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和张小贝全然不料,这青山秘境之中,还有这等稀奇古怪的灵兽家族、灵树家族,彼此间竟然恩恩怨怨,生出这许多的蹊跷故事,就有些莫名其妙,对这白尾猴子一族,倒生出许多的同情来。将心比心,没了天陵祖师的张家,没了青山老祖的林家,与这白尾猴儿,又有什么不同!
“唉,造孽啊造孽,这可怜可恨的猴子,竟有如此的执念,直如飞蛾扑火,令人扼腕。”
林云神色黯然,连连摇头,对这一路的杀孽,便十分的惭愧。
张小贝闻之,也是愕然。
“这可怎生是好?对咱们而言,一路杀将下去,才能走出这绝情之谷;于白尾猴而言,一路跟将过来,也不过是白忙一场,根本就是抱错了希望,跟错了人。这些没头苍蝇一般的猴子,死伤无数,令人心中不忍。这原本就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悲剧,冤有头债有主,说来说去,还是得怪那云先尊者……他才是罪魁祸首。”
伊兰灵云便叹息一声,隔着紫金木簪,林云也感受到一阵轻微颤抖。
“这云先尊者自然罪大恶极。可咱们本领低微,又有什么办法!贱妾倒是知晓,这云先尊者背后,还有三兄弟,分别作了离恨谷、无忧谷、长生谷的谷主,四大谷主联手,便是绝情三老,也无力回天。想来想去,我伊兰家的太爷爷,只怕也是糟了这四大谷主的毒手,与那太白大仙一般,杳无音信也。”
“老大,便是焦万家,也与那云先尊者,血海深仇。可怜兄弟我独自一人,苟活至今,便是连查明真相也不能,更不要说报仇雪恨了。”
话到此处,这花妖便哭泣起来,黑脸焦万也没了言语。
林云与张小贝对望一眼,也只能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那天夜里,林云一夜无眠。本来修行之人无需睡眠的,可他便是打坐,也久久不能宁静。这青山秘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青山十八岭,与青山秘境,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到底是幸福,还是悲哀?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糊里糊涂,怎么就卷入了这样一场看不到边的恩怨中来?白尾灵猴无休止的纠缠,牵扯出一族的兴衰往事,此外还有伊兰家,旃檀家,九眼神鹿家,单单一个绝情谷,便是如此的纷纭复杂,这青山九域,究竟又会复杂到什么程度?
这里,并不是无人的荒原。
这里,绝非世外桃源,也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太平。
问题千头万绪,充塞着林云的头脑,连日里奔波和杀戮,身体的苦痛,远远比不上内心的煎熬,他在昏昏沉沉中慢慢沉睡过去。所有人都又困又乏,心情沉重,不多时也都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天夜里,罗雪柔彻夜难眠。
她的修为最弱,一路之上,张小贝和王海桐一前一后,替她挡下了许多白尾灵猴的骚扰,对她来说,并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可罗雪柔的心中,灰蒙蒙一片,并没有希望,她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在这四天里,见到了太多血淋淋的东西,生死苦痛,灭绝屠杀,没有半点值得坚持的美好希望,来支撑自己走下去。
“我为什么要承他的情,做了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跟班,前往灵兽岛,获得他的赏赐,获得我原本就没有可能取得的传承?罗雪柔啊罗雪柔,对他来说,你永远都是那个不该得到蜜丸的女孩……”
这女孩儿的内心,十分惆怅,甚至,十分苦涩。
这个样子的林云,和所谓的血刀门少主隗枫,到底有什么区别?罗雪柔在路上,不时打量这穿着黑袍,戴着鬼脸面具的领头人,陷入迷茫。他到底还是不是林云哥哥,他到底变了没有?
“他的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一丝一毫我的影子?为什么这么大的变故,什么也不和我说,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就着篝火的微光,罗雪柔朝远处望去,眼神辽远,久久没有回来。林云和张小贝都已入睡,他们默契而亲切,靠得很近。罗雪柔心中一痛,眼泪悄然滑落,忽然就想起了和林云在一起的许许多多的往事。她悲从心来,怔怔望着眼前的慢慢变得沉寂的火堆发呆。
第二日清晨,一阵微风吹过,落英缤纷。
那是无穷无尽的伊兰之花,在林中飘落,远处,密密麻麻的白尾猴们,开始在树上跳跃,摘下一枚枚伊兰果,开始享用这血淋淋的早餐。对这些家伙来说,生活就是这血淋淋的甘美,就是树梢上的喧嚣和热闹,就是那万千猴群之中,欠缺的那一个王。
筑基的白尾猴成百上千,凝气的白尾猴千千万万,没有一个,能够替代王的位置。五百年了,这五百年里,筑基的白尾猴,少了许多,再也没有了金丹境的白尾猴。整个种群在退化,现在的金丹猴,连句人话都不能学了。照这样下去,有堕落为妖兽的风险,只能在繁衍中继续,在繁衍中灭亡。看起来浩浩荡荡,漫山遍野,却不可抗拒地走向家族的灭亡。
绝情谷啊,便是这样一个没有情义的地方。
罗雪柔走了。
遍寻不着罗雪柔的身影,林云的心中一痛,张小贝和王海桐也是十分的诧异。众人寻遍了整个山坳,在山岗上高声呼喊,把喧嚣的猴群赶得东奔西跑,终究也没有找到这个白衣小姑娘的踪影。
林云脸色苍白,有着鬼脸面具的遮掩,别人倒是看不出来。宽大的黑袍,笼罩着他,双手悄悄颤抖,也显得不动声色。他没有法子表现出对罗雪柔的过分关切,因为他是隗大少,正因为这个原因,这几天里,林云也没有单独去和罗雪柔解释什么。毕竟,一个筑基初期的小女孩,知道自己一身的古怪,除了惊诧和羡慕之外,更多的,却是不可预料的将来,和没完没了的牵挂。
她毕竟和张小贝,王海桐不一样。可现在,她悄无声息地走了,林云顿时后悔起来,心中一阵疼痛,可也只能冷冷地朝着众人发问。
“她是自己走了,还是被猴群掳走了?”
“雪柔妹妹,应该是自己走的,甚至,我的胖虫儿们也都没有丝毫异动。本来以她的修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些修为粗浅的猴子,要想一窝蜂地涌来掳走她,更是不可想象。难道她身上,也有什么厉害的法宝么?”
王海桐的回答,透露出几分同情,也有几分疑惑。
“但愿她身上怀着异宝吧,要不然,在这样的地方独自出走,又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要想活下去,似乎有些难了。”
张小贝看着林云,眼里自然也是与林云一般忧虑。罗雪柔走了,那根喜儿化作的紫金木簪,却被直直地插在篝火边的地上,这就意味着,这个白衣女子,走得很从容,甚至,带着一丝决绝。她一定是伤透了心,而这个能伤她心的人,只有可能是林云。张小贝暗暗叹息,这样的时刻,她虽然明白,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唉,傻丫头,这样出走,便是连神木命简也都不要了么……”
林云双眼发红,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握着紫金木簪,望着远方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