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雅原本还以为皇上故意包庇花缅,将罪责推到宛陶一人身上,正琢磨着怎么让皇上对她也施以惩罚呢,没想到她自己倒揽罪上身了,更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同意了,再看那板子打的,轻起重落,一下一下倒还真是实在,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待到打完板子,裴恭措微笑着看向温如雅:“今日朕替你出了气,爱妃可还满意?”
温如雅得了便宜还卖乖,满脸不忍地道:“臣妾不过是想来讨个公道,没想到皇上会处罚得这么重,臣妾于心不忍。”
裴恭措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朕就知道爱妃心善,让你受委屈了,今晚朕过去好好安慰安慰你。”
温如雅惊喜地道:“此话当真?”
裴恭措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妾身这就回去准备准备,皇上记得早些过来。”
“嗯,去吧。”
待得温如雅带着她的阵仗消失在水华宫,裴恭措脸上的笑意早已被冷厉取代。他飞奔至花缅身边,将已经痛昏过去的她拦腰抱起快步放到了寝榻上。韩征亦把半昏迷状态的宛陶抱到了一旁的软塌上。福昕则早已拔腿跑去了太医院。
裴恭措冷声道:“韩征,让那两个没眼色的刽子手去慎刑司每人领五十板子去。”
韩征眼角抽了抽,半晌才道:“是。”
花缅醒来的时候天已黑透,她刚想翻身,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一个声音道:“你屁股伤得不轻,只能趴着睡。朕已经为你上了药,以后每天坚持用药,用不了几日便无甚大碍了。”
花缅这才感觉到屁股那里火辣辣地痛,她担忧地道:“宛陶怎么样了?”
裴恭措道:“她在自己房里趴着呢,伤势跟你差不多,漱雨已经为她上过药了。”
花缅“哦”了一声又道:“你不是应该在雅昭仪那里吗?你深更半夜地跑过来不怕她会恼吗?”她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听到他对温如雅说,晚上要过去好好安慰安慰她的。
裴恭措握住她的手,声音突然哑了几分:“你不怪朕吗?”
花缅奇怪道:“我为什么要怪你?”
裴恭措情绪低落地道:“朕替温如雅出头,让人打你板子,晚上还要过去讨她欢心。”
花缅伸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头,满含同情地道:“阿措还真是可怜。”
裴恭措一愣:“缅儿此话何意?”
花缅叹了一声道:“身为一个帝王,有时候却又不得不看别人脸色行事,尤其是还要做一些违逆自己心意的事,难道不可怜吗?”
裴恭措此刻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花缅不但没有一句怨言,甚至还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的善解人意让他既感动又内疚,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他捉住她的柔荑小手吻了吻:“你不问朕为什么要向着温如雅吗?”
花缅微微一笑:“我觉得,无论把温如雅换作谁,皇上都不该向着臣妾才对。否则这件事从后宫传到前朝,臣妾就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妃了,他们要求皇上废了臣妾事小,说不定还会逼迫皇上杀了臣妾以证宫规呢。”
裴恭措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全,其实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花缅心中清楚,另外一个原因的确更重要一些,但她突然很想知道,裴恭措是否全然信任自己,于是状作不经意地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裴恭措凝视她良久,终是叹了一声道:“朕也不打算瞒你了。其实温如雅就是我父皇的淑妃温仪贞。”
花缅“惊讶”道:“怎么是她?我听说,太子就是因为对她欲行不轨才会惹怒先皇,使得先皇怒废太子。”
裴恭措神情中带了几分悲凉:“是朕让她勾引的太子,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那么早驾崩。其实朕一直都很愧疚。”
花缅此时“了然”道:“温仪贞的父亲是当今右相温俊若,爷爷是镇国大将军温良玉,的确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见裴恭措似乎还沉浸在悔恨中,她适时地劝慰道:“过去的事情悔之无及,你眼下能做的就是做个好皇帝,这样才对得起你父皇的在天之灵。”
裴恭措将脸埋进花缅的手心,竟像个孩子般地抽泣了起来。感受着手中的潮湿,花缅只觉自己的心也湿润了起来。
待哭够了再抬起头来,竟是双目炯炯,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朕方才对温如雅说朕还有奏折要批,这会也该批完了。朕过去了,你有事叫漱雨就好。”
花缅冲他微微一笑,然后目送着他依依不舍地离去,望着他那带着几分萧瑟的背影渐渐淡出自己的视线,心下不由一阵怅然。
第二日,皇上为证宫规惩治缅贵妃一事便从后宫传到了朝堂。如今谁人不知,皇上最宠爱的便是缅贵妃,他既可以毫不偏私地公正处理后宫之事,又如何处理不好朝政和国事,百姓又如何不能被泽蒙庥?一夜之间,皇上深明大义的形象又深入人心了几人。
而缅贵妃识大体顾大局敢于担当的谦逊姿态亦是被人广为传颂,至于“挑唆婢子,纵狗行凶”这样的事情,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温如雅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险些气得吐血。她气哼哼地出了咸福宫,只想找个出气筒来撒撒怨气。也不知走了多久,竟连个猫影也没见着,正当泄气之时,一抬眼却瞧见品儿正从前面的小路拐过来。
她心下暗喜,立时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哟,这不是品贵人吗?前些时候皇上可是隔三差五地就往你那钟粹宫跑呢,为此可没少招人嫉恨。如今缅贵妃回宫了,品贵人似乎有些受冷落了呢。”
品儿原本便心情抑郁,如今听得温如雅的挑唆,虽然明知她的用意,却也难免将不快写在了脸上。
她冷声道:“品儿倒要恭喜昭仪姐姐了,在皇上如此宠爱缅贵妃的时候,还能让皇上把她惩治了为你出气,更有甚者,皇上昨夜不但没有留下来安慰被打的缅贵妃,还去咸福宫宠幸了姐姐。可见姐姐也甚得盛宠呢。”
这话温如雅若是昨日听到,必是心花怒放,然而今日再听,就仿佛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好人都让他们做了,自己倒像是个跳梁小丑。而皇上看似是偏向了自己,实则不过是在护着花缅。
然而她仍然“笑纳”了她的“恭维”,却又状似无意地道:“唉,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他若爱你,如何会只给你个小小贵人位份却又高调宠爱不停地给你拉仇恨呢?”
这话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裴恭措虽然从来没有宠幸过自己,却往钟粹宫去得最勤,如果他不是为了做戏给众人看,便是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然后逼迫自己主动离开。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呢。这一刻,品儿心中的不甘和恨意几乎同时占了上风。
她虽不再言语,面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温如雅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在她依然发呆之际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她方一拐上御清池边的小路,便见一道白影兀地窜了出来,将她吓得险些失声惊叫。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肝,定睛看去,却见雪球正停下狂奔的脚步回头朝她看来。她恨恨地瞪了它一眼道:“看什么看,姑奶奶我可不怕你。”
雪球转身便向她扑来,她惊惶之下连忙慌不择路地拔足狂奔起来,未跑几步便和某个急急奔跑的身影撞了个满怀。二人皆被撞翻在地,痛呼失声。
待看清撞自己的人是谁,温如雅不由痛骂出声:“你个不长眼睛的小蹄子,竟连本宫都敢撞,我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意儿神情中带着慌乱,她连忙跪下磕头赔罪,眼睛却一直瞟在雪球身上。
雪球本还想给温如雅一点颜色看看,一见意儿已经捡起掉落的棍子站起了身,连忙识趣地跑了开去。
眼睁睁地看着雪球跑远,意儿恨得直咬牙。
温如雅这才看清这二位的阵势,想来雪球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意儿,她拿了棍子便要收拾它,没想到让自己给搅黄了。
她戏谑道:“什么事这么大动干戈的?”
意儿眸中带了闪躲:“没事,我跟雪球闹着玩呢。”
闹着玩?笑话,闹着玩会把你恼成这样?她叹了口气道:“若是闹着玩的也就罢了,要是恶犬伤人可就不好了。皇上昨日不是还为此杖责了缅贵妃吗?不过话说回来了,皇上想来应是国事缠身,否则怎么就没惩治这咬人的恶犬,今日竟还放它出来惹是生非呢?”
温如雅瞥了一眼意儿暗潮涌动的眸子,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唉,宫中养恶犬迟早是会招来天怒人怨的。前些日子我最喜爱的一件真丝衣裙被老鼠咬坏了,我一气之下便下药毒死了那只讨厌的老鼠。这恶犬啊,迟早也会有天来收它。”
她似乎只是随口发发自己的感慨,然后从容不迫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这番话却不知哪句说中了意儿的心事,她竟是怔愣了许久才缓缓往回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