珋惊鸿和衣卧于榻上,自觉正入梦乡不久,忽闻屋外有人喊叫。
迷瞪瞪睁眼一看,天已大亮。
屋外那声音发自于一女孩口中,听起来很是稚嫩,时而清脆,时而沙哑,仿佛正值变声之期。
这时珋惊鸿虽仍是头晕目眩,却比之夜间要回缓过来许多,但竟再也睡不下去,逐起身走出屋外,走进庭院之中,隐在暗处观瞧。
她并非是心有叵测满脑阴暗之人,但生于山林,常与野兽交道,藏身护己已成习惯,绝非故意而为。
“竹马呀,你怎么这么笨呐,连药都分不好诶。甘草怎能和甘遂放在一处,还有这乌头和半夏……”
话这女孩十五六岁年纪,着一身翠绿色细锦,一双布鞋上绣着鲜花嫩草,她乌黑顺滑的头发,从头旁两侧各分出一条马尾。
白净的脸庞,柔细的皮肤,双眉甚浓,并未修饰,二目有神,灵气外透。
在她那巧的鼻子下有张巧的嘴,但那时常撅起的嘴,仿佛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对身边任何事物都并不太认可的神情。
女孩蹲于地上,在她面前早已铺就成许多竹席,竹席上尽是草本之物。
珋惊鸿生于山野,原来也常干些个入山采药之事,见状既知,此女正在分拣药材。
那女孩分了一阵,逐又将一些拣出之药,放入身旁早已备好的石臼中舂研。
“多啦,多啦,你莫放那么多呀!”
女孩抬头举目,目露不满之态,抱怨正躬身站于她身前,将药草续入石臼中的一个男童。
被她抱怨的这个男童,也只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红色的短衣,脚下是一双黑色布鞋,但鞋上并未绣上嫩草鲜花,头高高竖起一根朝天辫。
古铜色的脸庞上,鼻直口方,浓眉大眼,只是他神情很是木讷,仿佛永远都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又仿佛任何人都可以指使他一样。
男童听女孩抱怨他将药材放多,也未多辩争什么,只是憨憨一笑。
他这憨憨的神态,倒是像极了珋惊鸿那位兄长熊猫,这幅生活中的童真映象,竟使躲在一旁的珋惊鸿看得痴了。
“我多啦,这放少了量药效不够啊!”在多啦的不断抱怨下,男童淡淡回了一句。
被称作多啦的女孩道:“呀,你放这么多怎么行,老板娘要赔本的……多啦,多啦,嘿,我叫你,别再放啦!”
着,这位叫多啦的女孩,竟站起身,向竹马轻轻踢过一脚,面带愠色。
珋惊鸿心中奇异,这天下怎会有叫多啦之人。
随后她心中暗自认为,许是那少女常常口中吼叫“多啦”二字,天长日久后,便以多啦为名吧。
此时在阳光驿站中,正分拣研磨药材的多啦与竹马,实也是因战乱而成的孤儿。
只不过多啦和竹马并不是被五觉真人带入仙境,而是后期被雪娘“淘换”回来的。
这二人自到仙境之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现已就快长成,并且跟随雪娘,也在仙境中学到了一些本领。
张闲因身世与这二人近似,故此回返到仙境定居后,就与她他二人来往较多。
想是那雪娘,昨夜已发觉张闲又想到此间讨些便宜,就令园中诸人不准他进来。话语中所带严词,更是在提醒多啦与竹马两人。
这时有人从旁门进到庭院中,看样子像个厨工。
味境掌境仙子雪娘,步花无影后尘,自开门庭之后,逐将整个仙境中供给吃食之事包下,各类吃食均在她这庭院里后厨中做成,到时再由各处派人过来自取。
“已快到饭,那些人怎还不来取食?”厨工向多啦与竹马问道,面现不烦之色。
“问我作甚……都好多次啦,叫你喊他们走侧门到后厨自领,为何总是从园内穿过!”多啦从地上站起扭身,向那厨工斥责道。
厨工道:“已了不下千百回,他们俱是不听,我又有何办法!许是想到园中偷摸几个鲜果,或又许是因你长得甜脆,他们想顺手摘瓜。”厨子毕,哈哈笑了几声。
多啦涨红着脸,俯身从竹席上抓起一把药草,向着那厨工仍将过去。
那厨工见药草将至,来势凶猛,赶紧闪身避过,折头就向后院厨中跑去,竹马站在一旁也不掺和,只是跟着傻笑。
多啦也不追厨工,瞪起双眼,扭头对着竹马“呸”了一声。
躲在暗处的珋惊鸿也跟着莫名笑了起来。也不知下一步,多啦会怎么收拾这个,老实巴交的竹马。
但这时就听园中丛林里有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喊道:“噫-多啦,今天吃什么啊喂!”
“是蚂蚁!”听到相熟之人的声音,珋惊鸿从暗处跑出,来到庭院当中。
“哎,你怎么才来呀,以后跟你好,那些没洗干净的盘子,别往这里送,老板娘已经发活啦!”多啦向蚂蚁抱怨道。
“噫-莫气。羽化殿事多,我除了来这里为那些老爷们取食,事前还要打扫殿内清洁呢喂!”蚂蚁翻着两只怪眼,张开大嘴,向多啦辩解道。
“吔,也太不讲究,你又扫地又取食,那些仙子女童能吃下!”多啦惊奇问道。
“噫-怎会吃不下,她们吃到我蚂蚁大仙亲手带回的美食,叭叭叭,吃的香得很呢喂!”蚂蚁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珋惊鸿赶了过来,她拉住蚂蚁衣角,口中发出“呃呃”之声。
“噫-喂!”
蚂蚁扭头一看,见珋惊鸿突然出现在阳光驿站中,心中大惊,全身一紧,只恐此时珋惊鸿已识破他仙境大仙的真实身份。
“你们认识?”多啦好奇问道。
“噫-她是,她是……”蚂蚁一时间也编不出甚瞎话。
就只见珋惊鸿在他面前眉飞色舞比手画脚,用手语将所遇之事告知。
多啦与竹马站在一边看个不知所以然,但蚂蚁竟已是全看懂了。
“噫-她是我羽化殿花无影殿主大人亲自挑选出的人材,因身有不便之疾,所以专门让我推荐到下界天香坊内暂时栖身,顺带学些入门技艺……你们也不事先告知,怎就将她弄回来了啊喂!”
蚂蚁怪眼一翻,倒反责怪起旁人来。
“是我将她带来的,谁有意见吗?”蚂蚁身后,张闲面带微笑,淡淡道。
经历了一夜的休整后,张闲换起一身整洁的装束,又神气活现出现在阳光驿站中。
蚂蚁见到张闲就像是见到什么灵异之物一般,他面带惊恐,话语间,竟连“噫喂”二字都顾不得再带,借故羽化殿中吃货甚多,要尽快赶回交食,而后匆匆低下身来,赶向园中后厨。
“看到没有,我夜间所言不虚吧?”目看蚂蚁远走,张闲转身向着多啦和竹马眨眼问道。
“不虚不虚,闲哥哥真是个大好人呢。”
多啦见到张闲出现,也不避人,竟自己蹦跳起来,仿佛很是开心的样子。
他们身世本就极其相近,在仙境中就如同至亲一般,只是雪娘素来对张闲成见颇深,所以雪娘在时,多啦与竹马也不敢跟张闲多做语言上的来往。
“言辞浮夸,表情张扬,因是外强中干体内有虚之相,只不知是心虚还是……”
一个极美的声音,从庭院深处响起,由远至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