花牡丹给藏起来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黄富贵一脸纳闷地笑了笑:“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韩玉娘垂眸:“她许是冲着我来的。”
黄富贵只觉她话里有话,神色立刻焦急起来:“玉娘,你说仔细点儿。”
韩玉娘这一次没有隐瞒,只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得清楚。
她的怀疑,她的担心,还有花牡丹近乎承认的言辞。
“那女人一定是……疯了!”黄富贵激动地从水中站了起来,弄湿了韩玉娘的衣袖。
“我这就去找我爹,不能由着她放肆!”
他认定花牡丹只是父亲的新欢,根本没什么要紧的。
他一着急,便直接披上衣服,居然忘了先擦身子,结果衣服也湿透了。
韩玉娘抓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你这样就是中了她的计。”
黄富贵急切道:“什么计?她分明就是疯子,祸害!”
“就因为她是这样的人,咱们才应该小心。你忘了,咱们说过的,往后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韩玉娘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道:“咱们无凭无据,只拿着一张嘴去说。公公不会相信,他非但不信,还会因为花牡丹的枕边风,迁怒于你。这么一来,她岂不是又要得逞了?”
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整理思绪,她渐渐发现,花牡丹的动机,隐藏得也并不是那么深。
花牡丹一心一意地讨好公公,却喜欢针对黄富贵和自己来耍心机,好像只有他们俩不痛快了,她才会觉得痛快。
“她存心针对你,针对我。她居然敢和我说这些话,就不怕我回头转诉给别人。这说明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公公那么喜欢她,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他不会把她怎样,也不会相信咱们的。”
她想得很仔细了,眼下,最需要的是证据,而不是口舌之争。
黄富贵听她这么说,抬手抹了一把脸的水,心情微微有些烦躁:“我爹不是傻瓜,他不会被她耍得团团转的。”
“聪明人也会做傻事的。公公一向性格直率,又不拘小节,他怎会想到一个青楼女子对她会有不好的企图。他帮她赎身,他救她脱离苦海,换做是谁都会感恩戴德,念着这份好。”
韩玉娘一边说一边把黄富贵擦干身体,换上干爽的衣服。
她伸手替他抚了抚肩上的褶皱,继而整个人靠了过去,轻轻地靠着他:“她来黄家的目的不简单。咱们得先查清楚,她为什么来?为什么要使坏?”
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有些头疼。
黄富贵听她叹息,转身张开手臂,将她抱了过来,抚摸着她的后背,语气无奈道:“这算什么事儿啊?”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他是为了让她享福,过快快乐乐的日子,才带她来京城的。可是因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给他们添了这么多的烦恼。
韩玉娘窝在她的怀里,静了片刻,方才抬头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没关系,咱们一起想办法就是。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先和我商量,我不是要你什么都听我的,但你不能瞒着我。咱们是夫妻,是最亲近的人,任何事情都要一起面对。”
黄富贵重重地点头:“当然,你比我聪明,比我心细。有你在,我才能不犯傻气。”
韩玉娘闻言心里略微踏实一些。
黄富贵将她抱紧几分,之后到了床上,也不忍把她放开。
“这几天,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在家里陪着你。”
他一刻不停地守着她,免得他被那个疯女人伤到,害到。
韩玉娘枕着他的肩膀,轻声问道:“真的可以吗?你和胡掌柜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黄富贵低头看她:“眼下,咱们有更要紧的事。你放心,胡掌柜也有糊弄人的本事。”
韩玉娘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有心逗一逗自己,便微不可见地抿抿唇角。
若是没有这些乱糟糟的事情,现在正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黄富贵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角,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摸着她的唇瓣。“我该多让你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
以前在福安镇,她总是笑盈盈的,原以为来了京城更好,可惜并没有。
韩玉娘闻言又弯弯嘴角:“我有笑啊。我一看见你就想笑。”
“啊?我有那么好笑?”黄富贵故意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
韩玉娘笑而不语,和他三言两语地说着话,沉闷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是缓和不少。
一阵沉默过后,黄富贵突然又问了一句:“玉娘,你有没有后悔?”
“嗯?后悔什么?”韩玉娘困到要睡着了,听见他说话,才又打起精神来。
“后悔和我成亲。”他的语气低低的,没有了方才的轻松。
韩玉娘一下子撑起身子,神情纳闷地看着他:“好好的,你又说什么傻话?”
黄富贵没有回答,心里却道:他们家真的很麻烦啊。从成亲到现在,一直都是。烦着烦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了。
韩玉娘见他眉头皱起来,忙伸手去抚平,抱着他道:“以后别说这种傻话了。其实,你本来挺聪明的。”
她这一句“聪明”惹得黄富贵突然笑出声来。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笑,只是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