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柔的出走,令本就艰难的行程,再度延缓,不得不逗留了三日。众人对这白尾灵猴的厌恶,也没有先前那般深切了,接下来,倒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任凭这些没头苍蝇一样的猴子,在绝情谷里千里相随,吵吵闹闹。
忽然一日,前方道路渐渐高耸,伸向云端,林木稀疏寥落,慢慢断绝。转过几道山梁,越过几道山坳,眼前突如其来,便是一望无际的雄壮雪山,玉峰突起,直入天际,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如黑蛇般缠绕着高低起伏的山石冰涧,空中狂风猎猎,比起绝情谷,全然变了模样。那万千泼猴,便在密林的边缘,止步不前,一个个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要不是这雪峰阻绝,这帮家伙还真不肯罢休,没完没了地还会跟来。
站立山道之上,任白雪飘飞,回望绝情谷已在百里之遥,黑黝黝的丛林只剩一抹乌黑,再没了喧嚣。林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自打入了青山秘境以来,便数这里的事最为繁杂,除了三大花妖和黑脸焦万,跟了自己同行之外,绝情谷中可说是一无所获,不仅如此,还平添许多束手束脚的累赘:瞿小通、涂漠北和王贠丹等人,若非慑于隗大少的手段,加上张小贝和王海桐这样的帮手,又怎么会服服帖帖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一路向前?
妖花九妹化身的紫金木簪,林云原本是要收在储物袋里的,可这也就失去了同行的乐趣,便是历练见识也少得多,伊兰喜儿便求隗大少也把她插在头上。张小贝想了想,却把伊兰灵云递了过来,把伊兰喜儿插在了自己头上。
“嘻嘻,你是老大,灵云姐姐也是老大,自然要跟着你才对得起她的身份。灵云姐姐乃金丹修为,紧要关头,也可耳边提点,于你而言倒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在张小贝眼里,自然玉姬娘娘和六妹九妹相比,既是长姐,又是主子,理应尊重,而六妹九妹年纪既小,身份修为也是低上许多,跟着自己和王海桐,也不算失礼。林云心中略感惊奇,细细品味之下,觉着小贝这是真把自己当了这小团伙的首领。虽然令人哭笑不得,可细想也对啊——我不做这贼首,难不成让她一个女孩儿,挑这重担?
“哈哈哈,还是小贝姑娘想得周全,多谢多谢。”
林云头插两根木簪,一根黑黝黝发着光亮,格调沉稳,一根紫金色透着贵气。那紫金簪上,花骨朵儿玲珑,颜色粉绿,萼片上银毫丛丛,锦缎般流光飘逸,倒也有趣。
没了泼猴打扰,众人放下心来,乘机提升聚气,修补这疲惫不堪的身躯。一路走走停停,于冰天雪地之中倒也自得其乐。天空不时飞过雪鹰,看修为倒是不浅,大多在筑基七层以后,不时便有人出手打下,慢慢收集些五灵道气,也就不至于无所事事。
除了瞿小通、涂漠北和王贠丹三人,八荒夺魄池里一并解救出来的,还有两男两女,他们修为并不突出,宗门也不在四大家之内,便随波逐流跟在三人后面,也不多言语,只求平安抵达灵兽岛看上一看,早日平安回家,便是感激不尽了。
也不知走了多少日,渐渐的,雪鹰也稀少了,王海桐拿着一只即将集满的五灵道气瓶,笑道。
“老大!这雪鹰道气,以冰寒为底色,又带风之属性,别处倒是难得。不如在此逗留两日,积满一瓶,也算是个圆满。”
那时众人所处之峰峦山道,已然极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这等路径对凡人而言,自然难如登天,对他们这些筑基修士而言,却并无多大难度,只不过青山秘境里,别有一番规矩,筑基修为还御剑不得,便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跋涉。
林云抬头一望,天空雪花纷飞,寒风刺骨,雪峰遥遥,山道又隐没在云深之处,天高地远,不知还要费上几许功夫,才能抵达离恨谷,便摇了摇头。
“如此地界,倒也不值久留,咱们还是快些前行的好。”
王海桐一吐舌头,只好作罢。众人领命,便专心行路,一路翻山越岭,踏雪破冰往前。
这一日,顶风冒雪,越过一座大山,下到一处低低的垭口。
这垭口四周,五六座清秀雪峰环绕,竟围出一片平地,好似个山中漏斗。踏入其间,一时风也甚大,雪也甚大,天空阴云滚滚,倒有几分暴风雪来临之意。把眼望去,平地正中,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一片寥落密林,琼枝玉叶,团团簇蔟堆着积雪,莹白一片琉璃世界。风萧萧,内中却有五彩华光,直冲天际,众人连连称奇,便穿过树林,往前去看,竟出现一座寒冰高台,一丈有余。
高台之上,晶莹剔透,却是一座华美宫殿,自带一堵无形无质的虚幻穹顶,把那漫天风雪挤开,往旁边呼啸而去,硬生生在这周天彻寒中,开辟一道清静宁和的洞天出来。
“怪哉怪哉,这苦寒之地,竟有如此讲究之所!”
众人一来好奇,而来也有暂避风雪的歇脚之意,便拾阶而上。
入到殿中,顿时耳目一新,四下万籁俱寂,没了寒风萧瑟白雪纷扬,宛然另外一处天地。但见那宫殿巨柱巍峨,宛如琉璃一般闪着迷离蓝光。大厅之中空空荡荡,头顶一块巨大的冰晶,发出柔和白光,煞是明亮舒适。光洁如镜的寒冰地面,微微漂浮着一层白雾,如水流淌,居中笑眯眯坐着两个老头,懒洋洋站着两童子,神态安详,无声无息,恍若梦中人物。
两个老头的中间,一块羊脂白玉做了棋坪,上面密密麻麻,划着格子,落了不少棋子有黑有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来倒是势均力敌的模样。
左手老者身穿白袍,满面红光,一把胡须却不甚长,头顶紫金冠,横叉着一根血红簪子,颇见精致讲究。右手长者一袭灰衣,瘦巴巴皱纹满脸,头发却散乱着,一身衣服也有几许邋遢之意。老头身后,各有一个抓髻童子,唇红齿白,优雅打着哈欠,模样甚是可爱。
众人只觉两个老头渊深似海,两个童子粉妆玉砌,一派怡然,全然不在意这宫殿之中,呼啦啦来了他们这一伙外人。
“有趣有趣,这等荒野所在,两位仙长却在此对弈,实在超凡脱俗的好兴致啊。小生不才,略懂一二,乘此良机,倒想瞧上一瞧……”瞿小通双眼放光,满脸欣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且料离那棋坪尚有十丈之远,地上流云白雾之下忽然金光一闪,空中便浮现一道透明结界来。瞿小通猝不及防,咚的一声撞了上去,又噗通一声弹回在地,却把众人吓了一跳。
撞击之声十分响亮,可林云分明看见,两个老头,两个童子,便是连头也不曾抬起,一动不动,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白玉棋盘。这气度修为,深不可测。
“前辈不欲被人打扰,我等还是不要莽撞的好。”林云一摆手,止住众人,朝着结界内的老头躬身行礼,朗声道,“仙长见谅!小生一行,乃是青山十八岭历练的少年,途经此处,暂借宝殿躲避风雪,叨扰之处还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