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儿,你留下来,朕把张禹、陈禅和周章叫来,就是想让他们也听一听,然后大家商议一个长久之策。”
邓绥将手从刘肇的手中抽出来,冲三人福身道:“三位大人都是当朝重臣,满腹经纶,民女岂敢放肆?”
张禹率先说道:“小姐天聪过人,必有真知灼见,老夫还真想听一听。”
陈禅跟着说道:“邓姑娘智救东岸、白马寺怒斥窦氏救周章、策划收任尚,可是令陈禅仰慕得很,今天就不要过谦了。周大人,你说呢?”
周章见到邓绥整颗心已慌乱一团,听陈禅问道,这才回道:“是啊,邓姑娘不必过谦,在下愿洗耳恭听。”
刘肇满面笑容的看着邓绥,“绥儿,听见没有?三位大人都很期待呢。”
邓绥蹲身一礼,“那民女就放肆了。以民女浅薄之见,还是应以绥靖为上策,征讨不如安抚。西北地域广阔,易守难攻,如果能收服迷唐,使其死心塌地地归顺朝廷,不仅可以避免将士连年征战之苦,朝廷筹集粮草之难,而且可以化弊为利,使羌人成为西北屏障,抵御西域各番国的侵扰。”
刘肇点头,“这个道理朕自然懂得,但迷唐冥顽不灵,反复无常,岂会死心塌地地归顺于我?不将他彻底剿灭,西北永远不得安宁,也难雪朕心头之恨。”
邓绥接着说道:“陛下是天子,当以天下为重,不可义气用事。眼下迷唐攻占了武都,正是收服他的大好时机。陛下如果能以宽大为怀,放弃征讨,派人出使武都,晓以利害,迷唐必然会感其德而惧其威,幡然归顺朝廷;即便他依然执迷不悟,但也可以使羌民感念陛下的恩德,从而与迷唐离心,那时再出兵征讨,就容易多了。”
张禹回道:“陛下,臣认为邓绥言之有理。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有收服其心,化干戈为玉帛,西北才能长治久安。”
陈禅:“陛下,臣也觉得战不如和。别的不说,兵马一动,就得耗费大量的钱粮,而眼下国库空虚,今年南阳、广汉等多地遭受了蝗灾,光赈灾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臣一时实在筹集不到出兵的钱粮。”
周章:“还有一点也要请陛下重视。任尚乃是外戚,一旦重兵在手,恐有后顾之忧。”
刘肇回道:“朕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正说着,郑众和任尚带雕何走进,雕何拜倒在地,“外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刘肇逼视着雕何,“朕还没说不杀你。你老实回答朕,你来京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雕何淡定平和的说道:“受大酋长之命,前来吊祭邓大人。”
“迷唐既然派你来吊祭邓训,为何又兴兵作乱?”
“临行前大酋长曾跟外臣说,只要朝廷视他为手足兄弟,他绝不会反叛朝廷。”
临行前迷香为雕何送行时,曾提起过,狼莫建议迷趁邓训离世这一机会袭取武都,与朝廷分庭抗礼。雕何当时急着赶路,只叮嘱她让她多劝说大酋长不可冲动,没想到迷唐还是听从了狼莫的提议。
现在一想,狼莫定是趁自己离开之际,说动迷唐与朝廷对抗,同时也好除掉他。
狼莫对迷香觊觎已久,要不是忌惮雕何的武力,他早已经向迷唐张口要了迷香。
好多次狼莫曾趁雕何不在时,向迷香表白,皆被迷香拒绝,还曾扇过他一耳光。
这次迷香请求和雕何一起来祭拜邓大人,也是狼莫千方百计阻拦,如今一想,这狼莫也是怕迷香跟来有危险,才阻止了他。
雕何现在也庆幸迷香没有来,狼莫这一招的确是够毒辣,既让迷唐反了朝廷,也能将他置于死地。
若不是大汉朝皇帝仁慈明理,如今他早已没命站在这里。
刘肇逼问:“迷唐攻占武都之事,难道你事先不知道吗?”
雕何答道:“如果外臣事先知道,一定会竭力阻止。这些年邓大人待我们如手足,大家都十分感念,一心盼着归顺朝廷,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外臣也一再劝说大酋长顺应天意民心,与朝廷修好,但大酋长受狼莫挑唆,始终犹豫不决。”
“狼莫?”刘肇重复着这个名字,“狼莫为何要挑唆迷唐与朝廷为敌?”
任尚抢说道:“陛下,当年张纡诱杀迷吾老酋长时,也杀了狼莫的父亲狼胡,狼莫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大将军……”突然意识到说错了,立马改口道:“窦宪前次出征,狼莫就曾私底下见过他。”
“这件事王龙倒是跟我提过,当时我并不在意。”
王龙曾被窦宪刺伤,已经被刘肇派出去当了县令,临走之前曾经大醉一场,怪自己没有福气,不能像任尚那样有个进宫当娘娘的女儿。
众人听完皆唏嘘不已,如果雕何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定是这狼莫在背后使坏。
刘肇手一挥,“朕明白了,他们怕你阻止,所以才以吊祭邓训为由头支走你。朕恕你无罪,你起来回话。”
雕何这才起身,“谢陛下。”
任尚不相信的看着雕何,指着他道:“陛下,切不可轻信雕何之言,他如此花言巧语,不过是为自己开脱罪责罢了。”
雕何凛然道:“我们白石神的子孙,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在下如果有罪,甘当一死,用不着花言巧语苟且偷生。再说在下如果想逃生,昨天在邓府就不会束手就擒。”
任尚冷笑,“在我重重围困之下,你逃得了吗?”
雕何淡然一笑,“在下虽是平庸之辈,但就凭大人和手下那些人,自信还不是在下的对手。”
任尚羞怒:“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陛下,不杀此贼,后患无穷。”
刘肇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雕何,雕何的身上的确有一种正气,这种气质是装不住来的,“朕倒是很欣赏他的骨气。如果我大汉将士都能象他一样,谁还敢觊觎我大汉疆土?”
张禹等人暗暗点头。
“雕何,如果朕宽恕迷唐,他会归顺朝廷吗?”
雕何回道:“外臣虽然不敢保证,但外臣会竭力劝说,也会联络各部落酋长和父老兄弟一起劝说。”
刘肇点点头,看向周章,“周章,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前往武都劝降。你告诉迷唐,只要他归顺朝廷,朕既往不咎,另外赏赐一万石粮草助羌民过冬。”
周章欣然一揖,“微臣遵旨。”
任尚着急道:“陛下,三军将士已在城外待命,还出不出兵征讨?”
“朕不是不征讨,而是暂不征讨。朕要先礼而后兵,如果迷唐不知好歹,要一意孤行,朕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你马上动身去张掖,与周章里外配合,要尽量说服迷唐归降,有什么情况,随时奏知朝廷。”
“诺。”
刘肇一摆手,“都下去吧,邓姑娘留下。”
众人应诺而去。
殿内只剩下刘肇与邓绥,刘肇深情的目光看着她,“绥儿,朕想等你三月热孝已满就接你进宫,不知你意下如何?”
邓绥躲避着他的眼神,“陛下已经恩准民女在家守孝三年,现在为什么又想反悔?”
刘肇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朕想让你早点儿进宫辅政。”
“满朝文武还不够吗?张大人,陈大人,周大人……谁不是满腹经纶?何用民女多言?再说民女即使进了宫,也不便干预朝政,后宫干政可是历朝大忌,反倒不如现在,民女可以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只要陛下不降民女的罪,大臣们也都无话可说。”
刘肇灿若星子的眼神中顿时黯淡无光,松开邓绥的手,“可朕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有你在朕的身边,朕心里就踏实。张禹、陈禅这些人虽说都是忠良之臣,但却老于世故,说话总是说一截留一截,周章又过于耿直,有理也会说出无理来,哪像绥儿你,什么话只要打你嘴里出来,让人听着既舒坦又心服口服。”
邓绥嫣然一笑,“民女身份低微,说话自然要婉转一些,周大人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说话自然会直白一些,但以民女看,周大人忠心可嘉,用好了一定会成为朝廷柱石之臣。”
刘肇闷哼一声不再说话,半响又不死心的问道:“绥儿,朕还是希望你能尽快进宫,你再好好想想,可以吗?”
邓绥看着他渴求的目光,的确不忍拒绝,但又不能违背孝道,更何况母亲现在情绪也不稳定,只能狠心再次拒绝,“陛下,家父生前,民女未曾尽孝,如今家父亡故了,民女想好好陪陪他,以尽人子之礼,还请陛下体谅,”说着眼圈儿一红,眼泪奔涌而出。
刘肇伸手为她拭泪,“你是孝女,朕不该强求你。”说着将他拥进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安慰她,“朕不会再强求你了,朕依你,以后朕不会再让绥儿流眼泪了。”
邓绥沉浸在他给的温暖中,久久地不愿意离开,揽住他的腰,头紧紧靠在他的胸前,“陛下。”
他是万人敬仰的天子,却给她独有的深情,就算是百炼钢也化指柔了。
刘肇感觉到邓绥的回应,激动的说道:“朕等着你,皇后的位子朕给你留着。”
“不,陛下。”邓绥离开他的怀抱,凝视着他的眼睛,“陛下,不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陛下还是提早定下人选吧,皇后也可帮陛下打理好后宫,陛下也好专心前朝。”
“这……”刘肇犹豫着,“你真的不在意吗?”
邓绥笑着摇头,“陛下,绥儿不在意。”
“那可有人选?朕听你的。”刘肇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该是你的朕总会还给你。”
“陛下”邓绥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心窝,“陛下要用心去选择,看谁真心待陛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