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夏楚乔替刚刚睡着的绅绅把被子盖好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敲门声。
细心地帮绅绅把被角掖好,夏楚乔这才前去开门。
不出意料,门外站的人是夏母。
这两年,但凡绅绅是跟夏楚乔睡的日子,夏母总会在临睡前来看看他们。
“妈……”
夏楚乔扶着母亲走进房间,两人一起在儿童房的一张黄色海绵宝宝造型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夏母往床上看了一眼,“绅绅刚刚睡着?”
“嗯,小家伙明明已经很困了,还是要听我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提到绅绅,夏楚乔一脸满足道。
“楚乔……”夏母蓦然深深地唤了夏楚乔一声。
“嗯?”夏楚乔微笑看着母亲。
夏母仍迟疑了片刻,才正色开开口,“妈妈看你今天晚上没有跟祈慎交流……你们怎么了?”
夏楚乔知道夏母迟早会问,轻轻咬了一下唇瓣,“我来纽约,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腾祈慎没有在一起。”
夏母闻之,错愕。
夏楚乔敛下眼帘,“妈,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已经挽回不了了……我来纽约,是为了照顾绅绅。”
“照顾绅绅?”
“是的,妈妈,绅绅身体出现反复发烧的症状,它不是正常,到五岁之前,他一直都会这样,除非他的身体好了。”夏楚乔已经决定将事实告知母亲,因为她既然来纽约,母亲就迟早会知道。
夏母眉心揪住,“你不是说绅绅只是免疫力比一般孩子低一些,所以才会经常发烧的吗?”
“不是的,妈,绅绅他遗传了腾家人的病。”
“什么?”夏母越听越迷糊了。
夏楚乔随即将她从腾施恩口中所得知的一切,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夏母。
夏母听完之后,整个人怔在沙发上,久久都不敢相信。
“但是妈你放心,从腾祈慎的父亲开始,腾家人就一直在研究这种病,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所以,绅绅在四十岁发病之前,是一定能够治愈的。”夏楚乔扶住夏母僵住的身子,安抚道。
“那……那祈慎呢?”夏母似乎连说话声都颤抖。
“他……”夏楚乔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按照腾家人一贯的发病时间,可能四年以内,他……”
夏母急声打断了夏楚乔的话,“不可能的,祈慎看起来那么健康,他怎么会……”夏母不断地摇着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夏楚乔清眸黯了下去。
夏母紧紧握住了夏楚乔的手,嗓音微哽,“我听说乔治医生是当代的诺贝尔医学奖的获得者,他跟祈慎是很好的朋友,他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我不知道,妈……”
夏母皱褶的眼眶渐渐染红。
夏楚乔深吸了口气,平淡地道,“生死有命,就看老天是否愿意庇佑他了……”
夏母泛红的眼眸里氤氲出了泪光,“妈妈之所以最终同意你跟祈慎来纽约,是因为妈妈始终觉得,祈慎他不是我们所见到的那样无情无义的人,这一点从他三年前帮了妈妈做手术就已经得到验证。”
是的,夏母的病在三年前被腾祈慎带来纽约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治愈了,只是当时腾祈慎没有告诉夏楚乔实情……直到两年前夏楚乔生下绅绅,准备带夏母再去检查身体,才发现夏母早就已经康复。
“恻隐之心,人人都会有。”
“当时或许是恻隐之心,但这恰恰说明了,祈慎他并没有什么想象得那样的残忍……”
夏楚乔再一次敛下眼帘道,“妈,不管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夏母微微怔住。
夏楚乔继续道,“我已经答应英成,所以,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太晚……当然,我依然祝福他,由衷地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关。”
夏母已无语凝噎。
……
没有人知道,从夏母离开之后,夏楚乔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直到现在已经是半夜三点多。
是的,她始终无法入睡。
此刻,她的脸庞湿漉漉的,眼眸里还残余着泪渍。
她的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下午跟腾祈慎说的那些冷情的话……
忽地,一道房门扭动声传来,夏楚乔自思绪中回过神,她立即警觉了起来。
然而,打开房门的人,却拥着她所熟悉的颀长挺拔的身影。
在黑暗中,透过走廊里传来的光线,她很清楚地看到他踌躇的样子。
他做事情凌厉果决,幽深的黑眸里从来自信非凡、从容不迫,但,这一刻在他背着光的俊逸面容上,她看到的却是他如星辰黯去般的黯然双眸。
未几,他英俊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已然闭上了眼,假装处在沉睡之中。
他连床头都没有开,在只有走廊透进来的隐约光亮下,他坐在了床沿。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注视她,那样的专注……
蓦地,他把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拿了起来,轻轻地放进被子里。
她由于闭着眼,无法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但她能够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
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眼角溢出的泪液,他用拇指欲替她拭去。
然而,温热的指腹碰到她冰冷且湿漉漉的脸颊时,他的拇指顿住了。
她伪装得很好,依然“安稳”地睡着,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前一刻他的碰触。
很久很久,腾祈慎都没有再有动作。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他低沉的嗓音似声带受损一般,嗄声道,“对不起……”
她闭着的眼睫,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在她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撤离的时候,如不舍一般,他再次凝注地看了她许久。
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他的唇瓣是那样的冰凉。
他没有忘记低头吻了一下睡梦中脸庞格外稚气可爱的绅绅,这才从床沿上起身……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慢慢睁开了眼。
可惜她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因为她的视线已经被泪水蒙蔽……
他骤然在门口停步了下来。
她这才知道,他知道她是醒着的。
背对着她,他的身影被走廊的光亮拉得又细又长,极度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仿佛如抑郁一般吐出,“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