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子昭开车回去的时候经过华大,下午时分,路段拥挤,停车等待的时间很长,长到让她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那是好多年前的夏天,记忆里都是一片燥热。
那天她刚刚拿到剑桥商学院的offer,司机开车途经此地,一样的街口,一样的拥堵,正午烈日当头,车窗外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即使车内开着冷气都能感受到车窗外蒸腾的热浪,微湿的衬衫贴着前胸和后背,真是让人烦躁。
长久的等待绿灯终于亮起,车子却突然抛锚,后面的司机不住地按喇叭赶人,喻子昭心中烦躁更甚。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从她旁边缓慢驶过,后座靠着她这边的车窗半降,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侧脸,景珩微微向窗外侧头,浓而密的睫毛弯弯长长,黑曜石般的眼眸清泉一样从喻子昭的心上一淌而过,清清凉凉的,打湿了一颗心。
这是喻子昭第一次遇见景珩,此后多年,念念不忘。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天气报道里的初雪终于落下,晶莹的近乎透明,一接触到车窗便消失不见,记忆也随之消散。
时间进入十二月。
揭标的日子是十二月一日这一天,地点在华新银行本城的分设机构总部,喻子昭没有亲自到场,是陆明希带着秘书去的,在公证员的公证下,华新银行分管b市信用卡业务的总经理宣读了标书,毫无悬念的y&z中标。
根据合作协议,双方涉及的投资总额为五十亿人民币,分三期注入,y&z的第一期出资不得少于投资总额的20%,两年内资金全部到位,相应的华新方面将会追加注册资本金。
华新方面有意把旗下的信用卡公司独立出去,由双方共同运作,华新银行为y&z提供技术支持,y&z则授予华新银行华北地区的理财投资产品独家代理权,同时,信用卡公司上市后,y&z方面承诺三年内不会减持股份,以维持股价的稳定。
一桩大事落定。
郝思嘉说:lythingintheworldworthworkingfor,worthfightingforauseit'lythingthatlasts.
——土地是世界上唯一值得你去为之工作,为之战斗,为之牺牲的东西,因为它是唯一永恒的东西。
这句话用来形容工作也是多么的正确,人心复杂捉摸不透,工作你为之努力,总会看到成果。
与此同时,埃达科技已经进入了上市前的最后准备工作,一个星期后将会进行路演,英国证券交易所会在圣诞节前夕休市,一直持续三天,埃达方面打算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挂出他们股票,时间定在了十二月中旬。
喻子昭的行程暂定十号飞伦敦。
十二月三号星期三这天,喻子昭受邀参加一场开业典礼的酒会,本城赫赫有名的沈家,军政商各掺一脚,谁敢不给面子。
这种酒会,想都不用想景珩也在受邀之列,不过两人正在冷战,互不过问,似乎谁都没有先向对方开口的打算,于是各走各的。
喻子昭先一步到达,送完礼,说完恭维的话,就找了个角落坐下,她现在已经习惯于安静地看热闹。
宴会厅灯光璀璨,云鬓衣香,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男士西装革履风度翩然,女子羽衣霓裳巧笑颜兮。
唔,多么熟悉的场景。
沈家面子果然够大,不过一小会时间,她已经看到了好几张只出现在cctv频道上的面孔,当然也不乏几个经常出现在地方频道的一线明星,到场助兴而已,上流社会的窄门从来不对普罗大众开放。
她看了一会,正觉颇为无趣,突然从旁边闪出来一道人影,来人穿着白色的西服,同色衬衫的领口上系着一只黑色的领结,看上去极为年轻,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对着她笑意盈盈道:“这位美丽的女士,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声音是那种公子哥惯常搭讪女人的腔调,雅痞但不猥琐。
喻子昭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熟悉,略一思索便记了起来——沈家最小的少爷沈修辰,比她还要小两岁,她自认已经够低调了,礼服是中规中矩的款式,坐在角落里也不说话,怎么还是能被人缠上。
她低着头不理他,对方也不恼,顺手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槟,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以前没有见过你,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吗?”
喻子昭表情十分冷淡,看在沈家小少爷眼里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不好意思,“我在你旁边观察了好一会了,你一直坐在这里,是不喜欢这样的酒会吗?还是不适应?”
她看起来很像初出茅庐的菜鸟吗?喻子昭终于抬头正眼看了他一眼,倏地,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景珩就在沈小少爷身后的不远处,一道红色的艳影紧随左右缠着他喁喁细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眸光若有似无的在往这边飘,似乎发现了她。
而她的视线落在他的侧颜上,他的嘴角隐含笑意,一瞬间让她觉得十分碍眼,怎么不见他对着她这么笑。
沈小少爷还在兴致勃勃地说话,喻子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奈何沈修辰后知后觉好一会才发现这个事实,顺着喻子昭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看见了他二哥,说:“那是我二哥,你想认识我可以带你过去。”
那道艳影越挨越近,某人竟然不回不避。
喻子昭站起来,伸出左手示意,语气淡淡:“抱歉,沈小少爷,我结婚了,”她从他身边走过,低了头,顺便在他耳边附加了一句:“而且我对你这种身高的男人不感兴趣。”
“……”所以他刚才是在搞笑吗?
沈修辰怔在原地,不是,现在一八零的身高已经不流行了么?哎,也不是,现在的女人都这么高了么?
喻子昭确然那不是她的错觉,景珩的眸光确是向她远远扫来,她迎上他的目光,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去,在身旁女人惊愕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地将手挽进景珩的臂弯,温婉大方地笑:“秦小姐你好。”
对面的女人穿一身火红的交叠式抹胸礼服,因为胸部饱满,看起来极为惹火,裙摆有些短,高跟鞋又尖又细,配着精致的妆容,十分性感,却是跟她在戏里的清纯形象大相径庭。
喻子昭不甚在意地想,其实红色是最容易诱发食欲的颜色,所以快餐店里喜欢用红色,而且红色够张扬,够热烈,够奔放,中国人结婚也喜欢用红色,这女人穿成这样心思未免太明显了点。
“你好……”那张笑颜如嫣的脸有点僵住,似乎是想加个称呼,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谓。
喻子昭善解人意地继续微笑:“你可以叫我景太太。”
“景太太你好。”到底是科班出身,只略一尴尬便调整好了表情,聪明的选择及时离开:“那边有朋友在等我,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再见。”
景珩又恢复了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喻子昭心中冷笑,见到她就没好脸色是吧?将手从他的臂弯里抽出来,作势给他整理领带,她靠近他,手指贴着领带的边缘轻轻在他的胸口滑动,几分亲昵几分挑逗,看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嗓音开了口:“景珩,我警告你,最好少拿别的女人来刺激我,相信我,我给你戴绿帽子的速度绝对要比你跟别的女人暧昧的速度来的要快得多。”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景珩一瞬间深了眸色,忽然伸出手搭在了她的尾椎之上,极富技巧性地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刃薄的唇片轻轻开合,森冷地吐出两个字:“你敢!”
尾椎,位于骶骨下方腰臀之间,充满暗示意味的暧昧地带,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身体酥酥麻麻的,喻子昭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反应过来,巧妙地转了个身,变成他从身后搂着她姿势,毫无畏惧地笑,一字一顿地说:“你看我敢不敢。”
“宝贝,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挑衅男人会有什么后果。”景珩不等她说话,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向侍者招招手,取来一杯香槟,迎向对面走来的沈家二少爷沈修德,“沈局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景总,”沈修德手里也端了一杯香槟,含着笑意和他们打招呼,“没想到喻总也在。”
喻子昭伸出手寒暄,“您好,沈局长。”
沈修德和她握了手,眼睛瞥见不远处的弟弟沈修辰,用眼神示意他过来,介绍道:“这是令弟沈修辰,小四,这位是弘景的景总,旁边的是他夫人,y&z的喻总。”
沈修辰看着对面有着优越身高的夫妻二人,脸色十分的复杂,纠结地开了口:“您好,景总;您好,喻总。”
沈修德看着懂事的弟弟露出满意的笑容:“喻总在股权私募这方面做得非常好,你不是想出去单干证明自己?待会可以向喻总多多请教。”
景珩不动声色地收紧了箍在喻子昭腰上的手,唇角微翘,眸内却是零星微冷光芒闪动。
喻子昭在他怀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腰上不断加重的力道,她面不改色地微笑:“哪里哪里,沈局长谬赞,今天我只是景太太。”
彼此都是极其顾忌面子的成年人,永远不会忘了礼仪风度,所以即便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在外人面前也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这种状态一直到酒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