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还活着!”
小非一激灵,仿佛看到一道曙光东来,穿过阴霾,照亮世界,万物复苏。
能听到心在跳,“砰砰砰”越来越快。
帐篷里一片狼藉,马车上的箱箱盒盒不翼而飞。好一会,小非急急赶来。
喂了些水,服下见血散。洪齐山悠悠转醒,眼里慢慢有了神彩。
刚刚经历过悲伤的人,发现黑暗里的星火,总是鼓舞人心的。
“山伯……”小非急道,看着山伯嘴唇微微张合,连忙喂了些水。大非缓缓扶起洪齐山,让其半躺。
山伯看了看大非,又看了看小非,眼睛弯弯,似在微笑。目光低垂,他看到镖头的尸身,瞳孔紧缩;目光顺着刀上的血流,向四周扫去,散落的兵器和斜入土里的箭羽以及一汪汪的血洼,触目惊心。
山伯“哼哧哼哧”地喘息着,循着血流溯源,都是昔日同袍啊……
目之所及,心之所泣。
突兀的,山伯怒眼猛睁,身子直立了起来。小非一惊,扶着他另一只手臂。却见山伯面色惨白,嘴角渗血。哥俩刚要动作,手却被山伯紧拽着,只听山伯嘶吼道:“跑,跑!”
洪齐山这一开口,血流如瀑,愈演愈烈。拽着哥俩的手,劲越来越大,眼睛依旧瞪着,眼珠不聚焦的乱跳。
山伯不愿相信眼前这一幕。
慌了的人,心神是涣散恍惚的。在这个血腥味浓郁的惨剧里,涣散的心神便集中到悲伤里。心猿意马神游万里,不过是眨眼工夫。
可就这眨眼工夫,手劲消失了,眼珠也不跳了。山伯好像一下子轻了,眼睛还痴痴凝望,瞳孔却已经涣散开来。
山伯与这帮弟兄之间,情义难舍罢。
晚来天欲雪,把酒共君筹。可惜君已故,杯酒配黄土。
大非小非两人沉默着,胸腔似有一把火,越烧越旺,就要破膛而出。
吐了口气,甩了甩头,大非抚下山伯的眼睑。小非跟着放下山伯,站了起来。
这片血汪洋,多了几分深邃。
“山伯适才要咱们离开罢?”大非打破了沉默。
小非:“对罢,可是……为什么?”
“我亦不知……”大非数了数这一地的尸体,“可能山伯他发现了什么罢。”
“若是如此,那……”小非明白大非在干什么,“一十三具全在这了,这些尸首怎么办?”
“立即离开,小非你那还有信鸽吗?”大非道。
“还有一只。”
“先把情况告诉董嫂。”大非盘算着,“尸首……带回去罢,董嫂医术精湛,或能看出些什么。”
“叫董嫂接应我们,我们现在紫烟青平两府边界。接应地点让董嫂密鸽告知。”大非接着道,“我去前边村子里买架马车,小非你身上有多少银两。”
“一两二钱。”小非在腰带上的褡裢里摸索着,“银两从荣叔他们身上凑一凑应该够吧,我先写信。”
大非很快回来了。
“凑了三十余两。”大非脸色不太好。
“怎有这么多?”小非道。
“多是荣叔的,路上需要打点,应该还有不少在马车里被夺走了。”
小非缓道:“哥,你还好吧?你面色苍白得厉害,我这还有颗益气丸,你先打坐歇会,我去买马。”
大非摆了摆手,道:“我轻功快些,我去罢。你收拾一下,此事恐有蹊跷。”
“哥,你……”小非欲言又止,“那你当心。”
“嗯,没事,放心。”说罢,大非运起轻功,顿时风烟缭绕,绝尘而去。
半个时辰后,大非赶着两匹马驾着一车草料回来了。
小非递给他一块肉干,摘下水囊抛了过去。
“这有烙饼。”大非递过去刚买的干粮,拿起水囊牛饮。
狼吞虎咽后,哥俩将尸体抬上马车再用草料遮盖。大非寻来铁箭,一支支贴肤藏进每一具尸体。接着用铁索缠绕每只铁箭,最后将铁索的尾端垂到车舟下。
“哥,快子时了。你先歇会,我赶车罢。”
“好,这铁索你记得每个时辰度些真气过去。”大非说着将铁索递给小非,解释道:“电流及身,尸体会慢些腐烂。”
“好,回信没那么快。我们原路回去?”
“劫匪能找到此地劫镖,原路回去估摸着也不安生。另走别路罢,避开路人。”
月光皎洁,草料车咯吱远去。
*****
青平府东北边上,某峰顶私院。
“师傅,办妥了。”曹卫清等人摘下罩巾,为首的对一老者恭敬道。
“卫清他怎么了?”老者看着后面两人架着曹卫清,问道。
“交手受了重伤,昏迷过去了。”
“先躺下,我看看。”
老者检查后,取出一药丸;塞入曹卫清嘴里,又运起真气,化开药力。
“是怎么回事?”老者问。
“被发现了。”
老者:“灭口了吗?”
“没。”
老者:“是那个镖局的镖师?”
“应该是。”
老者:“几个?”
“两……两个。”
“混账!”老者说,“这两人有何特征?”
“都是年轻人,一个巽卦,一个震卦。”
“区区镖师还有这等奇才?”看到弟子衣服上血迹未干,老者怒气稍平,“先去后院处理一下伤口罢。”
徒弟们离开后,老者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才愤怨道:“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那老货的钱,真烫手。”说着,快步走回内屋,关上门窗。打开暗格,取出钱箱,掀开箱盖,一个个金元宝程亮程亮,足有十二锭,整整齐齐。老者轻轻抚摸着,取出一枚塞入怀里,又将钱箱重新藏好。
*****
翌日,寅正三刻。
“哥,是董嫂的信。”小非接住信鸽取下信纸道。
“怎么说的?”
“董嫂让我们到茶府北边的元青城南门厝县,她说接到信鸽就连夜出发了,廿五日中午赶到那。”小非说着,将信递给大非,补充道:“也就是明天了,咱这车明天能到吗?哥,你看看信。”
“这两匹老马,估计够呛。”大非说罢,翻出干粮和水囊,“小非你歇会,换我赶车。”
顿时,车马周边风卷环绕,一股风力往上托着。速度似乎没啥变化,倒是颠簸小了几分。
小非啃着干粮,就着水,一口咽下,问大非:“山伯让我们跑,我以为还有追兵呢,这一晚上风平浪静的。山伯是不是多心了?”
大非紧了紧背上的麻布包袱,包袱半裹着箭匣,还有几支铁箭露出尾稍。包袱挺破旧的,能看得出来缝补的细麻绳成色比较新。
“小心一点总无大错,昨晚那劫匪看起来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可荣叔他们却无人幸存。”大非说着,神色间露出些许伤悲,又很快收敛起来。
小非想了想,答道:“荣叔他们武功高强,肯定拼命护镖了,所以都才……”
“也不对,若是鏖战,劫匪没有伤亡,本领就太高了,但是对付我们的那四个劫匪就通脉别络或者经筋左右的功力。”大非摇了摇头。
千百年前,天地灵气复苏,武者除了外功招式,还发掘了内力,让武学有了内功和外功的区分。
两百年前,天地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内力出现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分和五行生克,部分武林高手还发现内力发生了蜕变。
此后十余年,更多的内力蜕变出现了,于是武者们将蜕变的内力称为真气。
一百五十多年前,武者发现当内力同时贯通任督二脉后,内力就蜕变成真气。于是也将武者获得真气后称为通脉,而真气不但继承了内力的五行之分和相互生克,还出现了八卦之别。八卦诞生于五行,有着源自五行的生克。同时此前三十余年的研究发展,也更细致地划分了,对人体挖掘深度的差异所对应的不同武学修为:
锻炼身体打基础的阶段,是对人体十二正经的打熬,称为外功期;
习得内功,内力循环,是对十二经别和奇经八脉的锤炼,称为内功期;
贯通任督二脉,真气涌现,先是对十五别络和十二经筋的温养,再来是对十二皮部的滋润,然后是对浮络的激发,最后是对孙络的寻觅,这统称为真气期,也就是通脉。
由此可见,通脉的修为跨度较大。即使相同的修为也有初入和圆满的差异。
小非听了不以为然,道:“那四个顶天就别络圆满,要有经筋的修为,我们估计也被杀了。”说完他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劫匪带走了那些伤亡的?打斗时间不长,但是我们休息了一炷香才过去的。”
大非觉得有可能,细细一想却又没有头绪,心有不安,说道:“小非,你先休息罢,以防不备。”说着,又紧了紧包袱,专心赶起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