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得花了不少银子吧?连车轮都雕刻的这么漂亮,奢侈靡费,土豪啊。
道路两旁有兵士沿途守护,在路旁围观的老百姓伸着脖子张望,赞叹不已,“到底是皇家,看看这排场,这气势,多少年没有见着了啊。”
前朝时这里曾是都城,老百姓们自然见过不少皇亲贵戚、亲王公主。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只能算是当年勇。
周王殿下虽然没露出尊容让顺天府的百姓一睹风采,却也善解人意的命令车驾缓缓行驶,玲珑有充裕的时间把周王的车驾打量个够,其余的姑娘们当然也不闲着,兴奋的指指点点,时而欢呼,时而雀跃,欢欣鼓舞,眉开眼笑。
玲珑无意间往旁边看了看,见宋长庆眼神焦灼,不复往日的从容镇定,不禁微微笑了笑。看她前些天沽名钓誉时的言行是何等的圆熟,这个时候连人都没见着,只见着车驾,她就这样了。唉,这位姑娘委实太热衷,太有企图心了。
宋长庆身子前倾,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知是走了神还是不小心,她手中捏着的那方翠色帕子掉了下去,飞出了窗外。说来也巧,帕子才掉下,正好吹来一阵北风,那帕子飘飘忽忽,竟往周王车驾的方向飘过去了。玲珑眼瞅着那方帕子飘到车驾上方,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正好落在辂车前方的旗竿上。
那辆辂车以黄色为基调,忽然多了方翠色帕子,显眼的很。
玲珑傻了眼。
宋长庆的帕子落到了镶着龙头的旗竿上,这件事若是周王宽容大度不追究,可以一笑置之,甚至可以当做没看见。可周王若是小气计较起来,恐怕罪名不轻。
静嘉、静翕等人看到这情景,也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茶室之中一片静寂,方才的欢呼声、笑语声,全部消失了。
宋长庆面色变幻,忽而两颊泛起晕红,忽而脸色惨白,显见得心中很是煎熬。她并没有打算用这种方式引起周王注意,可手一松帕子就掉了,风就吹过来了,帕子就飘到旗竿上了……
“这是我的机会,还是我的劫难?”宋长庆心中波涛汹涌,“我会由此和周王殿下相逢,缔结一桩美满姻缘,还是因此获罪,再也不得翻身?”
她不知这是她的幸还是她的劫,思来想去,饱受折磨。
玲珑迅速盘算了下,走到同样发着呆的庞氏身边,低声道:“表嫂,咱们快下去,要快!除了宋长庆,人人快走!”庞氏惊觉,“竟要小表妹来提醒我,惭愧惭愧。”急急拉上乔致俊,吩咐道:“妹妹们,快,咱们先下去!”命喻家三姐妹和苏胜春、乔致俊全部下去,只留下宋长庆,“庆姐儿的帕子向来绣有一个宋字,是么?如此,躲也无益。”
宋长庆独自站在窗前,嘴唇没了血色。
玲珑拉上堂姐静嘉、静翕,口中催着苏胜春、乔致俊,“表姐,快走快走,片刻也莫耽搁!”女孩儿们被庞氏和玲珑催着,不敢怠慢,急忙下楼。随行的侍女花容失色,纷纷跟在自家姑娘身边往楼下跑,个个不甘落后。
庞氏嘱咐大家不可露出慌张之态,更不可乱了阵脚,“车在后门,妹妹们各上各的车,还和平时一样。”幸好她还带有几名老成的嬷嬷,这几名嬷嬷年纪大了,到底经过的事情多,沉着多了,各自带着侍女,服侍几位姑娘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虽然上了马车,可是这会儿不管哪儿都是人、都是车,哪里走得动,只好还在车里坐着。
静嘉、静翕和玲珑同乘一辆车来的,这会儿也回到同一辆车上。静嘉平时一向以大姐自居,矜持的很,这会儿却是仓惶的看着玲珑,“三妹妹,咱们不会被连累吧?”显然是慌了心神,没了主意。静翕比她小,却比她还镇静些,握住她的手安慰,“姐姐想想,一则帕子不是咱们的,二则咱们已经出了茶楼,和咱们无关的。”静嘉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无关就好,无关就好。”
玲珑把整件事情回想了一下,道:“大姐,二姐,周王殿下只有十五岁,并不到就藩的年龄,却来到了这距离京城极为遥远的顺天府守卫北疆,可见志向远大。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方才这件事他不会追究的,放心。”
静嘉正在慌了神的时候,听到玲珑说的井井有条,且十分笃定,很是信服,心中安宁多了,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如此。”
静翕听玲珑说的清清楚楚,头头是道,眼神暗了暗。她一直是喻家三姐妹中最有才华的一位,也是处事最稳妥的一位,但凡她和静嘉、玲珑在一起,亲戚朋友夸奖的必定是她,最得长辈欢心的也必定是她。今天在茶楼却是玲珑出言提醒庞氏,带着大家迅速离开了有危险的地方。到了此刻,侃侃而谈的也是玲珑,一直被她压着、从来抢不走风头、毫无光彩的玲珑。
“方才表嫂和三妹妹催着咱们下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静翕微笑,“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三妹妹,你方才说的话我倒觉着确有道理,周王殿下确实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会降罪于宋姑娘的。咱们下来的怕是有些急了。”
静翕说话很委婉,“咱们下来的怕是有些急了”,其实就是说玲珑刚才的行为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要不是玲珑死催着,这会儿她还在楼上看热闹呢,哪像现在,闷坐在马车上,好不无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玲珑笑的从容,“那到底是位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他究竟作何想,我等如何能预知?稳妥起见,还是早早下来的好。”
“就是就是。”静嘉这回同意玲珑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姐妹三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内侍的声音,“敢问哪位是喻三小姐?周王殿下令旨,命喻三小姐至王府问话。”
“啊?”喻家三姐妹听了,都是吃惊。
周王殿下要算帐也应该找宋长庆啊,和玲珑有什么相干?
玲珑略一思忖,将车帘掀开一角,只露出半个脑袋,“内侍大人安好,我正是喻三娘。敢问内侍大人,我可有得罪周王殿下之处么?”
周王当然不可能是好心的要请玲珑喝茶聊天,他这问话,不怀好意。
我得罪你了么,才到顺天府第一天,就要把我带到王府问话。
来传话的内侍二十多岁,面目白净,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个斯文读书人,他笑了笑,“宋大小姐所做的事,想来喻三小姐是知道的。宋大小姐说,她是和喻家三小姐玩笑之时,不小心失手掉了帕子。喻三小姐,这便是周王殿下宣你的原由。”
宋长庆你个没担当没胆量的坏蛋!玲珑闭上眼,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
静嘉流泪,“宋姑娘看着和和气气的,怎地心肠如此恶毒?”
静翕黯然,“想必她看到是三妹妹提醒表嫂的。或许她心里不服气,以为她之所以一个人被抛下,是因为三妹妹狠心。”
谁不惜命呢?宋长庆冒犯了周王殿下,难道还盼着其余的人为她陪葬不成?当然能走一个是一个,盼着姐妹们平安啊。
内侍笑容可掬看着玲珑,玲珑知道少不了要走一趟,笑道:“内侍大人,请容我片刻,许我和家姐告别。”内侍倒不着急,“喻三小姐请便。”
玲珑回过头,小脸蛋上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姐,二姐,我去去就回。我晚上想喝老鸭萝卜汤,劳烦两位姐姐回家之后跟婶婶说一声,可好?”静嘉、静翕含泪点头。
玲珑给了她俩一个大大的笑脸,轻盈的下了车。
“难为她还笑得出来……”静嘉痛哭。
“她是强颜欢笑。”静翕鼻子酸酸的。
伤心了一会儿,姐妹两个发愁,“回家之后,怎么跟祖母、伯母说呢?她们不得急坏了么。”她俩这其实属于瞎操心,这会儿还是水泄不通根本没路,哪回得了家?
玲珑跟着内侍到了前厅,只见宋长庆低头站在那里,身边是两名内侍,还有两名宫装少女。玲珑皮笑肉不笑,“宋大小姐,承蒙你厚爱,我也能到王府走一遭了。”宋长庆抬起头,诚恳看着玲珑,“我独自一人害怕,这些闺秀之中,只有你还有些胆色了。”
你一个人害怕就得拉上我呀?
我还有几分胆色就得陪着你呀?
岂有此理。
玲珑咪起眼睛,“宋大小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她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丝凉意,宋长庆听在耳中,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坐上一辆朱轮小车,玲珑被带到了周王府。到了之后,她和宋长庆并不在一处,被带到一间厢房,只有她独自一个人呆着,并没人看管,当然也没人陪伴。
玲珑无聊的坐着,以手托腮,有腔有调的叹了口气。
混到周王府来了,这算什么事。
唉,爹和娘如果知道女儿被带走,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外面响起说话声,玲珑精神一振,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探头向外望去。
两名内侍打扮的人陪着位白衣少年经过这里。那两名内侍对白衣少年很殷勤,点头哈腰的,看来这白衣少年不是寻常人物。
玲珑仔细瞅了瞅白衣少年,惊奇的“咦”出声。
白衣飘飘,一头墨羽般的乌发用支青玉簪松松簪住,风流倜傥,一时无两。
这不是王小三么?
玲珑被冷落了这半天,乍一见到熟人,兴奋难以自抑,推门出来,兴滴滴的在他身后叫道:“王小三!”
王小三,王小三……两名内侍风中凌乱。
白衣少年停下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
“原来是小铃铛啊。”他似笑非笑,“你怎会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