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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五随邹奕下山之后,并没有立即前往寻找绪央,而是从虚空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铜质香炉。那炉底还有些许燃尽的香灰。他捻起一小撮吹散至半空,而后默念起心诀,只见那烟尘飘飘荡荡,在空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并不凝实的白色小狼。
“跟着它。”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那烟尘凝成的小狼竟像活了一般在半空中飞快地奔跑起来。
沈五先一步追赶了上去,邹奕落在后面疾步跑了一会儿,忽然被一只手拎住脖颈处的衣领,腾空而起。
沈五道,“你既融了绪央的内丹,以后便不再是普通的凡人,半妖之身立足不易,就先和我学点儿保命的法术吧。”
“凝神!”说话间他挥手扣诀,打出一道白光直直没入到邹奕的额头处,“记下这个心诀,必要的时候你自然会通晓它的作用。。”
邹奕的识海瞬间一震,似乎有什么在其中浮现而出,却又很快地消失不见。
由绪央的一缕魂识凝结成的小狼并没有引领二人进入人头攒动的市区,而是在穿越了一整条山脉后,停留在了一处位置极其隐蔽的道观外。
邹奕在看到道观的那一刻,心便狠狠揪了起来。
玄门里那些道貌岸然之徒从一开始就打着降服绪央的主意,如今他失去内丹被捉到了这里……邹奕一想到绪央自分离之后就被人关在了这种地方,就恨不得回到一个月前,好好打醒当初轻易放手的自己。
沈五也没有料到区区玄门竟会将绪央困束在此,登时便被激起了怒意,他转手掐诀,心念一起便打算就此扫平眼前这一方小小的道观。
即将出手之时却被邹奕伸手拦下,男人看着在院门口徘徊的道士,目光森然地说道,“先救出绪央要紧,里面的那些小喽啰无需劳烦师兄出手,我自有办法将他们全部引出。”
沈五沉了沉道,“你说得在理。那缕魂识虽然已将我们带到此处,但这座道观里被人布了阵法,我贸然出手恐怕反而将他们逼入绝境伤及到绪央,倒不如你先将人引出去,待我救出绪央之后,再尽数将他们收拾掉。”
“正是如此。”说罢,邹奕站起身来,将收紧攥起的拳头插到外套的口袋里,而后起身走出了遮挡身形的岩石。
他身上还依然穿着那天的深色登山外套,冰冷的神情被宽大的帽檐所遮挡,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登山客中最普通的其中一个。
一直守在道观门口的中年道士起先并没有在意,仍然只在一处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来回踱步,直到看着邹奕越走越近,才先一步上前道,“无量天尊——施主,我们这里并不是对外开放的道观,还请回去吧。”
邹奕伸手撩下遮头的帽檐,冰冷的神色在抬首的瞬间消融成一个带着些拘谨的平和微笑,“道友有礼,我是来自清源观的俗家弟子周匡,今天本来是和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到这里爬山露营,也不知怎么就迷路了,手机还没有信号,我离开营地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看到了道友,所以才冒昧上前。”
道士打量了一下邹奕,看他面容疲惫穿着也是寻常的登山客模样,又听也是个道教居士,便放下了戒心,“本来这事我们也管不了,你们要去找救援队帮忙才行,但既然是道友,我就给你们指条路,从这条路下去往东走你们就能看到一条上冻的沟渠,那是我们早先引水浇菜园子用的,你们沿着它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下山的正路了。”
邹奕听完后立即露出了感激的表情,“真是谢谢道友!”而后又有些为难地轻轻笑了一下,“能不能再麻烦道友打点儿水让我带回去,我们队里有个朋友不小心受了伤,之前的水都用来给他冲洗伤口了。”
道士还以为他会提什么别的要求,听到只是想要点儿水,便满口答应下来,“行,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个水瓶接一点儿。”
邹奕又连说了几声多谢,又奇怪地问起,“这么冷的天气,道友为什么不在屋里取暖?”
道士向是被戳中了心事,左右看了几眼后,和邹奕小声念叨着,“谁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本来挺清净的一个道观,忽然就说闹起了妖怪。一开始大家还不以为然,直到后来有个从名山来的高人在厢房里封了一只,观里的几个师兄弟就忽然连早晚功课也不做了,只整日看守着那里。我曾经偷偷看过一眼,哪是什么妖怪,分明就是从山里跑迷了路的野物,我说了他们几句,没想到就被安排到了这里看观门,提防有什么古怪的人进去。”
说完,又极小声地嘟囔一句,“这山里一年到头连个像你这样来登山的都少见,我看最古怪的就是当初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那个高人......”
邹奕本能地认定道士口中被封在厢房里的妖就是绪央,这种急切又愤怒的心情让他插在口袋中攥紧的手都带上了些微的抖动,脸上依然刻意保持着平和,然后眼中的温度却以降至了零点。
道士没有察觉到这些,他搓了搓手,转身就要走进了道观中。
邹奕跨前一步,低声说道,“其实我在清源观里也听到了类似的传言,宗门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打着捉妖的旗号,反倒让玄门内折了许多有天资的高徒。”
道士一惊,“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邹奕微微叹了一声,“都说事情起自瑶山,连我观中的大师兄都没能幸免。”
二人说着话时,却已经走入了观内,道士没有起疑,直接将邹奕带到了院中一处堆积着杂物的平房门口,“里面有些杂乱,你在这等一会儿,我进去给你接点儿烧开的热水。”
道士进屋之后,邹奕便似不经意地环视起了这座道观,道观里只有一间年久失修的正殿,左右两处都是相对的平房,殿前有片不小的空场,却不见半个道士。
邹奕不知哪一间才是困押着绪央的厢房,见紧邻正殿的一间房子外十分突兀地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铜铃,刚刚朝那边走了几步,就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道士拦了下来,“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邹奕收脚,施施然转过身去,对年轻道士正色道,“我是专程从瑶山赶来的,师兄怕你们看管出了岔子,特意让我来看看。”
年轻道士狐疑地打量了绪央两眼,“你说的是什么啊,我们这就是一个普通小庙,没听说过什么瑶——”
邹奕拽下悬挂在颈项上的一小物,没了红绳束缚的装饰眨眼间便成了他手中的利剑,邹奕手腕一转,便将剑锋对准了年轻道士的鼻尖。
“......山”
刚才还在狐疑的道士瞬间白了脸色,他僵硬着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喘,双眼直停停地看着眼皮底下的剑尖,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沫,“大人,我就.......就只管看着院子,厢房里的东西,我也一直没有见过......”
果然是瑶山所为......
“支吾搪塞!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好,还想拜入瑶山!”邹奕双目冷冷一瞥,上位者浑然天成的震慑气势便让年轻道士慌了神。
“是.......是真的.......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那几位师兄弟在......”
邹奕不等他说完便厉声呵斥一句,“带我过去!”
年轻道士连连应着,唯唯诺诺地在前面带路。
道观虽小,但在殿后却仍有几间矮小的厢房,道士领着邹奕刚踏入某一个地方,就忽然感到一中不同寻常的压抑感觉。
年轻道士也没有靠近那几处厢房,只在远处喊了一句,“昭袁师兄,瑶山处的大人来了......”
不一会儿,从厢房里出来了两个神情阴冷的中年人,他们没有穿着道袍,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有的地方都破烂开露出了底下的皮肤,但二人却好像完全不觉得寒冷,就这样直接走出了昏暗的厢房。
突然间,邹奕闻到了一种非常难闻的气味,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而对面的两个人在看到邹奕时,嘴上也忽然裂开了诡异的笑容。
他们毫无预兆地向邹奕冲了过来,年轻道士吓得整个人都蒙在了原地,邹奕将他推到一旁,兀自退身抬剑格挡。
利器刮在剑身上发出了极为尖锐的摩擦声,两个被格挡在外的黑衣男人贪婪地看着邹奕,不稍片刻又攻了上来。
邹奕也只和肖祺枫学了几式简单地剑法,好在两个中年男人虽然招招狠厉,但攻击的动作却并不连贯,但即便如此,也被其中一个人刀刃般锋利的手指在脸颊上划破了一层皮。
血滴渗出之后,两个人动作一滞,一方面似乎想继续攻击,一方面却又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带出的血腥气。
“真香啊......”
邹奕趁此机会穿过二人,一剑斩开了厢房门口突兀悬挂的巨大铜铃,铜铃落地的声响让中年男人顿时疯狂起来,他们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眼白,眼眶中完全的黑色让二人看起来更加狰狞骇人。
邹奕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用剑挑起地上碎裂开的铜铃碎片,看到里面全被刻满了他认不出的符篆,朱砂汇成了血一样的颜色,细看下去竟还有几道深深的爪痕......
“你们便是用这件东西困住他的?”邹奕愤怒到极点反而露出了笑容,“你们喜欢我血的味道是吗?”
说完,他忽挥剑在掌心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突然蔓延开的血腥味道让的两个人都为之癫狂,连在厢房中奉命看守的剩下二人也有些蠢蠢欲动。
然而不待他们靠近过来,邹奕便将大片的鲜血甩到了厢房的门板上,被气味诱惑的两个男人登时便飞扑了过去,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冲破了上面刻好的阵法。
邹奕强忍着进到屋中将绪央救出的冲动,提剑转身朝正殿前方跑去,将那些诡异的男人全数引来出来。
背后愈加靠近的愤怒咆哮声完全不属于人类所能发出的,邹奕在声音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刹那反手将剑刺出,紧跟其后的怪物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邹奕抽剑出来,正打算挥剑斩杀下另一个时,却被忽然出现的沈五挡在身前,紧接着怀中一沉。
“抱稳了!”
邹奕下意识听从沈五指示地拢紧了怀抱,待回神过来一看,登时仿佛连呼吸都遗忘了......
怀抱中的白色小狼没有丝毫特殊的印记,但邹奕只消一眼便知道,那就是他的绪央。
他深深地凝视着,仿佛怀中拥抱着的,便是他的全世界,他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被寒风吹到麻木的干涩眼眶中滚出了泪水,才终于低下头,轻轻地落下了那枚承载了所有思念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