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座冰峰的山缝,远远望到了冰原上排列整齐的庞大企鹅群。熟悉的冰原,这是所有企鹅的出生地,只是此时的鹅群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神识扫视间,在中间冰窟上方的平台上,发现了妈妈小薇,正爬在父亲大壮的身上低声哀鸣,平台周围还摆了数百具同类的尸身。
小风直接飞落到平台上,大声道:“妈妈,我回来了。”
周围正肃穆列阵的鹅群被吓了一跳,有些骚动,直到看清是一只同类时,才稍稍平缓下来。小薇正沉浸于哀伤中不能自拔,她从海域发生惨剧的当天,就一直是这种状态,浑浑噩噩间不知自身所处。只知紧紧触碰着丈夫的尸身,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他和她永远不分离。
生下小风时,她是一只快五岁的成年雌鹅,而今又过了近五年,她已经快十岁了,成了鹅群中的长者,族老的妻子。和丈夫相亲相爱一生,经历过许多美好的甜蜜,本以为老两口会像祖辈一样,寿终正寝后,同时到山脚下长眠,可虽知丈夫大壮竟遇到此等不测。
骤逢大变,老迈的小薇哀伤过度,几近油尽灯枯。她听不到耳畔的其他声音,只有眼前丈夫熟悉的身体。她生命中每一步的前行,每一天的咬牙坚持,都是为了爱,可如今爱已不在,她已经了无生意。
我去,为情去;我留,为情留。有爱,我不死;无爱,我不生。同生共死是她的爱情理念,也是族群中几乎每一只鹅信奉的教条,每只鹅的一生中只会爱上一位异性,至此忠诚不渝,百死无悔。
小风见唤不醒低鸣恸哭的妈妈,焦躁不已。此时有族老走上台来,在小风以前小伙伴的提醒下,认出了这是族老大壮的儿子回来了,叹声道:“小风,先别打扰你妈,她一旦脱离这种状态,很可能立即毙命。”
它刚想发动神识唤醒妈妈,闻言急忙一顿。妈妈已到暮年,遭此大变,心神衰竭,这可如何是好。想到紫气的功效,小心地分出一丝,游到了妈妈脑部。然而,苍天也救不活求死之人,紫气进去以后,发现找不到妈妈的心神,一片空空荡荡,妈妈的肉身已成无主的躯壳。
心中大惊,这是怎么回事,神识仔细感应着父母的状态。父亲过了这么多天,神魂早已消散,肉身也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块,却隐约发现父亲的身体与妈妈有一丝联系,就是这丝联系维系着妈妈微弱的生命波动。如果父母间的这丝波动被打断,妈妈真得立即就会殒命。
一根情丝跨生死,一曲爱恋谱一生。在小薇的眼中,丈夫正和她在冰原上漫步。阳光很好,大壮今天走得有点快,她在后面娇嗔道:“你就不能慢点吗,等等我。”前面的大壮放慢了脚步,憨憨地一笑。她紧追上来,两鹅鳍喙交缠着,感应着远处的冰峰在金光的照耀下,也在羡慕着这一首生命的恋曲。
现实中,小企鹅从未见过这种状况,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回头沉声问:“族老,您见多识广,怎么才能唤醒我妈?”
族老摇了摇头,道:“明天入殡之时,小薇夫人应该会有片刻的回光返照,但此后神仙难解。族内的老年夫妻,以前都是这种状况,所以都是夫妻同穴下葬的。”
小风面现哀容,自己该怎么办?妈妈就在眼前,处于濒死状态,自己却无能为力。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修真问道为长生,难道只能是自己孤单寂寞的永生吗?那样的永生如同一颗顽石,抑或是星球宇宙间不断跳跃的空心跳蚤,失去了身为生灵的情感核心,从另一种角度看其实早就死了。
族老见它哀怨自责,走过来拍了拍它,劝慰道:“小风,不要太过悲伤,你父母就算没有这次的惨事,也即将到了寿命的大限。你还有个弟弟,照顾好他才是你的责任。”说完,冲着台下招了招鳍,鸣叫道:“把小海抱上来。”
有两只成年鹅,领着一只大约两岁的小鹅走上了平台。小鹅怯生生地走到它身边,问:“哥哥?”
小风从它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跟自己一样,是父母的血脉延续,心中酸楚,一把拉过小鹅:“我是哥哥,你叫小海吗?”
小鹅顺从地被它搂住,抬头道:“哥哥,爸爸睡觉了,妈妈一直喊不醒他。”
小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它也不敢再打扰妈妈,挥鳍间,从识海空间拿出了几盏路上顺手牵羊拿得阳元灯,抛洒在妈妈四周。至少要给妈妈一些温暖,让她明天醒来的时候,不会那么冷。
台上的几只鹅被吓了一跳,发现只是几盏发出热量的东西,才平稳下来,族老问:“小风,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小风紧紧抱着弟弟,彷徨无助,闷声道:“我去学了一些本事。”
族老可能听鹅前辈讲过一些故事,问:“是那种仙侠会飞的本事吗?”
“嗯,差不多吧。”
“那天在海域就是一个踏剑的修士,杀了咱们这么多伙伴,你自己要小心点。”
小风惨然一笑:“天道不公,不过那个灰衣修士已经被我杀了,希望这些好伙伴可以在地下瞑目。”
族老似乎被震动到了,但转念间又担心起了它,道:“每年鹅群都有大批量的死亡,虽然海域那次是凄惨了些,但相比被成群的天敌猎食,也差不太多,这是鹅的宿命。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只要能活着就好。”看了看远处地平线上的太阳,继续道:“极夜期快要到了,也不知道这个冬天会死多少只鹅。”
小风虽然有鹅群的血统,但还有前世的记忆,它不知道该不该干预这种天道的自然循环,只能先不作声。
这时怀中的小鹅发出了稚嫩的鸣叫声:“哥哥,我饿了。”
听到弟弟的喊饿声,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对着父母喊饿,是他们给了自己生命,延续了自己的生存。急忙翻找识海空间的物品,并没有发现什么吃食,无意间看到马钰那个储物袋。
储物袋出现在它鳍上,马钰已死,袋口的封印自动消散。将神识探了进去,里面放了不少瓶瓶罐罐和一些炼丹炼器材料,还有几本书籍和玉简。里面也没有什么吃食,扫视了一遍几十个瓷瓶中的丹药,好些丹药它不认识,还好有认识的开灵丹、灵兽丹、凝气丹,甚至还有一粒筑基丹。
动念间一粒开灵丹到了鳍上,看看眼前稚嫩的弟弟,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吃这种丹药。弟弟小海闻到了丹药深入骨髓的香味,不由地凑过来张嘴吞食,小风的肉鳍纹丝不动,任由弟弟服用了开灵丹。
凉气入体绕行一圈后,大大开拓了小鹅的脑域,使其灵智大开。半响后,闭目享受的小鹅睁开了眼,开心地说:“真好吃!”
小风苦笑一声,道:“把开灵丹当饭吃的鹅,你是第一个。”想想开灵丹的效果,郑重地说:“小海,你吞吃了开灵丹,灵智远超其他企鹅,以后这个族群就要靠你来照顾了。”
既然已经被弟弟服用了开灵丹,那也不在乎再教一些修行的基本功法。虽然冰原这里的灵气薄弱,但总比不修炼强得多,柔声道:“小海,我现在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开始有些疼,你忍着点。”
抬鳍放到了弟弟的头顶百会穴,打开引气入体的通道,帮它运转了一个周天,并将炼气期的修炼体悟和经脉路线印在了它的脑海。见弟弟已经在闭目领悟,学着引导灵气搬运周天,帮它封住了头顶的进气通道,任它在一旁自行修炼。
抬头默默地望着这一片熟悉的冰原和族群,以后父母不在了,自己可能不会回这里了。自己是修真者,早就听仙宫长辈说过,不能过于干预凡间的运转,留下弟弟这颗种子在这里,已经算越界。但小海实际上是父母唯一的血脉,是父母生命的延续,自己不能不帮它。
天空中传来了一阵鸥妖类似婴儿啼哭的鸣叫声:“肥鹅们,我又来了,今天给我准备了什么?”
密集站立的鹅群阵列出现了轻微的骚动,族老大声道:“执行常规战术,全体聚拢,各营长指挥作战。”说完后,族老匆忙躲到了平台下的冰窟里,冰窟是族老专用的避难所。
小风抱着弟弟纹丝不动,抬头望去,是那只住在附近冰峰上的鸥妖,幼时曾多次受到过它的威胁。鸥妖在天空中巡视一圈,发现平台附近有不少企鹅的尸身,台上还有一大一小两只鹅。心中大喜,食腐是它的爱好,但如果有机会,它更喜欢品尝鲜美的幼鹅肉。一只成年鹅可护不住幼鹅,鸥妖身形灵活,很快就能找到防御的死角,从幼鹅身上扯下几片肉来。
小海也被惊醒了,见到俯冲而下的鸥妖,有些害怕,紧紧地靠在哥哥怀里,急忙道:“哥哥,我们回大阵吧!”
拍了拍它的肩膀,摇了摇头,轻声道:“妈妈在这里,我们不可以离开。你修炼了哥哥的功法,就不再是普通的企鹅了,以后要学会跟这些天敌战斗。尖喙是你的武器,灵活的肉鳍可以扰敌和拍击,厚实的前胸和后背是你的盾牌。有哥哥在旁边掠阵,你不用怕,上去打败它。”
小海吃了开灵丹,运转了几个周天,感觉浑身的力量大增,听到哥哥的鼓励声,蠢蠢欲动。但鸥妖是鹅群的天敌,自小存在于心中的阴影很难消散,还是有些瑟缩。见俯冲而来的鸥妖眼神凶狠,感受着身后哥哥坚实的胸口。鼓起勇气,冲了出去,两只鸟喙剧烈地撞击到一起,鸥妖吃痛,扑棱着翅膀飞高。
小海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反而是那只鸥妖在天空不停地痛叫,信心大增。鸥妖气得跳脚,竟然在阴沟里翻船,被一只小鹅啄到了鼻孔,有几滴血从空中落到地面。
鸥妖大声鸣叫:“可恶的小鹅,竟然敢啄伤你鸥爷爷,现在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以更快的速度流光般俯冲而下,这次小海沉着应战,发现自己比以前看得更远更清楚,身上不但充满力量,动作还相当敏捷。不停地晃动身形,做出一些假动作,心思百转,想诱导鸥妖来扑击。
发狂的鸥妖像看一只小丑在表演,全然不顾。它要洗刷被小鹅啄伤的耻辱,从来都是它吃鹅,什么时候会被一只小鹅威胁的?对着那只小丑一样的鹅头啄下,谁知即将变成盘中餐的小鹅突然抬头,尖利的鸟喙闪电般刺入了鸥妖的喉管。
鸥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使劲扑棱着翅膀,脱离了尖喙的穿刺,想飞逃到空中。才朝上飞了不到两米,喉管的破洞中涌出了大量的热血。鸥妖无力地从空中落下,在平台的冰面上扑棱了几下翅膀,彻底不动了。
数十万只企鹅目睹了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本以为小鹅难逃厄运。有些相好的成年企鹅已经在哀叹:“父亲刚去,母亲失魂,子女就立刻遭殃,生命何其残酷。”
谁知战况发生了逆转,本是挨打的一方,却两次占得上风,最后还把威胁族群多年的鸥妖给弄死了,鹅群发出了震天价的喝彩声。
小海也被自己的战绩惊呆了,自己竟然把威胁多年的天敌给啄死了,不由兴奋地大声鸣叫道:“哥哥,我赢了!”
小风笑了笑,走到它身边,温声道:“记住这种战斗的感觉,每天照着教你的方法修炼,保护好族群,知道吗?这是你的责任!”
弟弟点了点头,哥哥教得这种功法真神奇,竟然能消灭鸥妖。又一只小鹅感受到了掌握力量的快感,它能成长到什么地步,会遇到些什么呢?这是传承,还是混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