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明珠坐落在珠江旁边,楼盘规模宏大,开阔的视野中水木清华、美景如云。
这里一周前刚刚举行过一场轰动的剪彩仪式,彼时见证过剪彩仪式的媒体新闻人纷纷驾轻就熟地将车停入VIP车库,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们又再次来到这里采访助捐拍卖。
这一次的活动比上一次更加激动人心,因为主办方是港澳商盟的第一把交易,香港著名的石油大亨石元正,而承办方又是以顾钦辞为代表的海晏国际集团,内陆地产界的一匹黑马,可谓是强强联合,举世瞩目。
纪希音等人依次从酒店出发,肖雨也穿着若拙挑的短款礼服,男争权,女比貌,人人暗地里都较着劲。
张煜最先走的,却是最晚到的,因为他去医院接了一趟若拙。
最终若拙还是同意和他一起出席拍卖会,她行动不便,换衣服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水蓝色的长裙遮住了她身上的伤疤,修身的款式贴合着她纤细苗条的身材,衬得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裙身的绣工简直让人咋舌称奇,有淡淡的浅白深蓝,不经意间望去如映着水纹。天鹅般曲线优美的秀颈外,高高立起的领口让她看上去像中古世纪的女王,气质端庄大方,留了一点白希的皮肤若隐若现。
栗色的长发许久没有打理,有些失去了光泽,造型师不得不做了一些人为的修缮,让它重新看上去容光焕发。
虽然昨晚就拆了纱布,但若拙却是今早做造型时,才心里打着颤望向镜子里的脸。
狰狞丑陋的红印几乎贯穿了她的左半边脸颊,周围溃烂的脓包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然而若拙只是张了张嘴。
她发不出声音了。
医生说,必须在烧伤两到三周中手术去除这部分坏死组织,避免感染,次日再进行植皮。国内的植皮技术不算落后,手术成功率也很高,但能不能通过排异反应,会不会在边缘处留下浅疤,谁都不敢保证。
张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从私人病房外推门而入,见到若拙的侧影时惊艳了片刻。但很快,她转过头来,脸上的疤痕就令张煜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的眼眸里泛起清浅的痛。
若拙看得一清二楚。
是心疼,不是嫌弃。
张煜挥开造型师,把她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让她直面冲着自己。
若拙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心慌,勉强地笑着别过头去。
“看着我,若拙。”张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半张银白色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别在她的耳廓和发间。
其实若拙右半边脸发髻的位置也有些隐约肿起的水泡,只是比起左脸上骇人的伤痕显得不值一提罢了。
但是这张面具,却如生花的妙笔,把她可怖的脸庞重新塑造成了绝色的风景。
面具只遮挡了她小半边的脸,正巧遮住了烧伤的部位,而露出下颔完美的弧度和瓷白的皮肤,以及右半边挺秀的鼻梁,黛色的眉毛,和纷嫩的嘴唇。看得出做面具的人的用心,完全依照她的伤情扬长避短地量身订做。
“你是最美的,相信我。”张煜抬手抚摸着她脸上的面具,“有没有它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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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和日丽,气候隐约有些春之将晓的迹象了。河岸边有黄发垂髫,闲适得令人心生向往。
顾钦辞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结实健壮的肌肉被晨光勾勒出流畅的弧线,熠熠生辉的水珠顺着他的腹肌流下去,神秘*得引人遐思。他顺手从浴室外的墙柜里抽出另一条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打开衣柜的门,修长的手指依次经过各种样式的衬衫,他像个挑剔的客人,又像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为自己寻找一套最合适的铠甲。
人靠衣装,这是他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也是他的第一资本。
在过去的几年里,顾钦辞也会注重仪表形象,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种要去打一场硬仗的感觉。
手机的铃声响起时,静如止水的黑眸终于泛起一丝波动,顾钦辞接起电话,是胡有方,问他怎么还没到场,拍卖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顾钦辞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盯着吧,我就不过去了。”
他回来到澳门,完全是为了给石老个面子。如果是想请顾家出席拍卖会,石老大可以在邀请函上写海晏的名字。但事实却是,石老把顾钦辞三个大字印在了精致奢贵的信函上。这足以说明,石老是有意请他来,既然是有意请他来,自然不会是为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拍卖会。
所以这个拍卖会,他去不去都一样,换言之,就算他不去,石老一样不会生气。只要他来了澳门,只要石老非见他不可,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他头上。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最方便的地方在于,彼此之间不需要把什么都说透。
然而,十分钟之后的一个电话,却让已经坐上去葡京赌场的车的顾钦辞忽然吩咐:“马上掉头!去河岸明珠!”
司机一惊,还是依言在前面的路口调转了方向。
顾钦辞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霎时间乱了,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昨天刚被Eric派人送来澳门的东西,没想到今天就要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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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里气氛极尽奢华,香腮胜雪的招待踩在价值不菲的绒毯上,步步生莲,身姿摇曳。酒香四溢的会客厅里四处可以听到独属于上流社会那套虚伪的恭维逢迎,明亮的灯光配上高雅的欧式古典音乐,还没开场,就已经可以料想到,这必定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拍卖会。
这里的男人各个有权有势,这里的女人各个才貌双全,所以当收到社会关注不小的张家大公子推着一个轮椅上带了面具的女人出现时,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不少眼尖的记者立刻抓紧时机迎了上去,全都被张煜一个冷眼瞪了回来。
他身上有股久居豪门世家的气场,光是耍耍浑都让人觉得充满了威胁。虽然不及顾钦辞一半稳重内敛,但也绝不是这些小鱼小虾惹得起的角色。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也安静极了,她从进场之后就没开过口,只是明眸微微扫过全场,光芒黯了黯。
她的半张脸竟然比整张脸还要惹人注目,也许是因为留了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空间。
然而若拙却无心关注其他人的反应,从来到这里她就发现了,顾钦辞不在。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张煜的邀请。
可能是为了他眼里差点烫化了她的真挚和祈求。
也可能是为了戴上面具,像一个路人一样远远看看那个曾经在她身边,如今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们之间还没有个结果,而她却不得不提前退场了。
若拙实在过不去她心里的那道坎。
那道坎害得她险些遭人侵犯,害得她险些葬身火海,害得她时常精神恍惚,害得她失去了太多太多。
怎么能轻言原谅?
“拍卖会即将拉开序幕,请各位来宾就坐。”台上的主持人仪表堂堂,笑起来温雅极了,他好听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在四面集音的会场里回响。
人们各自笑着说完了最后几句寒暄的话,依次按照名牌的码放,坐在了对应的位置上。
张煜将若拙推到自己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若拙的意外让他*间长大成熟,开始向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蜕变。
目的很简单,他不想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请主办方代表致辞。”主持人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主办方代表,香港商界的龙头老大,石元正。
连若拙都忍不住抬眸望向台上,四盏追光灯同时引到了幕后与台前交接的上场位置,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罄然的中山装走了上来。
他的眼睛深沉如海,若拙从未见过比这更加包容而辽远的目光。不同于顾钦辞的沉稳和锐利,他的眼神是具有渗透性的,从四面八方像水一样漫过来,包裹着别人的思维。
他的个子不高,背有点佝偻,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如他的名字,石元正,他的周身都凝绕着一层看不见的浩然正气。
光是外表,就令在座所有人肃然起敬。
他没有带任何草稿,双手撑着讲话台,视线自全场巡过一遭后,竟笑了笑,直言道:“我今天最想见的人,并不在你们之中,他应该不回来了,我也不想致什么辞了。”
台下一片哗然,连出神的若拙都不由得拧起了眉。
石老的魄力委实惊人,他这样说话,无疑是把台下的一众企业家得罪个遍了。
可是很快,更惊人的事情就发生了——
“抱歉,我来迟了。”
低沉磁厚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纪若拙浑身一震。
回首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