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到了章德殿时,张禹、周章等人已经等在那里,见刘肇过来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刘肇从耿惜那吃了几杯酒,已是微醉。来的路上吹了风,这才清醒了不少。
大殿里的烛台上点上了蜡烛,照的如同白昼。
张禹将迷唐攻占武都一事禀报完后,刘肇一张脸已是气的发紫,双手握拳,“这个迷唐顽固不化,几次三番挑战我大汉,实在是可恨。不灭此丑类,西北永无宁日。朕决定御驾亲征,除此心腹大患。”
“陛下,不可。”张禹劝道:“迷唐屡次犯我边境,夺我城池,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不过臣以为,陛下大可不必御驾亲征,只须派一员武将领兵征讨即可。”
周章恳求道:“陛下亲政不久,百废待兴,绝不可轻离京师,请陛下三思!”
任尚上前几步,“陛下,臣是护羌校尉,戍卫边关乃职责所系,臣愿领兵征讨,灭此凶逆,收复武都。”
刘肇思虑片刻,“好。朕给你两万兵马,加上张掖的一万守军,尽快收复武都,扬我大汉天威。”
“臣遵旨。”
“这是朕亲政后的第一战,你得给朕争口气。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对我大军有利,朕都会答应你。”
任尚想起任仁跟他说过,去铁坊取剑时碰到过一个羌人去打羌刀,长相和雕何差不多,他跟踪那人,发现他去了邓府。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抓到雕何,定会鼓舞士气,“陛下,臣请旨捉拿羌人奸细雕何,为我大军出征祭旗。”
“雕何?”刘肇看向他,“雕何不是已经回西羌了?”
“陛下,雕何人此刻正在邓府,请陛下允许臣去邓府捉拿雕何。”
刘肇犹豫着,他不得不考虑到邓绥的感受,此时邓训的棺椁还未入土,雕何来吊唁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冒然前去捉人,必不妥。
周章见他面露犹疑之色,已经猜到了几分,“陛下,以臣所见,雕何来此,必是来吊祭邓大人的,杀之不义!”
任尚“哼”了一声,“周大人,你怎么知道雕何没有其它目的?也许他正是奉迷唐之命,以吊祭邓训为幌子来刺探军情的。”
周章回道:“这不过是大人的猜度罢了。据本官所知,雕何历来反对与朝廷为敌,迷唐袭取武都,也许他压根儿就不知情。何不先召他前来,问明了情况再作决断?”
任尚:“周大人太天真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雕何乃羌人第一勇士,又是迷唐的贴身侍卫,一旦纵虎归山,我军阵前又添一员劲敌,不如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周章嗤笑,“一个雕何就把任大人吓成这样,何谈收复武都?”
任尚怒目而视,“你……”
周章恳求的目光看向刘肇,急道:“陛下,邓大人刚走,任大人若是带兵搜查,岂不是有点……”
刘肇本就对他与邓绥之间模棱两可的情感有点介怀,“无须再说,任尚,你速去灯府捉人,明日巳时在西城门外祭旗出征。”一甩长袖,“都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诺。”
“陛下……”周章还想再劝,张禹拽了拽他的衣袖,使了个眼色,周章这才悻悻地跟着其他人退出。
郑众已经端来醒酒汤,“陛下,喝点醒酒汤吧。”
刘肇揉着太阳穴,“搁那吧。”接着叹了一口气。
“陛下,依老奴看邓姑娘明日必会来见陛下,到时候陛下再卖她个人情,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刘肇点点头,“但愿吧。”
第二天,邓绥果然进宫求见,几日不见,邓绥憔悴了不少,表情凝重,一身孝服,依制行礼,“民女参见陛下。”
刘肇见到她又是喜又是心疼,早已几步将她搀扶起来,“绥儿,你受苦了。”
邓绥不肯起来,“请陛下治民女的罪。”
“你何罪之有?”刘肇心里急,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绥儿,我知道你怪朕,你听朕解释嘛。”
“陛下”邓绥咬着嘴唇,抬头看了他一眼,“任大人昨晚带人来家里捉人,说是奉陛下之命来捉拿羌人奸细雕何,还说迷唐趁我爹病故之机,于数日前袭取了武都,陛下您命他领兵征讨,今日要在西城门外杀雕何祭旗?”
刘肇不敢看她,“是朕的命令,可是朕……”
邓绥不容他说完,“如果雕何真是羌人奸细,按照大汉律法,民女窝藏雕何就是满门抄斩之罪。”
“我知道你怨我。”刘肇缓缓地回过身来,温热的目光看向她,“原是我太自作多情了。”说着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这颗心你终究是不懂。”
邓绥的手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炽烈的感情,这份狂热的感情让她觉得无比愧疚,终究是她不值得他的这份爱,于是抽出手来,冷冷地说道:“陛下的心民女自然不懂。”
刘肇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在一刻间黯淡无光,“你可以不懂朕,但朕必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自己的一颗心。朕等你,等到你甘心情愿用你的一颗心来回报朕。”
“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雕大哥现在被绑在大军阵前,马上就要被砍头了。”
“其实他是不是奸细并不重要。朕之所以要杀他,是要以此震慑迷唐,鼓舞我军士气。”
“陛下……”邓绥内心焦急如火,“家父这些年在西羌采取绥靖之策,使羌民深感陛下的恩德,都是愿意归顺朝廷的,与朝廷为敌的也就是迷唐、狼莫等人;而雕何作为羌人第一勇士,在羌民中具有很高的威望,如果杀了他,必然会引起广大羌民的仇恨,誓死与朝廷为敌,那西北就永无宁日了。另外据民女所知,迷唐的妹妹迷香深深地爱着雕何,因为受雕何影响,一直反对她哥哥与朝廷作对,陛下如果杀了雕何,也会引起迷香的刻骨仇恨,从而站到她哥哥一边,请陛下想想,杀了雕何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你是说雕何有爱人?”
刘肇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邓绥顿时哭笑不得,时间紧迫,一旦有误雕何必将死于任尚之手,他这边却还吃起了哪门子醋。
但邓绥的心中却又是一番震动,为刘肇对她的痴情再一次感动,看向他的眼神不禁柔和了起来,“雕大哥与迷香深深相爱着,陛下难道忍心拆散一对有情人?”
刘肇何尝不明白她说的这番道理,只是对她一口一个雕大哥搅的心神错乱,有些吃醋而已。
“陛下,再不去就迟了。”
刘肇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急什么,你的雕大哥死不了,朕不是昏君,这点道理还明白。”
“啊?”邓绥不明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朕已经命郑众赶过去了。”
一股暖流从邓绥的心间升起,感激地说道:“谢陛下。”
郑众赶到西城门外时,雕何已经被反剪双臂站在大纛旗下,刽子手手持大刀站在一旁,周围人头攒动,嘈切一片。
任尚抬头看了看天,厉声喝令:“时辰已到,斩!”
郑众正要阻止,只见邓骘手里拎着一坛酒从人群中走出,打眼向人群一扫,见刘姜也混在人群里边。
邓绥进宫面圣,这两人在此拖住行刑时间,郑众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想看看这两人是如何演戏的。
只见邓骘拎着一坛酒走到了任尚的身边,毕恭毕敬道:“末将参见任大人。”
“起来吧”任尚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就成了自己女婿的邓骘,说不出的可惜,一表人才,有谋有识的,若不是女儿嫁给陛下,他还真不愿意放弃他。
“任大人”邓骘拎起酒坛子,“请容末将送雕何一程。”
“不行。”任尚拉起脸来,“雕何是敌方奸细,你来送他,不怕有心人给你扣个通敌的大帽子,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邓骘冲他鞠躬道谢,“谢大人提醒,末将乃大汉臣子,此心可昭明月,雕何是家父的朋友,也就是末将的朋友,请大人允许末将敬完这杯酒,到时候无论治什么样的罪,末将都认了。”
“你……”任尚指着他的鼻子,气的手乱颤,一挥手,“胡闹,来人,把邓骘拿下。”
左右侍卫正要上前拿人,刘姜从人群中走出来,娇叱道:“干什么干什么?雕何是本公主的朋友,给他送行是本公主的主意,要抓人先把本公主抓起来。”
任尚立马堆起笑脸,“公主,这是军国大事,您千万别掺和。”
刘姜瞪了他一眼,大声喊道:“本公主今天还就掺和定了,有本事你把本公主也抓起来,看我皇帝叔叔是治我的罪还是治你的罪。”
雕何大声道:“公主,少将军,你们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在下来世还要和你们做朋友。”
刘姜挑眉看向任尚,“任大人,究竟答不答应呀?”
任尚无奈地点头,道:“那就快点儿,耽误了时辰,咱们可都吃罪不起。”
邓骘走到雕何身边,“雕兄,你我相识一场,无一为敬,请饮完这坛酒再上路。”
刘姜四处张望,心里急的火烧火燎的,“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雕大哥就真的会被砍头的,到时候迷香一定会难过死的。”她与迷香不打不相识,两人又投缘,早已惺惺相惜。
这边雕何张口咬住酒坛,一口气将酒饮尽,摔掉酒坛,仰天呼道:“邓大人,雕何陪您来了。可惜您一生心血,今日都付诸东流了……”
两名侍卫将他强行按倒在地,大刀正要落下,郑众冲上前来,大声喊道:“住手!”
任尚一怔,“大长秋,怎么回事?”
郑众举起玉佩,“陛下有旨,叫任大人带雕何回来去面圣。”
邓骘和刘姜顿时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章德殿内,刘肇正召几位重臣来商议西羌之事,邓绥正要回避,被刘肇一把拉住,羞的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