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绕过一座假山就是竹林了,进入竹林不远的地方,有张石桌,边上的石凳上此时坐了两个人,仗着离得远且对方是背对着自己,躲在假山背后的方采蘩大胆地探头看了看,才发现说话的两人一个是贾秀琴,一个是锦云县主。
这两个女人的声音比较好区分,贾秀琴说话语速较快声音清脆,锦云县主说话比较慢声音也低沉一些。
贾秀琴道:“大家都说这方大姑娘是大美人,一来就将京都的闺秀都比了下去,难怪陆绝尘会看上她。今日看了也不过尔尔!无非是衣裳穿得好看些,还有那一整套的羊脂玉头面精致些。那头面十之□□还是陆家送的。”
锦云县主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那眉眼还真是比咱们这些人都精致,咱们跟人家还真是没法比。不过绝尘将军居然能为了她拒绝皇上的赐婚,这还是挺让我觉得意外的。”
“就是,白瞎了咱们这些人这般推崇他。五公主可是丽妃娘娘生的,丽妃娘娘艳冠后宫,五公主不光继承了丽妃的美貌,还是皇家的女儿,岂是方采蘩这个土包子能比得上的!”
贾秀琴在那边愤愤然,这边方采蘩却差点惊呼出声。皇上赐婚,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好你个陆骥,居然一直瞒着我!
“是啊。谁叫人家方采蘩运气好,陆将军和方侍郎是旧识也就罢了,偏偏两家还比邻而居。皇上赐婚慢了一步,人家那边已然结成了亲家,皇上也不好逼着人家退婚来娶五公主是吧,看来五公主和绝尘将军就是无缘。”锦云郡主叹息道。
贾秀琴怒道:“呸,什么慢了一步。分明是陆家不想尚主临时寻的借口,正好方家一心将方采蘩嫁给陆绝尘,双方可不就一拍即合了。他们两家本就交好,那所谓的媒人请的又是谢家人,他们本就是一伙的,陆家随口说谎谢家能不替他圆谎?”
锦云县主恍然大悟:“对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英王又是得陆绝尘救过命的,自然是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而皇上嘛又最相信英王的话。”
“县主总算想明白这里头的门道了。五公主为着这事大丢颜面,病了许久,我前些日子进宫,见她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真是可怜。五公主金枝玉叶却只能形销骨立黯然神伤,方采蘩不过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却能过得那么顺风顺水幸福快活,老天何其不公!今日既然碰到了这可恶的女人,不对付她一把替五公主出气,我就不配做她的表妹!”贾秀琴咬牙切齿,一把折断了手中的梅花枝条。
锦云郡主惊道:“你疯了,这可是在诚意伯府!方采蘩终究是诚意伯夫人请来的客人,你这么公然地对付方采蘩,岂不是打诚意伯府的脸。别说诚意伯夫人,就是王兰那泼辣货都不会放过你!”
贾秀琴哂笑道:“方采蘩是赵氏的客人,又不是王兰的,县主不会真的被她们两个原先那一通母慈女孝给骗住了吧,王兰摆明是看不起赵氏一心跟她作对叫她难堪啊。”
锦云县主道:“这个我自然看出了,可那也是诚意伯府内宅的事情。赵氏是以诚意伯夫人请的客人,方采蘩在王家出了事,方家和陆家只会寻王家的麻烦。王兰可不蠢,人家不至于连这利害关系都不知道。况且关于王兰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什么事?”贾秀琴不解道。锦云郡主道:“你呀,就顾着自己那点嫁给勇国公世子的心思,旁的事情都不关注了。”
“谁想嫁给勇国公世子了,县主别瞎说!”贾秀琴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羞恼。
对贾秀琴的发怒,锦云县主却丝毫不惧,撇嘴道:“啧啧啧,瞧你这跳脚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做贼心虚。当别人是傻子呢。你想对付方采蘩,一副完全替五公主出气的架势,其实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吧。听说勇国公世子曾经打算娶方采蘩,所以你才对人家恨得牙痒痒,我没说错吧。”
方采蘩听到这里,气得揪紧了丝帕,暗骂陆骥是祸水,专惹这些烂桃花害得自己平白无故地遭人嫉恨!
“你,县主你……”贾秀琴语无伦次,可气急败坏的她偏又不敢拿锦云县主怎么样,只好转移话题道:“不听县主你胡说八道了,你还是赶紧告诉我关于王兰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吧。”
锦云县主道:“莫澍将军家的莫骁你该知道吧。”贾秀琴道:“知道,他之前不是叫陆骁嘛,是绝尘将军家的养子,后来才认祖归宗的,好好地说他做什么?”
锦云县主道:“因为王兰瞧上他了,一心嫁给人家。”贾秀琴惊道:“果真,我怎么不知道?不会吧,王兰自诩是伯府嫡长女,王家又富庶,素来是眼高于顶的。至于放着那么多勋贵子弟不嫁,倒看上这么个没根基的武将?”
这边贾秀琴很意外,假山后的方采蘩也觉得出乎意料。对那边两个女人的对话也就听得更认真了。
锦云县主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莫家虽然没根基,可莫澍好歹也是凭军功坐到了京卫指挥同知这个位置上,如今更是因为长信侯被停职,代任指挥使一职。那莫骁也是五城兵马司南城指挥,比那些单靠着祖上的荫庇混日子的纨绔强多了。况且人都说他家不缺银子,一直在四处打听哪里有庄子卖,哪里有铺子卖。更难得的是嫁到他家,上头没有婆婆太婆婆,一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所以啊京里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将闺女嫁到莫家去。”
贾秀琴道:“这,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锦云县主道:“莫骁是陆将军夫人养大的,和绝尘将军兄弟情深。王兰一心嫁莫骁,你说她能容忍你对付莫骁未过门的大嫂?以这个泼辣货的做派,叫她知道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贾秀琴沮丧不已地道:“好不容易跟方采蘩照了面,难不成就这么放过她?”锦云县主道:“不放过又能如何,你这么明白地对付方采蘩,恐怕还没出手就叫王兰那泼辣货看出来了。”
贾秀琴哼了一声:“我不能明面上对付她,暗……”
“赶紧走,我听到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要过来了。”方采蘩正听到紧要处,文氏忽然附在她耳边道。自己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叫人看到了确实不好,方采蘩只好无奈地退回,沿着原路返回到王家的花房。
此后在得知王兰一伙去了王兰的院子后,赵紫槿又带着方采蘩几个去了王家花园种植梅花的地方看了一阵梅花。大家都是从潭阳来的,相比起孙家的梅庄,王家这几棵梅树根本就不够看。大家草草转了一通之后回到花厅,不久王兰也带着她的那些客人来到了花厅。
大家凑在一起,即便不熟但出于礼貌少不得要寒暄一番。方采蘩有了之前的偷听,对贾秀琴多了几分警惕,所以这姑娘拉着锦云县主一唱一和地针对自己的时候,都被她不轻不重地还击了回去。贾秀琴没占到便宜,只能暗自生气又不能发作。
那边王兰还有另外两个姑娘则拉着方采菱说话,巧妙地向她打听有关莫家尤其是莫骁的情况。偏偏方采菱一想到莫骁就浑身不自在,哪肯多说有关他的事情,对人家的问题大多是回以“不清楚”“不知道”,王兰几个很是失望,看得一旁的方采蘩暗自好笑。
然后王家厨房开始摆膳,大家都是女子就一道开了两席。王兰她们那边一席,方采蘩她们这边一席。冬天为了保证菜都是热乎的,菜都是一炒好再陆续端上来的。
一个婆子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麻油鸡,一碗红烧鲤鱼。婆子小心翼翼地慢慢往方采蘩她们这席走了过来,不料走到方采蘩身边的时候,婆子忽然身子一歪,手中的托盘一下就偏了,盘中的菜碗跟着就要翻出来。
立在方采蘩身后的文氏一手拽住婆子,一手扶住她端托盘的手,微笑道:“慢些。这么烫的东西,打翻了一准烫到人。”坐在方采蘩左手边的雷三姑娘不快地道:“是啊,幸好文嫂子手快,不然采蘩姐姐就被烫到了。”
赵紫槿脸色大变,正要呵斥那婆子,却被那边席上的王兰抢了先,王兰厉声道:“来人,将这老货拖下去打十板子!”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不要命地磕头,边磕头边求饶:“大姑娘饶了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不知是谁踢了奴婢一脚,奴婢差点跌倒才会打翻菜肴的……”
“好端端地谁会踢你,贱婢险些犯下大错还要狡辩,给我再加十板子!”“大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夫人您救救奴婢吧。”婆子凄厉地大叫着,匍匐着爬到赵紫槿的脚边苦苦哀求。
赵紫槿的脸色很难看,对继女是恨得牙痒痒。王兰这小贱人,这分明是她安排的偏还装得这么疾言厉色大义凛然。这小贱人八成是从自己身边的人那里打听到了自己和方采蘩不和,所以今日存心弄了这么一出,嫁祸给自己,小贱人无非是见伯爷宠着自己心怀不忿。哼,指使着这老货来向自己求情,分明是给自己出难题。
饶了这老贱婢,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不饶她,二十板子下去非得打死人不可,伯爷知道了肯定要说自己心狠手辣毫无仁慈之心。
赵紫槿这里正左右为难,方采蘩想了想,起身笑着看了看王兰又看了看赵紫槿,然后道:“大姑娘这般生气,无非是因为我差点被烫到了。我这不是没被烫到吗?我相信这婆子不是有心的,大姑娘就饶过她吧。”“是啊,饶了她。”孙玉琴一边附和着方采蘩一边冲赵紫槿使眼色。雷三姑娘和方采菱也替婆子求情。
赵紫槿很快冷静下来,沉着脸道:“既然客人都替你求情,那就暂且饶了你,不过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要罚的,你可服气。”“多谢夫人,服气服气!”婆子不住地磕头道谢。
赵氏这狐狸精没来之前,家中的下人自己想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从来没见这些贱婢敢讨饶。今日这老货犯了这么大的过错,自己要整治她她居然向赵氏求饶,反了这些贱婢!而赵氏还真的饶了她。这分明是打自己的脸,这回换成了王兰恨得牙痒痒了。
有了这个插曲,此后端菜的丫头婆子个个战战兢兢百般小心,倒是再没出什么差错。用完了膳大家又在王家的花厅喝了一通茶说了一会儿闲话才告辞。
方家姐妹和孙玉琴以及雷三姑娘道了别之后,坐上自家的马车各回各家。方采蘩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方采菱也扑过来一道观看街景,无意中一瞥,看到了韩进之。她不由对方采蘩笑道:“我看到韩先生了,不用说,肯定是陆大哥不放心,请他跟着咱们。我这姐夫不容易啊,随时随地担心着姐姐。”
方采蘩脸一红,斥道:“这孩子学了谁,油嘴滑舌地找打呢!”方采菱缩了缩脖子:“我说的是实话,我想此刻在京卫指挥使司那边的陆大哥肯定是心绪不宁。”一道坐在车里的郭家姑嫂捂嘴偷笑。“闭嘴,话怎么这么多啊你!”方采蘩气急败坏地作势去捏方采菱的嘴。
马车却猛然一停,大家不提防一道向前栽去。郭月皱眉,掀起车帘怒视着车夫正要开骂,却见前头围了一圈人,似乎有人在骂架,难怪车夫紧急停车。
人多的场合,方家姐妹不好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能听动静。听着应该是一男一女在争吵,方采蘩总觉得这女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正努力回想是在哪儿听到这声音。和车夫一道坐在前头的张婆子忽然探头进来,颤声对方采蘩道:“大姑娘,老奴瞧着前头那妇人怎么那么像明氏!”
明氏,一听到这名字,方采蘩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觉着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了。明氏这女人给方采蘩的印象太深了,虽然过了十多年,她的声音方采蘩还是没忘记。
“明氏,这贱人,快,过去,好生看看究竟是不是,如果是一定抓住她,万万不能再叫她跑了!”方采菱反应很快,立马嚷着让车夫赶车过去。
然而那边明氏抬头和张婆子打了个照面之后,立马脸色大变拔腿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跑。“是她,是明氏,追过去!”张婆子大声嚷道。无奈人多,街面就算再宽敞车夫也不敢让马跑快,等马车追到巷子口的时候,明氏已经跑到巷尾,正要转去另一条巷子。
“追,给我追上明氏这贱人!”方采菱咬牙切齿。方采蘩也知道这女人狡猾,今日抓不到她叫她再藏起来,兴许往后都找不到她了,也吩咐车夫继续追下去。
然而这一次又没追上,眼看着明氏又拐入另一条更偏僻的巷子。“追,继续追!”方采菱气急败坏地叫嚷着。这时车窗边忽然传来韩进之的声音:“别追了,当心中计!赶紧将车赶到大街上!”
“为什么不追了,韩先生,您不知道这……”方采菱不满地争辩,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方采蘩打断。方采蘩道:“听韩先生的,明氏阴险狡诈,咱们不能上了她的当!”
文氏点头:“对,这妇人逃跑当中确实透着古怪,不能再跟着她了,赶紧回去。”(.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