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子闻言淡然一笑,伸手拍了拍沈世杰的肩膀,道:“自打萧家小姐嫁给皇上之后,倒是深得皇上的欢心啊!不过,皇后唯恐地位动摇,倒是将太宗皇帝的才人,武氏召回了宫中,如今皇上整日与武氏腻在一块儿,却是冷落了萧淑妃啊!如今世杰可还对那萧淑妃惦念不忘?”
沈世杰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道:“惦念?表哥您就别拿我取笑了,我敢吗?”
听闻沈世杰这话,灰衣男子大笑道:“哈哈…我看你是有那心没那胆?”
沈世杰闻言顿时神色紧张起来,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表哥,这种话可莫要乱说啊!是…是会掉脑袋的啊!”
见他如此紧张,那人顿时再次大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世杰,你也太小看咱们韦家的这间祖宅了!只怕除了皇宫,也就我们韦室的祖宅最为密不透风了…”
沈世杰当即微微一怔,他深知韦室根基深厚,打从唐朝建国以来便是这一代的名门望族,历朝历代韦室都会有女子入宫,这其中自是出了不少权倾一时的皇妃,比如近年来太宗的这位韦贵妃,自文德皇后去世以后,便是众嫔妃之首,直至太宗皇帝离世。
然而,沈世杰知道,眼前这位表哥便是他的姨娘韦贵妃之子,可不知为何?太宗却容不下这位表哥,以至于这位表哥自小便在韦室祖宅中长大,从未享受过一日皇子应有的待遇。但这位表哥,在韦室的地位却是出奇的高,以至于当今韦室家主韦孝宽对他都是极为的器重。
“公子,外面有位小姐找您?”这时跑来一名小厮,来到那灰衣男子身旁恭敬的道。
“小姐?”灰衣男子神色微微一震,旋即眉头紧锁的问道:“那位小姐如今身在何处?”
“回公子,此刻那位小姐正在前殿等候…”
灰衣男子闻言当即转身向前殿行去,却不想被沈世杰拉住,道:“表哥,究竟是何人会令您如此惊慌?不如交给我来处理吧?”
灰衣男子神色凝重,微微叹出一口气来,道:“高阳长公主,世杰当真能应付得来?还是我来吧?能惊动她亲自前来,想必定是被她查到了什么?我去看看,你先留在这里吧。”说着,灰衣男子便是带着那名小厮朝前殿行去。
前殿之中,高阳一身淡雅至极的碧绿色衣裙,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
只见她以微步环绕着此间屋子,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幅画像之上,神色微微动。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高阳唇角微微勾起,缓缓转过身来,向门口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灰衣男子脸上极为复杂的神情。
“十皇兄…”高阳浅笑着看向灰衣男子,继续道:“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有高阳这个妹妹?”
灰衣男子没有想到高阳一见他,便道出这样一句的话来。没错,他便是李世民的第十个儿子,李慎。若是隋唐知道这件事情,只怕又要百思不得其解了?纪王李慎似乎又何历史对不上了。只见李慎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十七妹,今日光临我这寒舍,倒是令我这里蓬荜生辉了啊!”
“十皇兄说笑了,如今父皇已是仙逝,皇兄继承皇位之后已归还了你皇子的身份,为何皇兄依旧不肯接受封地,离开此地呢?”
李慎闻言淡然一笑,却也没有做任何的解答。高阳如此一问,也是早有所料,倒也不以为意,只见她微微一笑,继续道:“高阳临行前曾去看过韦太妃,她倒是对你这里十分惦念。”
“十七妹有心了,母妃如今年事已高,还得劳烦你们在身旁的兄妹,多多照看啊!”李慎极为客套的回应着高阳,而在他心中对于自己这位母妃并无太多情感,甚至也存有些许的恨意。
“十皇兄严重了,高阳打小便承蒙韦太妃的照顾,理应像生母一般孝顺才是。”高阳自幼时便因生母早逝,而年幼的她在其二十一位公主之中深受太宗喜爱,更是恃宠娇纵。
“十七妹,你自小便深得父皇的宠爱,母妃能有你照料,为兄甚是放心…只是今日十七妹亲自前来,应该不会只是单纯找我叙旧的吧?”李慎终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高阳闻言淡然一笑,踱步来到椅子旁做了下来,环视室内一圈之后,重新看向李慎,笑道:“怎么?本宫这趟来益州虽然是与钦差随行,但顺道过来看看多年不见的哥哥有何不妥吗?”
李慎见高阳如此一问,微微一怔当即笑道:“高阳误会为兄的意思了,来,先喝口茶…这可是本地的名茶,虽不如宫里的贡品茶叶名贵,也称得上口感极佳,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哦?既然如此,那高阳可是要尝上一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位朝中势力最大的长公主了?说话间,已是拿过下人们刚放在身旁桌上的茶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李慎看着高阳当真品起茶来,心中也是大为的苦笑,他对这位十七妹倒是极为的忌惮,对方在洛阳的那诸多传闻,他自是听说过。如今太宗去世,新帝继位,将她册封为高阳长公主,而房家一夜之间落寞,想必均与她脱不了干系。然而,若不是长孙大人力保,只怕房家会更惨。
“高阳,既然你还称我一声十皇兄,便证明你还记得我们之间兄妹的情分,今日高阳前来究竟所谓何事?你我兄妹不妨开门见山的说上一说,如何?”李慎终究还是率先开口的道。
高阳闻言定定的看了李慎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既然十皇兄如此说,高阳也便开门见山的说了,高阳此次前来益州兄长可知所为何事?”
李慎闻言点了点头,道:“随行钦差前来治理益州洪灾!只不过是治理个洪灾,皇兄这次命高阳随行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想必是另有乾坤可有说错?”
高阳缓缓点下头来,道“没错!不知兄长能否猜到高阳都查到了些什么?”
李慎闻言当即一声冷笑,道:“哼!高阳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般绕弯子呢?说罢,你究竟都查到了些什么?”
“兄长当真要听?”高阳神色颇显不忍的看着李慎,见其默不作声,微微叹出口气来,继续道:“高阳奉劝兄长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高阳你既然还认我这个哥哥,就该明白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你就不该纵然皇上查我们韦室一族?更不该来益州查我?弄个钦差在明抓我的人,而你在暗查我?当年父皇因为韦室一族势力过大,将我逐出皇室,而今皇上又是想除我韦室立威,你呢?作为我母妃一手带大的孩子,为什么也要帮他们来查我?”李慎神色有些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怒吼而出。
“兄长,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明白吗?根本没有人要针对你,只因为你们韦室近年来做得有些太过了,威胁到天子的地位,方才会引起他们的猜忌?你明不明白?”高阳长公主厉声喝道。
“猜忌?我母妃一心为父皇最后得到什么?韦室一族更是对大唐忠心耿耿又得到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今还要咄咄逼人?非要将我韦室一族赶尽杀绝不可吗?”李慎此刻情绪异常激动,他知道今日高阳既然能与自己说这番话,便证明对方手上已经有足够扳倒他的证据!
“兄长为何如此冥顽不灵?非要高阳将你近年来所犯下的罪行一一道来不可吗?”高阳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指使河道衙门,贪没数百万两修河堤的官银,可是我们逼你的?你派人杀害上一任的益州刺史一家,又是何人逼你了?如今韦室一族又暗中勾结番邦,意欲谋反,又是谁逼你了?难道兄长真的要谋逆造反?毁了李家的江山吗?”
“不要说了!”李慎望向高阳,道:“难道你就不想吗?父皇当年得知你与和尚辩机之事大怒,决然将辩机腰斩,并杀你随从数十人,这件事情当时在洛阳弄得沸沸扬扬。直到父皇驾崩,你的哭容不哀,你以为服丧回京的我都没有看到吗?”
高阳听闻李慎此话中心惊骇莫名,难道那时的她居然如此不知不小心?竟会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暴漏?从而落在旁人眼中泄露了自己的内心?可为何今时今日自己的脑中,竟是频频浮现隋唐的身影?当初心中那份痛彻心扉的憎恨,她以为此生都不会改变,却不想在遇到隋唐之后,竟是莫名其妙的被取而代之?这时从何时开始的?竟是悄无声息到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如今再说你的问题,兄长何故提及当年之事?当年夫家本就小本宫十二岁,高阳年少不懂事,一时鬼迷了心窍方才铸成大错,若是当初便知情爱的真谛,又何苦会那般?”
若说高阳与辩机和尚私通,不如说她是耐不住寂寞,辩机死后,她就想是心爱之物被旁人夺走一般难受,却痛不至死。然而,打从她遇到隋唐以后,回想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两人共同经历的种种,那人无不用话敲打着她,无不令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再次融化。
但她不知的是,隋唐如此做,全都是因为她觉得高阳不懂爱,皇家的女子,那里能顾体会民间真正的爱情?同时,她觉得像高阳这样的女子,不应当为辩机自毁前途,故此多番开导。
然而,这一切在高阳眼中却是另一番蕴意,她不似萧婉莹那般顾虑重重,一旦确定爱上,便会义无反顾,即便早已知道那人与她同为女子,但那又怎样?那人用行动告诉她,其实女子也可以活得精彩,只是在于你心中所想,和你给予自己的定位,方向对了,何愁心无归处?
“高阳,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今日来,究竟是为了帮我,还是来跟我划清界限的?”李慎瞳孔直视高阳长公主的眼眸,厉声问道。
“我是来劝兄长回头的,如若在这般继续下去,唯有死路一条…事到如今,难道兄长还不明白吗?你是斗不过皇上的,如今天下大定,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而你做了什么?皇上自是心知肚明…只不过,顾及兄弟之情,他方才没有直接下令动你。”
李慎闻言放声大笑,道:“已是摔碎的和氏璧,岂能再完璧归赵?”
“能!只要兄长肯,高阳陪你一起回去见皇上,如今你的全盘计划,已是被皇上识破。各方账目,登记名册纷纷指向你这里,兄长还是听高阳一句劝,休要在执迷不悟,你是皇子,皇上不会拿你如何?还是与高阳一同回去向皇上请罪吧?”高阳长公主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你说什么?”李慎闻言神色大惊,当即落荒的瘫坐在椅子上,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进行得如此快速,就在他们抵达益州的那一夜,他似乎得知下面人来报事情均已办妥的消息,并且他还告知下面人都收敛些,为何皇上还能查到?
“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做到的吗?”
听闻李慎这句问话,高阳长公主嘴角泛起一抹浅笑,轻缓的道:“这一任的钦差,不知兄长可有调查过?她方才是这件事情的主导者,而高阳,只不过在配合她演戏而已,就在她与你府上之人周旋之际,那罪证的来源已是被其尽数搜刮了来…兄长你我皆是明白之人,这就好比一个完好无损的茶杯,一旦破了个缺口,便不再完整,不完整的杯子,水自然装不满,若是没能及时补好这个缺口,这缺口便会有割伤嘴巴的危险。那这个口子便不再是单纯的口子…”
李慎闻言自是想通了一切,只见他自嘲的笑了笑,叹道:“真没想到,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竟是栽在一个小小的钦差手里,你们应当不是跟着大队来的吧?”
“兄长所言没错,高阳与隋唐的确早早便到了益州城,而当大队人马赶到这里时,此地的灾情,我们已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也包括那些不曾销毁的账目,以及联名册。之后在益州驿站发生的一些列事,只不过是彻底将这个缺口扩大!”
听闻高阳长公主此话,李慎瞬间了然的叹道:“原来如此,呵呵…真没想到啊!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吧,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韦室一族?”
高阳长公主闻言神色颇显凝重的道:“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李慎听闻此言,当即再次瘫坐回椅子上…
隋唐今日赶到河提时,那里围了一群老百姓,见到此情景隋唐眉头当即蹙了起来,来捣乱的?如今益州何人还敢跟她捣乱?带着种种疑惑,隋唐快步来到近前,定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卖身葬父的戏码?这是何情况?不去城里,来着做什么?
只见那里跪着一名脏兮兮的小姑娘,跪在那里不住给周围的人磕头。隋唐在现代时,便最见不惯这样的事情,以往每每看到上了年岁的要饭老人,她终是多少给些钱的。虽说她知道,在那个没钱别谈理想的年代,许多人顶着要饭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有的更是因此而成立了要饭团伙。但看到那些戳中她软肋的年迈老人,她依旧会给些钱。
然而,在这样一个面临洪灾的地方,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属正常,在经过一系列分析后隋唐终是来到这女子身旁看了看,而后将手上的一片金叶子递到了对方跟前。那女子原本磕头的动作在见到这片金叶子之后,当即停了下来,跟着便是看到一张干净清秀却又极为耐看的俊俏公子出现在她眼前,并且正对着她温和的笑着。
“拿着它去把你的父亲葬了吧!剩下的钱,应当够你吃几顿好的了,这么小应当多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