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头目变了脸色,左手一抓初依的手臂,凶巴巴地说,“赶紧走!别以为女孩我就不打你!”
初依看着被抓的地方,还未说话。
“干嘛呢?”巷口忽然多了几个男人,从十几岁到二十多的都有,一看就是“地痞”。
一个男人向这边走,在家门口一亩三分地,驾轻就熟的姿态,肩上搭着条毛巾,挑着下巴问,“谁找事呢?”又看向初依,“你咋在这儿?”
一听就是认识的。
初依说,“我路过,看到这几个小孩在劫钱。外头的。”
“外头的来这边劫钱?”“地痞”看向小头目,语气不可思议。
小头目已经觉出来不对,扔开初依叫了同伴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你……你们等着!”
还不忘找场子……大家敞开了道给他们。
“冯哥,追不追?”一个小孩问。
冯哥看着初依,“你又来贪嘴?”
初依笑的讪讪地,“你说,这什么地方跑来的小孩?劫人劫到这地方来了?”
有人把被打的少年扶走。
大家从巷子里一前一后出来,却发现长街安静,应该热闹的地方,此时却连来往车辆都停了。
外头的学生都看着他们,万众瞩目。冯哥不明所以,低声问初依,“这是咋了?”
初依低头说,“害怕了吧。”
冯哥一想,说,“对,小时候都是咱们这里的人劫别人,什么时候被人劫过……”声音一拔,对着周围吼道,“怕什么!这是谁他妈这么胆肥,我们不去外头抢他们,外头人敢来九街十六巷打劫!秩序呢?”
周围更安静了。
初依扯了扯他的手臂,是她话没说清楚,明明更怕的是他们。
冯哥犹自未发觉,头一转,对身后人喊,“强子,你们去追上,看看那几个小孩,到底什么地方跑来的!给他们一次教个乖!”
身后几个小孩,拔腿就往前追去。
那速度,那拼劲,那劲头,一看就是小时候扎过马步的。
热闹的大街,风都停了。
就见几个少年,追着另几个少年,如同一阵风追另一阵风。
对面的车里。
周策眼睛都不眨,他们被迫停了车,离的远,听不清那边的情况,只能看到几个少年正狂追着前面的少年在跑,有速度有激情,也不知要怎样,又看向对面穿白运动服的女孩,饭店里的地痞还没撤呢,她现在又站在了另一帮“地痞”中间。
周策趴在车窗上不由感慨道,“这地方的人……生活好丰富多彩,午饭都没吃,架都打了两场!”
乔宴沉默地把领带摘了,塞进口袋里,又解开领口的衬衫纽扣,用行动表示,来这种地方,他们脑抽才穿了西装。
******
长街又恢复了热闹。
初依和冯哥他们一起往上走。
这片地势并不平坦,所以准确说来,从第一街到第九街,是一路向上走的。
让冯哥一搅合,初依没吃成东西。
阿姨的摊子前,大家又恢复了热闹,来了新人。
大家都在讨论刚刚的事情,一个女孩说,“刚刚那女的也太装逼了,她怎么敢去,要是没有这些人来,她一个女孩怎么办?”
阿姨接了个电话,随手拿出一大把豆腐皮牛肚放进锅里,听了这话,抬头看着说话的女孩,“她就是初依,九街十六巷,如果做了坏事,躲得过十五,躲不过初依。这话你听过没有?”
这女孩才初二,又是才转学过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傻愣愣地呆住。
旁边人拽了拽她,掏了钱说,“阿姨对不起,她才转学来,不知道。”说话的女孩辫着辫子,乖巧的样子。
阿姨收了钱,给她们找了零钱说,“见义勇为,锄强扶弱,现在没人干了,自己也可以不干。可是别人干的时候,至少可以不说风凉话。不然社会风气就更坏了。”
梳辫子的女孩接了零钱,低头数着钱说,“阿姨说的对,形意武校的初依谁不知道。”
阿姨说,“知道就好。别说才那么几个人,再多几个,你看看是不是她的对手!”
辫辫子的女孩把钱装好,笑着说,“没想到她是这个样子。我们学校都知道,咱们这片以前有个教形意拳的师父,非常受人敬仰,他有两个女儿,小的就叫初依。还说,这一片的混混全是她师哥师弟,她从小上学就是横着走的。”
阿姨听不出褒贬,想解释一下人家是土著,不代表是混混,可混混地痞什么的,现在概念有点乱,就随口说,“差不多。反正没人能打过她!”
初二的小妹妹却撇了撇嘴,觉得这个摆地摊的屁都不懂,嘲讽道,“三观呢,打人是犯法的好吧!再说,野蛮的女孩谁喜欢,一定连男朋友都没。”
另外几个人都看向她,显然用眼神谴责她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刚刚同学一个劲递话,都白说了。
“我说的不对吗?”她手一抬,露出手腕上的表i的,“而且会点功夫怎么样,现在的社会是讲钱讲权*律的,打人是犯法的!以前横着走,不代表以后也可以!”
说完挑衅地看向那阿姨。
谁知阿姨却没有再搭话,而是飞快从一摞饭盒中间抽出一个干净的,把刚刚涮的豆腐皮牛肚都拿出来,唰唰唰,蘸满酱汁,放进饭盒,提着往马路边跑去。
那里停着一辆崭新的宝马车,车上的人下来,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白衬衫特别亮,他笑着接过阿姨手里的东西,上了车。
那社会精英和街市底层饮食产生的违和感,立刻吸引了大家齐刷刷的目光。
阿姨笑着回来,把刚刚收的五十块钱放进口袋里。
看女学生都看着她,她拍了拍口袋说,“那是初依的男朋友,青梅竹马。看人要看心地是不是善良,而不是会不会打架。”
“他来给女朋友买这个吃?”辫辫子的女孩瞪着眼睛问。
阿姨点头,“当然。”
辫辫子的女孩惊讶极了,“那个初依姐姐,一直吃你做的这个呀?”
阿姨立刻面露喜色,“当然,她从一年级就吃。”
梳辫子的女孩笑着点头,立刻左右拉着同学走。
初二的小妹妹骂骂咧咧,“有什么了不起,我说错什么了吗?装什么逼,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迷之自信。”
“没有,没有。”辫辫子的低声说,“追究那个有什么意思,但你们想,从一年级就吃,到现在看到就想吃,还敢说里面没有大烟锞?咱们以后不敢吃了,小心上瘾。”
几个同学连忙点头。
阿姨远远看着她们,摇头,也念叨,“现代的世道,很多道理接连碰壁,真理听上去都成了假的,连小孩都不信了,可咋办呀。”
*******
初依冯哥一伙,走到路口,看到强子几个人,站在一家小饭馆门口。
小饭馆叫“西关饭点”,是这地方开的年代最久的街坊馆子。
“人呢?”冯哥问。
强子说,“他跑里面去了,我们就没追。”
冯哥和初依走进去,小饭馆,不到一百平米。
门口一大块是加盖的,上面装着厚厚的玻璃,阳光照下来,显得干净又明亮。
右边进门的位置,玻璃柜台上安着玻璃罩子,里面摆着卤豆腐干,卤鸡翅,卤鸡腿,还有各式拌好的家常凉菜,小火上咕嘟咕嘟着肉汁,香气四溢,这会快到中午了,来吃饭的人很多。
初依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左边墙边小圆桌上的人,二十岁出头,圆寸短发,看上去有点蛮,刚刚劫人的小孩站在他旁边,嘀嘀咕咕,样子像正在告状。
“初依。”坐在那里的圆寸头叫她。
初依走过去,在对面坐下,那人立刻把面前的盘子推到她面前,里面是卤花干,“厨房刚做出来的,我特意给你叫的。给人家帮完忙了?”语气很疼她。
冯哥直接走到隔壁桌和人聊天去了。
全是熟人。
初依指了指那小孩,“你认识?”
圆寸头很诧异,“我家一个远方亲戚。怎么了?”
初依明白了,怪不得敢打劫,原来有后台。毫不犹豫说,“他刚刚在九中外头劫钱。”
“劫钱?”圆寸头怒了,一巴掌盖那孩子脑袋上,“——你怎么和我说的,不是说同学纠纷,来出气的吗?怎么变成了劫钱?”
小孩说,“是纠纷,但是纠纷也要落实到经济补偿呀。”
“放屁!一点点钱就弥补你了,你咋那么不值钱?”
冯哥隔着桌子说,“还要和初依动手,正好让我们遇上了。”
“动手!”圆寸头又一巴掌拍那小孩头上,“这就是你初依姐!你还敢和她动手。”
“初……初依。”小头目喃喃嚼着这名字,带着悔恨,又去偷看初依。
初依也看他,笑说,“怎么,想和我过过招?”
一餐馆的人全笑了。
“啪!”那孩子头上又挨了一下,圆寸头瞪着眼说,“去,去,先滚回家去。回头再收拾你。”
小头目变身小孩,赶紧跑了。
看到外人走了干净,圆寸头立刻说,“初依,你不是在找工作吗?现在有个好机会,有个大公司的人想来这边找人去他们公司。”
初依说,“我有工作呢。”
“你那叫什么工作?”冯哥扬声插嘴道,跟早前在大街上喊话一样,“不信把口袋的钱掏出来让大家看看,刚刚铁蛋打电话给我,今天又倒贴了。”
初依:“……”
“你们别说初依。”圆寸喝止大家,自己转头却拍了拍初依面前的桌子,“可你也该结婚了,没钱,没钱怎么结婚?”
初依大眼睛望着他控诉,感情他不让别人说,是因为要自己说。
可圆寸头一点没意会,继续说,“说你呢,结婚,要不要钱?没钱,没钱怎么结婚?”
“没钱当然也能结婚。”门口加进来一个清澈的男音。
初依回头,已经一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