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芸开始忙碌于学业之中,弥补因近期发生的事而耽搁的知识点。
苏拾东这边终于查出点眉目。
当年的水污染事件牵扯甚广,陈家被怂恿参与这个项目,而井家和苏家是项目提议者,在问题出现后非但没有终止,还并变本加厉地投入更多化工程序计划,而其他家族仅仅只是看有利可图注资该项目。
陈家虽负责监管该项目,却对工厂的原理不甚了解。
而事实上,当年该项目之所以能顺利进展十余年,并不全然因为苏井两家的隐瞒,而是两家对地方官员的贿赂,导致*府对此坐视不理。
一切只因为一个贪字。
社会的黑暗,人心不古,罪恶的贪欲,造就了这场旷世灾难。
苏拾东面对桌上布满的纸张,只觉得身心疲惫。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他如何下得去手将他告发?
他思考了三天,终于还是决定去找苏耘。
苏耘的别墅离苏宅很远,在郊外。
苏拾东拿着那份隐含真相的资料,像拿着千斤重物一般,只身赶往别墅。
别墅一如既往的冷清,苏耘单独在家的时候喜欢将佣人都遣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
自从白敏君过世以后,这个生活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
闲置的晚上就对着落地窗夜景独自喝酒。
他喝很多酒,已经上达到酗酒的程度。
今晚的苏耘还没醉,神智清明,阴暗的目光难得清澈。
苏耘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手里端着一杯白兰地。
苏拾东沉静了一下,慢慢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
苏耘没有接手,只是看着他,笑道:“动作还挺快。”
他自然是知道苏拾东最近的动向,确切的说,从苏拾东离开这个家起,他就一直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是没想到,苏拾东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的快很多。
“你知道?”苏拾东看着他。
苏耘没有接话,慢条斯理地坐回沙发上。
苏拾东站在原地,背对着苏耘。
“爸……”他用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启齿:“自首吧。”
苏耘笑了笑:“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听你喊我一声爸了。”
不知道是苦笑还是释然。
苏拾东不解。
苏耘说:“没想到当年没能被查出来的真相,却被你查出来了。”他停顿下来,微微埋下头,好像喃喃地说了一句:“真希望你是我亲儿子。”
苏拾东身体怔了一下,回头看着他:“原来是真的。”
苏耘笑:“你都知道了?”
苏拾东闭上眼,眉峰有些许颤抖,他低沉着声音问:“我父亲是谁?”
苏耘啜了一口酒,笑了一声:“这个秘密不会有人知道,将永远被埋葬在地底下。”
“你……”苏拾东捏紧了手里的文件。
“你最好是把我送去警局,否则岂不是很吃亏。”苏耘气定神闲道。
苏拾东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当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苏耘面色从容,可僵硬的笑容却泄露了他此刻隐忍的痛苦。
苏拾东俯下身,刚想说话,对面的人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喷在他的衣襟上。
“怎么回事?”苏拾东抓住苏耘的肩膀,看着他渐渐失去血色的脸,来不及管自己身上的血迹。
苏耘还在笑,下巴流淌着的殷红还不及他笑起来渗人。
迎面又喷涌出一大口鲜血。
“我送你去医院。”苏拾东架起苏耘就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扬声让司机备车。
苏耘脚下虚浮,却还要强制维持笑脸:“没用了,没用了,来不及了……”
一路上,他一直絮絮叨叨地念着这两句话。
苏拾东想让他闭嘴,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做不到从容淡定。
看到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喊了三十年的父亲受苦,他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额头后背已经渗满汗,不知道是忙的,还是被吓的。
苏耘在急诊室里做抢救。
秋芸赶到时,看到苏拾东满身是血,吓得差点哭出来,从来光鲜矜贵的他何曾这般狼狈不堪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浑身都是血?”秋芸疾步过去,抓住苏拾东的手,一个劲儿地问,甚至害怕地双手颤抖。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苏拾东按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是我……父亲,急性胃出血。”
秋芸稍稍放下心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突然胃出血?”
苏拾东没说话。
医生出来,说:“患者血已经止住,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了,但具体是由于什么原因引起的,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医生离开后,苏拾东没有进去看苏耘,只是坐在诊室外面,撑着额头。
没一会儿,马丁赶过来。
“别担心了,医生都说叔叔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不会有事的,先换了干净的衣服吧。”秋芸劝说苏拾东,她特地吩咐了马丁带衣服过来。
苏拾东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秋芸快急上火了。
苏拾东就这样一晚上没进去看苏耘,为了让秋芸安心,两人回了苏宅。
洗完澡,他就早早地躺床上睡觉了。
秋芸实在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心想他可能是真的累了,也就没多问,安静地在他身边躺下。
她从后背环住苏拾东的腰,把脸贴着他的背,希望这样能给他更多的温暖。
感觉手背上附着一只宽厚的手掌,秋芸惊了一下,问:“还没睡?”
没回应。
算了,由着他吧。
第二天,苏拾东一如既往地去公司,没去医院看苏耘。
秋芸都纳闷了,这俩父子前世有仇啊?
于是自己带了花束和生活用品去医院看苏耘。
“叔叔,你好点了么?”秋芸将花摆在窗台前,打开柜子,发现生活用品都已经齐全,八成是助理送过来的。
“好多了。”苏耘气色还很难看,态度还算和煦,“他让你来的?”
秋芸想了想,点头:“嗯,他公司有事忙着,抽不开身。”
呃……理由好牵强,哪有儿子忙着公事,连自己老爸住院都不管的?
苏耘倒没动怒,莫名地开始下逐客令:“我这没什么事,你忙的话,先回去吧。”
秋芸:“……”
“好的,那叔叔你好好休息。”秋芸出门,去找了主治医师了解情况。
医生告诉她,苏耘得的是胃癌,已经晚期。
秋芸被吓坏了,睁着眼不敢相信。
苏拾东知道这件事么?
“我叔叔他自己知道这件事么?”秋芸问。
“知道。”医生说,“他之前来医院做过多次检查,病例上都明确有记录。”
“……”
秋芸决定去骂醒苏拾东这个不孝子,自己老爸再怎么不是,也是亲生父亲,怎么能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次,秋芸直接闯进公司里。
有了上次的刷脸经历,秋芸直接被放了进去,她门也不敲,直接推开苏拾东的办公室。
苏拾东从电脑前抬起头。
“苏拾东,你知不知道你爸得的是癌症,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赚钱,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不孝啊?”秋芸劈头盖脸就吐脏水下来。
苏拾东按在鼠标上的手一顿:“什么?”
“你不知道?”秋芸站到他面前,“你父亲都癌症晚期了,你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苏拾东没看她,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他不是我父亲。”
啊?秋芸懵了。
他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
秋芸怔怔地看着他。
下午两人一同去医院。
意外的是,李笙居然也在。
苏耘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一副大限将至般的颓丧。
李笙看见苏拾东,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苏耘说:“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苏耘闭着眼躺在那儿,没说话。
李笙起身,走到苏拾东身边,说:“拾东,我有话跟你说。”
秋芸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丫头,你过来。”苏耘却叫了她过去。
秋芸回头看了眼离开的两人,慢慢走过去,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叔叔。”她轻声喊了一声。
苏耘睁开眼,靠坐起来。
秋芸忙起身,帮他垫好枕头。
苏耘靠着床头,慢慢回忆,开始跟秋芸说起自己和白敏君的事情。
当年苏耘失去了生育功能,四处求医无果,当时国内还没有人工授精的技术。
为了名声,也为了不被人揭发工厂的事,他瞒着所有人,独自思考了整整两个月,最终决定找李笙。
李笙是他最信任的挚友,除了李笙,他谁也不能信。
起初提出这个计划时,李笙和白敏君都强烈反对。
她宁愿没有孩子,也不要做这种可耻的事。
可苏耘已经下定决心,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驳回。
于是他将李笙和白敏君单独关起来。
说起来,苏耘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这一点不光体现在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还有对自己。
走出这一步,对苏耘而言,是下了上断头台般的决心,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痛。
可这世上,有些事远比道德比爱情更让人难以割舍。
苦过一辈子的苏耘极其渴望得到权利、金钱和名誉。
可惜,直到那一天的到来,他才彻彻底底地发现自己错了。
十年,整整十年,是什么样的毅力才能让两个相爱的人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那么彻底?
若不是那次苏耘临时从外地回来,他也不可能发现李笙和白敏君的恋情。
他本以为白敏君做的那些歌全是为了他,可万万没想到,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视之为亲兄弟的人。
苏耘心痛不已,让连昭给李笙下药。
李笙被赶出苏家后,毒性发作,急性肾衰。
白敏君得知此事,拿了珠宝首饰偷跑出去找李笙。
苏耘怒不可抑,将白敏君囚禁起来。
过了一些日子,苏耘将年仅十岁的苏拾东送去了国外念书,由马丁陪读。
自从,白敏君被整整囚禁了八年。
他可以容忍儿子不是自己的,可以容忍养别人的儿子,只要儿子是她生的就好,但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心不在自己身上。
……
事情结局总出人意表,而历程往往更令人哑然。
前世的恩怨画上了句点,可今世呢?
苏拾东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喊了三十五年的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却是害死母亲的间接凶手,喊自己少爷的人却是生生父亲。
走出病房,秋芸呼出一口气,靠在墙上。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她直起身,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她看着他,试探地开口。
苏拾东握住她的手,说:“跟我去见一个人。”
“去见谁?”
“我母亲。”
苏拾东带着秋芸来到陵园。
李笙已经站在一块石碑前。
石碑上的照片,是一个长相柔美的女人,笑容淡淡的,很温柔,像碑前摆放的粉色玫瑰。
李笙说,这是白敏君最喜欢的花。
他说,当初苏耘在追求白敏君的时候,送了一车的粉色玫瑰给她,他当时就站在旁边,羡艳地看着,可他没这个能力送她一车玫瑰,他买不起那么贵的花。
秋芸站在石碑前,望着那个美丽的女人,微微一笑,终于对着她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的施恩。
谢谢你把苏拾东带到我身边。
过了几天,苏拾东将李笙和李奕琛接到苏宅来住。
兜兜转转,没想到两兄弟的缘分早已注定。
命运总在兜完圈子后,令人哭笑不得。
苏拾东带着秋芸去了长岛的别墅,当初秋芸脑洞里的那个dreamhouse.
苏拾东果然说话算话,承诺上半年可以搬进去就真的搬进去了。
可为什么是愚人节?
秋芸哭笑不得:“愚人节好啊,万物复苏的季节,多么美好的节日。”
她站在露台前,面对着对面的海景,慢慢张开双臂。
闭上眼,面前阳光普照,切身感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美妙意境。
苏拾东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脸贴着她的脸,学着她的口气感慨道:“春天好啊,思春的季节,多么适合播种的季节。”
秋芸:“……”
这老男人越来越不老实了。
难道是沾染了她的邪恶气质?
“现在如果有呜呜的船笛声,咱们就是现实版的jack&rose.”秋芸笑着将双臂张得更开,“是不是很衬景啊?”
苏拾东在她脸颊上吻了吻,笑说:“你不是mary么?”
秋芸笑着回身戳他的腰:“好啊,抓着我的痛脚就不放了是吧……”
苏拾东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房子的名字取了吗?”秋芸从他怀里仰起头,狡黠地笑问,“该不会就叫mary'sdreamhouse吧……”
那她就去撞墙。
苏拾东含笑摇头,轻描淡写道:“那些过去不应该被记住,所以以后这世上只有虞秋芸,没有卢曼丽。”
秋芸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阳光在他的脸上洒下金色的辉煌,那么璀璨得不可一世,却是她可以触手可及的幸福。
心底一下子被填满,这一刻这里只充斥着满足、幸福、甜蜜……所以往事烟消云散。
从此,世上不再有可怜的卢曼丽。
只有被呵护被宠爱一生的虞秋芸。
“不过秋芸这名字……”苏拾东沉吟,“也土土的,秋芸小姐,你真的不考虑改名吗?”
秋芸猛地一戳他的腰,控诉:“你是人吗是人吗?好不容易酝酿的感情都被你破坏了。”
苏拾东搂着她的腰大笑。
转眼一枚戒指套上了秋芸的右手无名指上。
他眼里噙着笑意,低声说:“不如就改名叫苏太太吧?”
秋芸看着手指上的粉色钻戒,再抬头看看苏拾东,两只眼睛已然呈红心状。
少女心爆棚,不,是爆炸!
这钻石几克拉?
掂量一下,貌似还挺沉。
苏拾东低头看着她,眉峰微挑,等候她的答复。
秋芸眨巴了一下眼,不打算那么快答复他。
就要吊着他,让他干着急才好。
她唔了一声,转移话题:“总算告一段落,事情大白于天下啦。”
她是在说上一件事情。
苏拾东失笑。
不急,反正苏太太已是囊中之物。
“还没完。”他说。
“唔?”秋芸歪着头看他,悄无声息地摩挲着手指上的钻戒。
苏拾东冲她微微一笑,来到桌前,手指在平板上轻滑了几下。
秋芸凑过去:“你在干嘛?”
“今天井家做寿,应该给陈叔叔送份礼才是。”苏拾东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一下发送键。
他回头一笑:“还有井阿姨,她过得似乎也□□逸了点。”
秋芸:“……”
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让你悔之已晚”?
呵呵,陈彦林,祝你万事大吉。
“好了。”苏拾东放下平板,回身看着秋芸,“是时候解决我们的终身大事了。”
“啊?”秋芸回神,亮了亮手里的戒指,“不急不急,反正戒指都已经带上。”
苏拾东走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我是说播种,不要辜负这大好春天的良辰美景。”
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