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楚并未继续纠缠项藉忠心的问题,只管照顾了扶苏之后,哄着他睡着就离开了。
离去前,秦子楚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项藉。
项藉跪伏在地,直到寝房恢复安静,他才起身,悄悄走到扶苏床前。
他安静的看着脸上烧得布满红晕的少年,沉默许久之后坐在扶苏身边,将手伸进被窝里抓住扶苏的手掌。
“……小公子快点病好。”项藉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满室又陷入了安静。
扶苏静静的躺在被褥之中,眉头不适的微微蹙起,高热让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
项藉忍耐不了多久,轻手轻脚的走出门端了一盆冷水进门,拧了锦帕敷在他额头上,试试关注着温度,一旦有所上升立刻更换一条新的。
眼见昏睡的少年身上温度渐渐消退,项藉终于放松了脸上紧绷的表情。
秦子楚骑马回到咸阳宫中,脸上的表情没了出门时的焦躁。
嬴政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扶苏的病情不严重。
他摸了摸秦子楚被晒得发红的脸颊,露出一抹不赞同的神色道:“这么热的天出去做什么?让太医走一趟就是了,他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还能出什么大事!”
秦子楚侧脸贴近他的手掌蹭了蹭,轻轻一笑,忽然说:“阿正三十来岁的沉稳模样更加俊俏了。”
嬴政没想到秦子楚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不由一愣,闹了个大红脸。
可当他一绷起脸,周围的护卫和内侍纷纷垂首不语,恨不得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嬴政没办法的叹了口气,牵着秦子楚往回走,口中无奈道:“子楚何时起变得这样顽皮了?”
秦子楚笑了起来,故意道:“都说老小孩,我早应该这样了。”
嬴政眼中笑意更浓,停下脚步装模作样的凝视着秦子楚的脸,可他脸上的神色却猛然一变。
秦子楚对嬴政了解甚深,见他如此,跟着紧张起来,抓住嬴政的手掌着急道:“阿正,怎么了?”
嬴政霎时放松了表情,低笑道:“嗯,老小孩,朕也觉得自己这样不错。”
秦子楚抬脚在他腿上狠踢了一下,嬴政反而笑得更加欢畅。
两人笑闹了一会,回到殿内遮阳。
嬴政开口道:“去岁天下大旱,而灾情不重,我大秦民望提升了不少。今年再征调民夫修渠引水,不用派那么多的士兵镇压。呵呵,真让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子楚从嬴政手里抽过奏章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忍不住叹了一声:“百姓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去年的大灾不少人都吃到了苦头,现在知道好歹,当然不想再靠天吃饭了。百姓愿意主动参与国家建设是好事儿,应该奖励。”
嬴政笑着“嗯”了一声,感叹道:“果然还是应该开启民智,百姓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就算利益摆在眼前也看不明确的。”
秦子楚窝在嬴政怀中,懒洋洋的说:“阿正和最初相比,变了好多。”
嬴政却摇头道:“朕从来没变过,凡是对延长我大秦基业有好处的事情,朕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说着话,嬴政想了想,低声道:“朕知道现在天下越来越稳定,你整日处理这些奏章也觉得疲乏了。等到来年春耕过后,让百姓缓一缓,咱们去泰山封禅。”
秦子楚瞪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与其想着封禅,还不如明日随我去探望扶苏。”
嬴政笑着点点头,手指轻揉着子楚的耳垂,认真的说:“你对这孩子真上心,宫里明明还有其他公子的孩子,现在却想见你一面都难了。”
秦子楚无奈道:“还不是因为你,说什么打算过继子嗣。自那以后进宫的孩子早没有之前孩子们无法无天的天真模样了,看着我或者小心翼翼若食人恶兽,或者尽力讨好全无男子气概。扶苏对待我的态度却很自然,听了那么些容易令人心生贪念的话也没有改变,很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我确实喜欢扶苏。”
嬴政却说:“你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在那群孩子里面,长得也最出挑罢了。”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太认真的反驳:“长得好又不是什么罪过。若说人和人相处的时候完全不看脸,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嬴政贴上秦子楚的额头:“朕心悦子楚和子楚长得好没有关系。”
秦子楚笑着点头,就事论事的说:“嗯,我信,你后宫里面的绝色不在少数,我不如他们多矣,可若是我一脸猥琐,恐怕你也不会对我有多少好感。”
这是个看脸的残忍世界。
嬴政听出子楚的调侃,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日一早,没等秦子楚收拾好出宫,扶苏进宫的消息已经被内侍送了上来。
他有些担忧的瞥了嬴政一眼,与嬴政一同去接孩子。
扶苏披着浅绿色绣白龙纹的薄斗篷,脸上并没有病后的苍白,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灵动的眨着。
看到秦子楚的瞬间,扶苏抛弃了规规矩矩行走的姿势,张开双臂直接扑到秦子楚身上,抱着他的长腿蹭了蹭:“伯父,我没事了,剩下的一副药不喝了行么?”
嬴政挑眉睨了扶苏一眼,扶苏马上吐了吐舌头、松开抱着秦子楚不放的手臂,站到嬴政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陛下万安。”
嬴政一把从秦子楚身侧将扶苏抱到自己怀里,颠了颠他的重量,露出个满意的眼神。
然后,他教训道:“不要贪凉、贪玩,得病了你只需要喝药就成,子楚却担心你整夜没睡。”
扶苏敏感的向秦子楚望了一眼,果然发现他眼神似有疲惫的痕迹,眼中露出自责的神情,伸手探向秦子楚抱住他的脖颈,低声道:“伯父,我日后不贪玩,出汗之后睡在大风里了。你别担心,我真的病好了,最、最后一副药明日我会按时吃下去的。”
说到最后,扶苏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哦”的小模样,逗得秦子楚点着他的鼻尖笑起来。
“嗯,扶苏好好的伯父就高兴了。”秦子楚摸了摸扶苏的头顶,温和的说,“你昨日未进学,今天要把昨日的进度补上。”
扶苏笑着点点头,认真的说:“要不是伯父拦着,我可以学更多,加一日的进度没问题的。”
扶苏放开抱着秦子楚的手臂,窝回嬴政怀里,然后,顺着他的臂膀爬下地面站好,再次行礼后,姿态优美的往学宫走去。
秦子楚微笑的表情在看不清扶苏的身影之后隐退,露出深思的神色,忽然开口道:“项藉跟在扶苏身边,却从不耐烦学习,他性格急躁而直接,你说他为何却忍住了每日跟随扶苏学习?”
嬴政牵着子楚回到宫廷之中,强按着躺在自己腿上补眠,眼中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道:“既然如此,子楚当初为何坚持不杀项藉之母,偏要留着她对项藉透露国仇家恨?”
秦子楚微微一笑,扯了扯披在肩上的薄毯,闭上眼睛,低声说:“项藉虽然有些急躁鲁莽,却不是个傻子,只凭借自己的姓氏,他迟早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身份,既然如此,咱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残害他的家人,更添仇怨。而且,他母亲向他灌输的想法在年幼时候听着总比成年后骤然知道的强。”
秦子楚的声音越来越含混,临近入睡前,终于微不可查的说:“何况,经历过艰难抉择的决定才更珍贵,要是只想培养一条能咬人的狗,我要项藉……做什么……”
嬴政摇摇头,看着秦子楚的面色皱起眉头。
他心中道:也不知是否是朕的错觉,这几年总觉得子楚精力似乎大不如前,每日竟然需要睡满五个时辰才能不觉得困倦。
嬴政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低声道:“子楚,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朕的寿数只有五十载,陪着朕走完,别提前离开。”
抚在脸上的手掌动作轻缓,带来一阵阵柔和的痒意,秦子楚迷迷糊糊的发出一声“嗯”,嬴政虽然知道这只是他无意识的反应,嘴角却挑起了笑意。
学宫之中,李斯一条一条向这群龙子龙孙解释着各类典籍的内容。
他视线向下一扫,上扬的嘴角霎时一僵,霎时觉得上皇钦赐的戒尺真的很有存在必要。
李斯大步走到项藉面前,毫不留情的挥起戒尺,直接打在项藉背上,怒声道:“竖子无礼,竟然敢在这课上如此狂妄的公然大睡!”
李斯下手虽重,却还顾及项藉伴在扶苏小公子身边,很有分寸,并不会将他打个好歹。
偏偏项藉天生神力,身强力壮,李斯有所顾忌之下的一下子,对他无异于挠痒痒。
他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之后,竟然继续呼呼大睡!
扶苏与他同桌而坐,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却还是起身主动替项藉分辨:“老师,昨日我大病一场,项藉彻夜不眠的照顾我。今日我本想让他留在家中休息一二,项藉却担忧我在课堂上体力不支,强行跟来的。请老师不要责罚他了。”
李斯虽然心里惦记着荣华富贵,可该做的本职工作从不肯出错,更何况秦子楚和嬴政一而再的强调要好好教导扶苏帝王之学,不可松懈?
因此,李斯听到扶苏的解释脸色虽有好转,却没有轻轻放过此事的意思。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终于说:“虽然是忠心,却不能不责罚,若是小公子愿意,今日的功课替他抄写五十遍吧。”
“是,老师。”扶苏毫不顶撞的应下此事。
下课后,李斯冲着仍旧睡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项藉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扶苏平静的看了项藉一眼,沉默的拿起毛笔,一笔一划的书写起额外作业。
“哦?有这样的事情?”秦子楚听到李斯的回复,笑了起来,语调让人听不出心情如何。
李斯小心翼翼的再次看向秦子楚,随后望着嬴政等待批复。
嬴政却平淡的说:“此事你便当做从未禀报过,退下吧。”
“是,陛下。”李斯知情识趣的起身告退。
嬴政牵住秦子楚的手掌,微笑着说:“走吧,去看看咱们的孩子。”
秦子楚颔首,起身与他同行。
学宫之中,扶苏还在奋笔疾书,连秦子楚和嬴政到达都未发觉。
秦子楚站在他身后,仔仔细细的看着扶苏所写,对嬴政露出一个满意的眼神,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扶苏他们的存在。
“伯父,陛下?”扶苏微微一愣。
随即,他猛然拧了项藉一把,扯着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的项藉一同往地面上跪倒。
原本睡得简直如同死猪的项藉一听到扶苏的声音却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满是警醒的神色,顺着扶苏的动作跪伏在地。
见两个孩子如此情状,嬴政与秦子楚的眉头同时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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