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冰原上空又飞来了两个修士。早上来得是脚踏酒葫芦的二叔慕容元,他见小企鹅一言不发跳下海滩,再又匆匆地转道进入了冰原,有些担心这只灵宠。
先回家里汇报了慕容静的好消息后,又返回了这片企鹅栖息地。直到在冰原上空发现中央平台周围堆积的数百具企鹅尸体,见小企鹅哀伤地扶持住一只老年雌鹅,才知道这只灵宠竟然是回来奔丧的。
他本想落到平台上询问发生了什么,小风远远地感应到了他的意图,传音道:“二叔,现在我的族群很仇视人类,你别下来。”
慕容元疑惑地问:“莫非这些尸体,都是人类修士残杀的?”
小风点了点头,见二叔在空中盘旋不走,说:“如果有其他修士过来,请帮忙制止他们下来,否则我不介意把他们撕成碎片。”
二叔被吓了一跳,他感受到了小风的杀意,急忙连声答应,催动酒葫芦,离得更远了一些。
到午后的时候,身穿青白色法袍的仙宫弟子也到了这片冰原上空,见天空有位脚踏酒葫芦的老者,过来询问:“道友,你在这里所为何事?”
慕容元见对方穿着仙宫的服饰,知道是南极仙宫的人,很正式地行了一礼,堆笑道:“在下慕容元,正在等侄女的灵兽办完丧事。”
卢纯青是从执事堂接了任务,来这里帮忙留影记录凶案之后的一些佐证,顺便赚一些功勋点。闻听这老道复姓慕容,心中一动,问:“莫非你是慕容静的长辈?”
二叔脸上露出喜色,这位仙宫弟子知道静儿,欢声道:“慕容静是在下的侄女,还未请教道友如何称呼?”
卢纯青闻言不敢托大了,慕容静造成的风波实在太大,引起了仙宫元婴期以下所有修士的侧目。马钰虽然刚入金丹,但完全是被虐杀,现场没有找到小企鹅的任何受伤证据,可想而知那只灵宠厉害到了什么程度。自己才筑基九层,可不敢得罪这等凶鹅。急忙也对老者抱拳行礼,道:“小子叫卢纯青,跟你家慕容静相熟,时常会有往来的。”
二叔老脸笑开了花,摸着下巴上的长髯,提醒道:“卢道友,小风就在下面。它不准人类修士下去,你看…”
卢纯青闻言被吓了一跳,赶紧神识探查,只是这里的成年鹅长相一模一样,他也分辨不出哪个是慕容静的灵宠,求助地问面前的老者:“不知小风在哪个位置,我实在是认不出。”
二叔被逗笑了,用手指遥遥一指中间的平台,“中间平台上,拉着一只小鹅的,就是灵宠小风。”
卢纯青刚把神识扫过去,堪堪找到居中而立的小风,脑中就传来对方的传音:“卢兄怎么来这里了?”
“我是奉掌门之命,来此处留影记录凶案发生之后的情形,方便天道门来人后,当面对质,据理力争。”
小风闻言心口一暖,肯定是师傅琼霄在掌门面前说了好话,否则就不是来留影,而是大批量的高阶修士来灭杀自己了。没有了后顾之忧,紧张的情绪稍解,传音道:“我今天要举办丧礼,给父母亲友送行。你随便留影记录,但不要落到地面,现在族群内的众鹅对人类非常仇恨。”
卢纯青急忙应承,他可不敢忤逆对方的意思。虽说跟慕容静关系不错,但苏寒以前跟那两位少女的关系更好,谁知会走到今天反目成仇这一步呢?见平台附近堆积了密密麻麻的企鹅尸体,想来就是马钰做得好事,暗叹难怪灵宠会发狂,开启了留影珠开始记录现场的情形。
此时平台上的族老见天色不早了,对着整齐列阵的鹅群发出大声的鸣叫:“时辰已到,送行!”
数十万只企鹅顿时发出了整齐的哀鸣声,凄婉吟唱着自古以来的送别歌。
高峰外,古道边,狂风吹满天。
晚风拂雪鸣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真情俱零落;
鹅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高峰外,古道边,狂风吹满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真情俱零落;
一掬浊泪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韶光逝,留无计,今日却分诀,
挽歌一曲送别离,相顾却依依。
整齐的鸣叫声响彻了冰原和群峰,空中的两位修士也聚精会神的观礼,暗叹连这种小兽都有了礼仪文化。低沉的歌声结束后,小风上前托起了父亲冰冷的尸身,也许是感应到了丈夫的移动,小薇慢慢醒了过来。
小风感应到了母亲的苏醒,抬鳍制止了族老的下一步行动,急忙搀扶住气息奄奄的母亲,悲声道:“妈妈,我是小风,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双目无神的小薇重新聚焦,看到了身边的小风和小海,低鸣道:“小风回来了?你长得好壮,你父亲说得果然没错,你一定是最棒的。”
小风泣不成声,哀声道:“妈,您何必这样糟践自己,还有我和小海会陪着您的。”
小薇感觉自己身躯已经僵硬,但心思却很灵活,她很欣慰地瞅着眼前的两个儿子,大的强壮,小的机灵,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欣慰地低鸣道:“傻孩子,妈妈都十岁了,能陪你多久呢。从爱上你父亲那一刻起,我们就承诺了同生共死,你想拆开我们吗?”
小风呐呐无言,身边的小海大喊了一声:“妈妈,你走了,谁照顾我?”
小薇想抬鳍摸一摸最讨巧可爱的小儿子,可是她的身躯不受控制。小风感应到了妈妈的心思,神识托住弟弟的身体,把它浮到了妈妈肉鳍旁,让它柔软的绒毛触碰着妈妈的脖颈。
小薇很欣慰,鸣叫声也变大了点:“小海,你两岁了,可以去独自捕猎了,你还有哥哥。它会照顾你的,是吧,小风?”
小风点头应承,见妈妈的气息开始变弱,急声问道:“妈妈,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小薇低鸣道:“我要跟大壮永生永世在一起。”说完后,哼起了模模糊糊的情殇,这是她一生的殇。
梦一场,爱一回,可以给的我都给
一转身,一道别,一曲离歌伤了谁
眼一闭,风一吹,答案依然是无解
轻轻的一个吻,竟然如此的崩溃
深深的一段情,一场无尽的心碎
情殇无悔,不懂的人不会受累
听着妈妈的低鸣声终至低不可闻,最后泯然无声,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寂然无声,兄弟俩放声大哭。
旁边的族老大声鸣叫:“牵魂引路!走!”
小风双鳍一抬,左鳍父亲,右鳍母亲,先行走下了高台。母亲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神识感应中她体内空空荡荡,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到现在,还能跟自己说几句话。
作为鹅子,尽孝送终是身为鹅的本份。泪眼模糊中,想起了刚从父亲育儿袋中钻出时,父亲温暖的身体尽心尽力地保护自己,把攒了四个月的口粮喂给了自己,自己当时吃得很满足。却不知道父亲为了这一口食物已经挨了四个月的饥饿,苦熬了六个月的极夜寒风侵袭。
又想起了母亲第一次随着雌鹅军团回到冰原时,亲昵兴奋地搂着自己,给饥饿的自己喂食,当时的自己好满足好开心,原来那竟是它一生中与父母最幸福开心的时光。再见时,却是阴阳相隔,天人永别。
记得妈妈喂食过年幼的它之后,父母双亲在它的头顶恩爱缠绵,双鳍双喙亲密无间,每时每刻都有说不完的情话。当时的情话自己不懂,现在都懂了。那是爱到尽头处,万事皆可谈,凡事都有乐,因为有爱,所以才会觉得什么都精彩。
生命如同浮光掠影,虽然鹅生短暂,它们却拥有了生灵最值得珍惜的爱情、亲情、友情、宗情,鹅生如此,夫复何求。想想修真界有些修士为了求得长生,绝情灭爱,屠戮众生。当爱已去,情已逝,独自永生有何意义?徒惹众生唾弃,被真正的神佛小觑!
在小风兄弟俩拖着遗体踏步前行后,有许多的成年雄鹅雌鹅走出队列,先让两只鹅爬伏在冰面上,然后将遗体摆在两鹅后背上,两鹅双鳍用力,跟着小风兄弟俩的脚步,朝着远处的山脚滑行。一具具遗体被放到运尸鹅的后背,形成一条长龙,向着冰峰前进。
不管路有多远,不管多么不舍,终有尽头,沉痛的兄弟俩,一步一个脚印,试图记住短暂的生命旅途中陪伴父母的每一个点点滴滴。
前方十米处就是耸立了数千万年甚或更久的冰峰,此处的冰层厚度有几公里。小风的神识形成一道猛烈的旋风,坚硬的冰雪地面上如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钻头,慢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族老见墓穴已成,大喊:“入葬!”
虚托着父母的遗体,走入深坑,抬脚在侧面踹出一个较小的侧墓,轻轻将遗体放了进去。然后静静站在一旁,望着它们像睡着了一样的躯体。以前它们是站着睡觉的,只有这一次是躺着睡,南极寒冷的气候可以让它们保持这个姿势沉睡数万年或更久。
身后的成年鹅将一具具遗体推入深坑,一个时辰后,才把所有遗体推了进去。小风最后看了一眼父母的遗容,默默地祝福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它们同样恩爱无双。
抬步迈上深坑边缘,低鸣道:“族老,你先让大家退后。”
等鹅群离开深坑边缘后,小风神识涌动,将坑边堆积的所有残雪冰屑推到了深坑内,除了稍显疏松的地面外,几乎与平地无异。只要再过一个时辰,这里的碎屑就会重新凝结为完整的冰块。
族老嘶哑着嗓子,又鸣叫一声:“礼成!”
鹅群开始各自散去。小风惆怅得瞅着这一片地面,尘归尘土归土,生命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终于又回到了起点。感觉到身边弟弟的不安,低声问:“小海,你想回海域,还是留在这里?”
“我想回海域去捕食贴膘,快快长大。”
“嗯,那我带你去吧。我想再走一遍妈妈带我走过的路,你陪我一起走好吗?”
“好的,哥哥。”
兄弟俩相跟着,回到了族群内,神识和灵气双重作用下,帮忙稍微修整了企鹅军阵的地面,又在外围形成了一圈断断续续的冰墙,帮忙抵抗极夜期的寒风。然后带上一群回来参加葬礼的幼鹅和小鹅,辞别了族老和长辈们,一步步前往北边的海域。老一辈过世后,总有新一代会成长;生命不息,奔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