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五在将绪央交予到邹奕的怀中后,便又转身去对付那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对于早已修行千载的大妖,沈五要取几人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在救出绪央时在厢房中感受到的气息,却让他敛了手中的杀招。
虚无中凝成的剑气扫开了几个道士被黑衣包裹着的皮肉,流出浓稠却带着腥臭味的暗红色血液,他们受了伤,却仿佛没有痛感一般,依然用锋利的手指妄图去撕碎眼前的敌人。
沈五眉心微皱,反手将几道诀接连打在几人身上,正殿前的空场中顿时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痛苦嚎叫声,伴随着那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从他们口中不断溢出的可怖黑气。
邹奕不知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本能地抱紧绪央匆匆退了几步,有一缕稀薄的黑气悄然飘散到近前,在想沿着他口鼻趁虚而入的瞬间,邹奕的识海忽然一震,周身自然凝聚起一层浅淡的金光,那缕黑气躲闪不及,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从口中涌现出的黑气渐渐聚拢成了一个翻滚怒号的巨大雾团,而脱开黑气的几个道士也如同成了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在发出了一声嘶哑得哀嚎声后,便歪倒在了正殿前的石砖上面。
沈五面容冷峻地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枝条幻化的木剑,背身在邹奕前低沉道,“这几个凡人都已被魔物夺取了肉身,绪央猜测的没错,那个所谓的玄门正派,果然有问题。”
说罢,他将木剑深插·入青石地下,自剑身燃气的火焰如一条火龙一般瞬间吞噬尽了狰狞怒号的黑气......
沉寂下的空气中带着浓重的腥臭味道,邹奕轻轻拂开落在绪央皮毛上的黑色尘土,语气森然地缓缓说道,“是瑶山掌门......谢胜。”
绪央即使被救出,情况却已经是非常不妙,沈五处理了那些魔物之后并没有再多耽搁,带着邹奕就打算去往万俟远的住处。
而邹奕却先一步觉察到了异样,他单手提剑向右侧斩挥过去,只见在带着些许妖力的剑刃下,碎裂着一只笼罩在一团雾气中的黑鸦。
沈五眼眸微沉,他足尖轻点飞身而出,于山腰处凌空掷出一道咒诀,带着睥睨万钧的气势,截下了欲往山下走回的男人。
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结界,男人从容地收回探出的右脚,佯做惊慌地叫了一声,“呀,被抓住了啊。”
邹奕跟随其后,看向男人时,眼中带出了一丝诧然,“是你?”
“邹总,咱们又见面了。”莫钰整身包裹在一袭浓重的黑衣之下,脸上依然带着笑,却是更加的诡异媚然,“他的内丹,果然是在你身上啊。”
沈五持剑落身而下,剑身所化的红光卷在莫钰喉咙上,冷冷道,“便是你抓了绪央?”
莫钰欣然承认,“自然是我。邹总既然拒绝了我的要求,我也只能找些别的乐子......不过亲眼看着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大妖沦落到任人拿捏的地步,真是太有趣了......”
邹奕被绪央皮毛所掩盖下的手掌紧紧攥起,他看着男人,目光中已闪现出冰冷的杀机。
沈五伸手敛在他的眸前,“凝神!静心!凭你半妖之体就想催动天谴吗!”
邹奕也明白如今的自己有些不太对劲,但已经蔓延出胸口的恨意,却再不能完全浇熄。
莫钰的笑声变得越加妖媚刺耳,“半妖啊,融合得这样好,一定连最后的心力都耗尽了吧.....真是可惜,本来这颗内丹能做到的,可不仅仅只是来救区区一个凡人......”
邹奕依旧敛眸垂首,但心头无以复加的恨意让他的肩膀都颤动了起来,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原来你们自一开始,打得就是绪央内丹的注意......”
待睁开眼时,却只见一片狰狞骇人的血红。
——那是活人入魔的征兆。
沈五心下一惊,却不及阻挡。
莫钰大笑起来,“北冥极幽之地,恭候君驾!”
然而就此之际,邹奕腕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眼中的红色瞬间褪去,匆匆松开攥紧的手掌,却见一片红色沿着手腕流落而下,染上了绪央头侧灰白色的皮毛。
“凝心......”
微弱而熟悉的声音自魂海深处传来,邹奕灵台霎时间清明过来,他抱紧怀中依然昏睡着的绪央,目光中仇恨已被无数的紧张急切取而代之。
沈五恐再生变故,对旁边的邹奕沉声道,“带着绪央先走。”
邹奕点头,带绪央便沿着下山的路疾步离去。
沈五转回视线,缓缓收紧卷在莫钰喉咙处的红光,冷然问道,“瑶山之上的究竟是谁?,那人若有能驱使你的本事,还需要借助玄门来故作玄虚?”
莫钰勾笑,“玄门早就已经完了......”
他身体微微向前倾着,望着邹奕的背景舔舔嘴唇,“真是求之不得的皮囊啊......玄门中术法万千,邹总何不来猜一猜,你怀里这只苟延残喘的妖物,到底受完了多少种?说来这里面,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冬雪已经化开了,有的地方却在化雪后又结上了冰,将粗糙的青石台阶变得滑脚难行,邹奕小心地行走在上面,却仍然踩到了其中一阶,虽然在滑到的瞬间有机会抓住旁边的树枝来稳住身体,却因为护住怀里的绪央而有些狼狈地跌在了脚下的石阶上。
化开的冰碴透进了裤管带来让人麻木的冷,邹奕坐在石阶上,想去碰触一下昏睡中的绪央,却又无法不想起莫钰最后向他喊出的话语。
——玄门中术法万千,绪央又究竟受下了多少种?
“他说的并没有错,”邹奕收回的手在冰冷的山风中狠狠攥紧,指甲破开皮肉的钝痛恍若不觉,“这是我的‘功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与你无关......”不知何时,一直处在昏睡中的绪央醒了过来,他将头枕在邹奕弯曲起的手臂间,闭着眼眸轻缓说道,“这本就是我的一意孤行......从始至终,都是我在隐瞒。”
“是我的自私,让你不能再入轮回,变成了如今这副怪异的样子。”
“这是我的过错,邹奕......并不是你的。”
轻缓微弱的声音融进了凛冽的山风,缓缓吹散开了笼罩在邹奕心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自责与悔恨……
不请自来的二人打破了万俟远安静的清晨,他从楼梯上徐步走下,端着依然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杯,对坐在客厅处面色凝重的沈五微微颔首一笑。
“别来无恙啊……五师弟。”
尽管自踏入这间屋子起心中便已隐约有了答案,但是当沈五真的看到万俟远出现在眼前时,却再也掩盖不下眼中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大师兄……”
“真是许久都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万俟远笑着走下楼,拍拍沈五的肩膀,然后走到了邹奕面前,在看到他怀中的绪央时,笑意便成了眉目中的凝重与深沉。
“把他交给我吧。”
他伸出手将绪央抱起,却意外嗅到了自邹奕身上传来的怪异味道。
“你们来之前遇到了什么?”
过了片刻,才听沈五迟疑道,“是阿修罗……”
万俟远凝起眉头,“区区一个入魔的蛊雕竟然能驱使动他?”
沈五十分意外,“你也知道?”
“这所有的祸端,便是因我而起……”万俟远叹了声气,将已是命悬一线的绪央抱往二楼,“此番若不是我隐瞒在先,或许老八也不会落得这般模样。”
邹奕思量再三仍放心不下,拾步想要跟上二楼时,却被一旁的沈五拦了下来。
“关心则乱,老八现在由大师兄照顾,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邹奕现在原地又朝二楼的位置目光忧切得看了看,才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思虑几许复又开口问向沈五,“箴九说绪央那颗内丹已融进了我的身体里,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将它取出来了吗?”
“你可知道,绪央为令你起死回生,触犯下的是哪一条天谴?”
沈五自然知道他问的这些邹奕回答不出,他也没想过要让邹奕回答,只伸出修长的五指,而后缓缓合拢起其中的两个,他再次开口道,“整整三个昼夜的天雷劫难,哪一道不是足有万钧之势,绪央既没了内丹,又是如何扛下的?”
沈五收回手指,面向邹奕轻声而郑重道,“因为这雷劫,他不来抗,便会报在你的身上,他若抗不下,你就再无回转生机。那颗内丹再贵重,对于大妖来说也不过是多修炼几千年的时光,而天雷劫却不同,一个不慎,便是魂飞魄散……”
沈五轻声话落,却又猛然厉声质问,“他为你倒置生死,你如今把内丹还他,是想再要他一次性命吗?”
沈五的一声断喝让邹奕瞬间清楚了郁结所在,他一直心念着想要用这颗再救回绪央,却忘了自己身死以后,绪央所要承受的,是比他如今还要漫长千百倍的痛苦。
当真是如沈五所言,那是想再要他一次性命……
“是我执念了。”邹奕低低自语一声,重新抬首时,眸底已是一片平静坚定,再不见丝毫挣扎之色。
“还要劳烦五师兄告诉我,在瑶山之上虎视眈眈的,究竟是什么?”
沈五知道他已经领会到自己话中的含义,遂放心下来,将从阿修罗口中逼问出的消息和邹奕一一道来。
“今天在山腰处拦下的那个男子,便是魔族战将的阿修罗,据他所说,现如今的瑶山掌门谢胜,就是数千年前自堕入魔的凶兽蛊雕,也是它召唤阿修罗入世,并用妖族内丹炼化魔物,使之占据玄门弟子肉身,得以供其驱使。而他这样做的最终目的,便是借助玄门的力量,得到绪央。”
邹奕闻言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涌动的愤怒与恨意,“他也想将绪央炼化成魔?”
“不,他一开始打算要的,应该是绪央的内丹。”万俟远说着,自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而后偏头对邹奕道,“绪央已经没有大碍,如果你现在上楼,他或许已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