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傅府,天色已近傍晚。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缀在天空,不时有鸟儿从天空飞过,它们是要飞回树林的巢中。
倦鸟归巢,人倦归家。今日一行遇到这些许的事情,或惊或喜,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三人不免都有些倦了。
待进了府,焦妈妈与英姑先服侍清婉换了衣裳,洗漱完毕,俩人也自行换了衣衫,一起来到傅夫人处请安。传言人在外行走会遇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对常人无甚威胁,但是对小儿或病重之人却会造成困扰,只因小儿眼睛干净,见不得腌?东西,而病重之人身体虚弱,更容易被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侵袭,所以,远行之人去探望病重之人,一般是要换过衣衫、洗漱完毕之后再见的。这也是古代的讲究,清婉虽觉得有些??挛蘖模??侨胂缢嫠祝?嬷?孤杪瓒源梭菩庞屑樱?仓坏糜闪怂?恰?p> 傅夫人今日精神尚好,看到清婉进来,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清婉几步迈到床前,拉住了傅夫人的手,撒娇道:“母亲今日可好么?”
傅夫人微笑道:“今日吃了那按新方子抓的药,略受用些了。肋间疼痛憋闷的轻了些,头也不那般昏沉沉的了。”
焦妈妈念佛道:“阿弥陀佛,这便好了。都是沾了小姐的福气。夫人还不知道罢,今日老身与英姑也沾了小姐的福气了,正觉寺的恒智禅师跟小姐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还请我们吃了一顿斋饭呢。”
傅夫人惊喜道:“果真么?恒智禅师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能得他言语教诲,那已是福德无边的事情,这正觉寺的斋饭更是只供有缘人的。我以前那么多次上山礼佛,也不过只见过老禅师几面,说过的话也是寥寥无几。”言语间颇有艳羡之色。
清婉想,若是从头如实说起,提到肖十三轻薄一事,只怕傅夫人又要担心,提到恒智禅师所说的那些话,只怕又要引出诸多前因后果,也只是徒增傅夫人的烦恼而已。从傅夫人刚才所说的话来看,她也是个向善礼佛之人,心念一动,撒娇道:“女儿今日都是托了母亲的福气呢,定是母亲平日里行善布施良多,才种了善因,今日这福报落在了婉儿头上了。”
傅夫人一听这话,正中下怀,不禁欣慰一笑,说道:“你是我的心头肉,我但凡有的,自然都要给你。我烧香拜佛,也就是希望菩萨能保佑你诸事顺遂呢。”
清婉侧身偎在傅夫人怀里,撒娇道:“母亲若想吃那正觉寺的斋菜,倒也不难,今日婉儿仔细品了,明日开始在家试着做了给母亲吃。”
傅夫人大喜:“我的婉儿什么时候懂得庖厨之道了。”
清婉说道:“母亲明日尝了便知。”在二十一世纪,她就经常自己做饭吃,一半是为了省钱,更重要是为了吃的放心、安全,由于懂得中医药知识,她还喜欢自己研究些药膳来调养身体,效果相当不错。今日吃了正觉寺的斋菜,因觉得味道美妙,她早就有心自己尝试一下,做来吃了。
一时又絮絮说了些闲话,傅夫人心疼女儿外出辛苦,便催她早些回房歇息了。
晚膳过后,清婉由丫头子们服侍着卸了钗环,散了发辫,换了小衣,嘱咐英姑自去休息,只留了一个小丫头子并一个婆子在外守夜。
清婉自在紫檀木的梳妆台前坐了,拿出白色八卦石,细细端详。这石头甚是怪异,今日捡到之后一直放在袖中,紧贴了肌肤,只觉触及生凉,这会子夜幕笼罩,凉风习习,再拿这八卦石,竟又感觉触手生温,这般遇热生凉、遇冷生温的本事,似乎只有极品翡翠等高级宝石才有的特质吧?再看这石头,温润圆滑,质地坚硬,绝非翡翠、和田、羊脂等玉石,当真是奇事。清婉心里越发地笃定:这八卦石,绝非寻常之物。
当日,自己就是因为盯着黑色八卦石上的八卦图案,才觉得天旋地转,进而穿越到这个地方的,现在手里拿着白色八卦石,清婉瞪大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八卦图案,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希望可以再穿越回二十一世纪。
良久,周围一片平静。
“难道是自己刚才精神不够集中?再试一遍!”清婉暗暗狐疑,伸手揉了揉眼睛,闭目长嘘一口气,轻声喊道:“一!二!三!开始!”重新睁大眼睛,注视着八卦石。
周围仍然是一片平静。
清婉不死心,揉揉眼睛,又开始了对八卦石新一轮的“注目礼”。
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偶尔有晚风吹过窗棂的声音。
如是多番,清婉只觉双眼酸痛——这是典型的用眼疲劳,那个时代可是没有舒缓眼睛疲劳的滴眼液喔——但是八卦石仍然是好端端的拿在自己手里,周围的环境也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傅小姐的闺房。
清婉禁不住趴在桌上长吁短叹道:“苍天呀!大地呀!额滴神呀!快来帮帮我吧!这回程车咋就这么难挤上去恁?!我到底啥时候才能回去呀!总不至于要让我在这里呆一辈子吧?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救救我吧!”
房外上夜的丫鬟婆子听得动静,以为清婉要茶水,赶忙起身叩了叩房门,问道:“小姐,可是要茶水吗?”
清婉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你们睡吧!”
丫鬟仍不放心,说道:“已经打了二更了,小姐白天上香辛苦,早些歇着罢。”言语间颇为关切。
清婉不由得心里一暖,说道:“知道了,你们且睡吧,我这就歇着了。”起身吹熄了烛火,无精打采地走到床榻前,把自己扔进一堆柔软的锦被中。
本以为会一夜无眠。到了后来,满脑子的思虑到底是被瞌睡虫打败,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在梦中,有好多人、好多事一一浮现,有二十一世纪自己的家人、恩师戴梅、前男友林聪,有这个时空的母亲傅夫人、焦妈妈、英姑,有恒智禅师睿智慈祥的笑容,有肖十三欠扁的脸,还有杜岫岩策马扬鞭的风姿……这些人的面孔渐渐揉杂成了一个八卦图案,变成了一个飞在天上的风筝,自己在地上奋力奔跑追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窗外传来天灵鸟美妙的叫声和阵阵花香。
由着丫头子伺候着梳洗完毕,英姑端来了清淡的早餐:一大碗热乎乎碧澄澄的粳米粥,一碟奶白枣糕,一碟白面薄饼,一碟荤油炒辣丝,一碟虾油浸黄瓜,一碟咸蛋,一碟红油拌鸡丝。
清婉胃口大开,吃了大半。英姑在侧抿嘴笑道:“小姐身子可见是好了,只看这饭量便知。往日里最多只喝一小碗粥的,今日不仅将这一大碗粥喝了个净光,还吃了这许多的面点跟小菜。”
清婉漱口毕,接过小丫头子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怎么着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不是?吃饱喝足了才有精神做事呢。”
英姑笑道:“小姐吃了这许多,待会可不许躺着,得去园子里走一走消消食才好呢。”
清婉笑道:“说的也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你且吃饭罢,吃完陪我逛逛去。”按照规矩,下人要先伺候主子吃饭之后才能吃,有些脸面的下人可以吃主子剩下的饭菜,再次一等的就只能吃厨房准备的下人餐了。这都是什么规矩?若是哪一天自己睡个懒觉到了中午才起床,那跟着她的一帮丫头岂不要受了连累不能吃早饭?这样也太不人性化了!清婉心里虽觉得不习惯,毕竟自己初来乍到,也不敢做出太过越距的事情来,只得顺着,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改罢。
一时,英姑吃了饭,净了手,扶着清婉往园中来。
这园子是傅员外亲自督导建造的,面积不甚大,景致倒也别致,有山有水,有花有木,高低相间,错落有致,园中也不尽是些名贵草木,只以相宜为佳。清婉缓步赏玩,心里不由赞叹这傅员外见识深远,眼光卓绝。
走到一处石板桥前,猛听得前面一处亭子里传来男子的怒喝:
“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下人,竟也敢对我说的话推三阻四!”
“?!”的一声,一个彩蝶穿花图案的细瓷茶碗被扔到了亭子外的甬路上,摔了个粉碎。
另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老爷也无需太过生气,横竖再忍几天,也就成了。”
先前男子的声音道:“哼!等到弟妹过了身,先把这老婆子打发了,再把这些个不听话的丫头子全打发人牙子领了去,看谁还敢猖狂!”
清婉听这话说的蹊跷,不由止住了脚步。
亭子是建在湖心的,只有一个栈桥甬道通向花园。亭子三面均以苇帘遮挡,瞧不真切里面的情形。
清婉拉了英姑,侧身避在一丛芍药花后面,悄声问道:“这是谁?怎地在园子里说话如此放肆?”
英姑悄声回禀道:“小姐记不得了吗?这是姑老爷呀。”
“喔!这就是记忆中的表姑夫吴良呀,还真是那这儿当他自己家了。”清婉暗想。
“那另一个人又是谁?”清婉问。
“听声音好像是老爷的门客,叫贾兴的。”英姑答道。
“到我家来已经是作客了,还要养门客?!这吴良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呀!极品!”清婉暗暗跺脚。
“只怕他们又是在商量怎么对付焦妈妈了呢!”英姑悄声说道:“姑老爷早就想着管理家里的账目,都是焦妈妈拦着,所以姑老爷早就怀恨在心了。”
只听得这贾兴道:“老爷且请稍安勿躁,这傅夫人眼看是不行的了,这小姐嘛,往好听里说那是文静端庄,说白了不过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又哪里懂得这些持家经营之道,再说她年纪也小,就一么事不懂的黄毛丫头,到时候还不是一切唯您的马首是瞻。到时候您拿出当家主人的范儿来,把那恼人的焦婆子赶出傅家,也不过是您老一句话的事儿呀。”
吴良狠狠道:“那是自然,总要让这老婆子看看我的手段!”
清婉听了不由得怒火上炎:听这话的意思,竟是盼着母亲早些死呢。现在母亲还健在,他们已是如此的嚣张,要是那天母亲百年了,自己还不被他们当丫头使唤!明明是在别人的家里,要霸占别人的家产,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好,那就让你们瞧瞧本小姐的手段。转身就要出去找他们理论。
英姑赶忙一把拉住:“小姐您要干嘛?”
清婉气道:“去教训他们!”
英姑赶紧双手死死拽住清婉的衣袖,悄声道:“小姐万万不可!这可不合规矩呢。”
清婉奇道:“规矩?你也听到了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我这可是在自己家里!”
英姑紧紧抓着清婉,着急道:“这虽是在咱们自己家里,但是小姐千金之躯,怎能随便见外人?这要是传扬出去,于小姐的清誉有损呀!”
“外人?这吴良不也算是我家的亲戚吗?喔!对了,这吴良虽是亲戚,这贾兴却是彻彻底底的外人。”清婉这才恍然大悟,唉,又是古代的规矩。
“是呢!这贾兴不是省事的,若是见了小姐芳容,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去呢。”英姑道。
“那……这贾兴既然是外人,为什么会在这园子里?这园子不应该算是后宅吗?”清婉转念一想,不禁疑问。
“这……唉,姑老爷要带他进来,别人又能说得什么。焦妈妈虽然能干,但是哪里又管得了这许多呢,仅是外庄的生意跟家事就让她焦头烂额了。对于这些,她也是有心无力。”英姑颓然道。
清婉听了,沉默片刻,问道:“那你的话他们可听么?”
英姑一时有些茫然:“奴婢是个下人,他们似乎不大听吧?”
“那我的话呢?”清婉诙谐一笑,问道。
“这个么……按理您是主子,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主人,您说话是管用的。只是……只是小姐年纪尚小,以前也从未理过这样的家事,只怕……”
“怕什么?怕他们不听?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总不能因为以前没做过,以后就一直不做吧?”清婉慧黠笑道:“你附耳过来,……”
英姑听了,不禁有些踌躇,又有些跃跃欲试,嗫嚅道:“这……行吗?”
清婉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且放心去,我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