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多会,她又抬头:“主任,能别一直盯着我看吗?缝外伤这活儿我真的干过不少,相信我可以做好的,你这样老是盯着,我压力大。撄”
“你若是足够专心足够自信,怎么会受外界影响?”明显,他对她的委婉抗议,不以为然。
米初妍当即闷声。
好吧,她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面对他的时候,她就是各种的不自信,怕被骂怕被否定,所以,特别容易受他影响,尤其他这样一直听着她看,她整颗心都是焦慌焦燥的。
好不容易捱到大功告成,米初妍长长吸了口气,跪坐在地上,重新整理散乱在茶几上的各种医疗用品,心思烦乱。
那天他将她丢出手术室后,在她面前关闭大门,像要从此将她驱赶出那个世界,她恐慌的不知所措。
那时候只想着,等他出来,不管那台手术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她都得等下去,然后跟他解释,自己并非认不出摘除钳和咬除钳。
然而,终于等到他出来了,却是根本不肯听她的解释,劈头盖脸就是将她一顿臭骂,可是她却不能有任何的辩驳,因为连她都觉得,自己没有辩驳的资格。
为了让她成长,他做的努力他花的精力,丝毫不必自己少。
那天,他和纪唯宁的话让她不得不反思,自己为何要学医,如果不喜欢,确实,趁着年轻可以及时改行。
从来她都觉得,考医学院是父母的意思,她也曾在纪唯宁面前说过,因为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特别帅,所以并不排斥当医生。当时纪唯宁没说什么,但那天她的话足以表明,纪唯宁对她这个观念的不认同偿。
她也在事后惶恐过,如果那天她的过错造成患者的生命威胁,她拿什么去承担,去负责?现在没闹出大事,但如果她继续以着这样的心态去从事这个职业,迟早有一天,她会出大问题。
想的越多,便觉得自己越发不可饶恕。而转行这样的问题,她只随便想想,就莫名的抵触。从她记事起,就常听老妈在念叨,我们妍妍长大了那是要当医生的,我们妍妍成绩那么好,将来考医科大肯定没问题……
久而久之,她的心里也就形成一种概念,觉得她就是个医生,除了医生,她不会去接触其他的职业。
只是,这些都被隐匿在她的灵魂深处,从未去正视。
直到那天宁呈森疾言厉色的指责,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她的选择,包括她父母,她才将这些问题翻出来,细细剖析。
一直都在等宁呈森回来,一直都在忐忑,不知他还会不会要她这样笨手笨脚的学生,却是一直都没等到。
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以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她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这些话,毕竟,他是如此的累。
迟疑不决间,是宁呈森先开了口:“你呆够了没?”
他的声音很低,可足够让她惊醒,这也才发觉,自己竟然抓着那些沾着他血迹的纱绵,久久未有任何动作。
当即起身,利落的将污脏的纱绵扫进垃圾桶,又将桶中的袋口拢住,准备提着丢到门外去的时候,他忽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嗯?”米初妍大约是没想到,自己刚刚阵间的迟疑,竟让他瞧出问题来,提着垃圾袋打算出门的动作,当即顿住,反身向他,又是撞上他的眸。
微微屏息,数秒后,她壮胆问:“那个……主任,您还要我吗?”
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微怔,似是没想到,她跪在地板上纠结了那么久,问出的竟是如此的话。
米初妍缓了缓气:“那天,你说看见我就烦来着,还说谁要谁接去,所以,您是不打算带我了吗?”
今晚上的宁呈森,不爱说话,米初妍连着问了好几句,他都没答腔。
米初妍除了泄气,还是泄气,拎着垃圾袋,垮着双肩出了门。电梯旁边的安全楼道,有专门收集垃圾的地方,米初妍将东西丢进去,无精打采的原路折返。
身后忽然传来电梯门开启的响声,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尤为突兀。想着这里是一层一户的结构,会在这层楼停下的,定然是来找宁呈森,她当即侧头去看。
这一看,米初妍只差没掉下巴。
来人竟是世腾总裁徐暮川,这个跟纪唯宁关系不一般,曾经被她一声声的喊着帅先生的清冷男人,正抄着单边的裤袋,阔步前来。
米初妍瞬间觉得,自己不知该不该在这边呆下去,毕竟,之于他们来说,她只是一个外人。可她也没底儿躲,何况,她的背包还在里头。
徐暮川倒是大方,朝她轻轻颔首,脚步微顿:“他呢?”
米初妍指了指宁呈森的家门,轻声:“在里头。”
她想,徐暮川大概是有认出她来,毕竟,珠宝店相遇的那次,太惊悚,想不记住恐怕都难。
“还好吗?”他边走边问。
他的腿长,步子迈的大,米初妍跟在他身边就如同跟在宁呈森身边一样,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会儿已是深夜,他着急忙慌的赶过来,问这样的话,米初妍即便再呆,也知道他是在问宁呈森的状况,于是点点头:“还好,伤口刚处理完,就是人累些。”
没几会,两人进了屋,宁呈森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见徐暮川,皱眉:“不是说了没事吗?还跑来做什么?你自己一大堆事都够忙活的。”
“看你一趟影响不了我什么事。”徐暮川淡冷的回。
宁呈森嗤笑:“不怕叶婧和连素敏跟踪你?”
提起这两个名字,徐暮川的脸色不太好,宁呈森深知他的烦,也不再这个事上继续添堵。
米初妍站在门口,进退不是。
其实,她觉得,徐暮川过来,理应上杯茶水,还有宁呈森也是,大约是久未饮水,唇皮干燥。
她也不是不愿去做这样的事,可这个地方,她自己也是第一次来,跟宁呈森不算私交朋友,更不是男女朋友,进他的厨房,给人端茶倒水,感觉特别的怪异。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任务已经完成,还是回去才妥当,刚想开口,却见沙发上的两人都直起身子,宁呈森朝她看过来,吩咐:“帮我倒两杯水来书房。”
好吧,主人直接发话,倒是没有不答应的理,何况,她现在不敢做任何忤逆他的事,她还希望,他能够收回成命,将她重新带在身边。
看着他们进了其中一个房门,米初妍这才寻着厨房门过去。厨房很宽敞,所有的锅炉灶具应有尽有,可是,却没有找到宁呈森口中所谓的可食用水。
米初妍打开冰箱,想翻找看看有没有矿泉水,结果,偌大的冰箱,竟是空空如也……
无奈,她只好拿了煮水壶去接自来水,而后插电。等待水开的空隙,她也道不出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翻遍他家的橱柜,想找些可用的食材,给他弄点吃的。
米初妍没有去细想,只当这番行为归结于,对他的讨好。
食材实在是有限,米初妍拱着身子翻了个遍,也只找到大米的踪影,没法,眼下能做的,只有熬粥。
不过,这时间,他这番身体状况,喝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利于消化,又能补充体力。
洗锅淘米,等她把粥炖上,水早已煮开,从消毒碗柜中寻了两个陶瓷杯,倒上水,又觉得太烫,从龙头接了水来冷却,捯饬了十几分钟,才端着两杯水去书房。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里面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回去一趟看看。”
是徐暮川的声音,没头没尾,米初妍听不出所以然来,直觉他口中的回去,应该是让宁呈森回他原来的地方。
宁呈森的英籍华裔,这点,很多人都知道。这么猜测,大概的意思,是让宁呈森回他家里看看吗?难道说,他今天的事,跟他家里有关?
以米初妍的见识和理解,她也只能把事往这个方向推测。可如果是这样,父亲又跟他们什么关系?
简直是,越理越乱了……
缓了好几秒,才听到宁呈森的接话:“过两天倒是有个学术交流会在那边举行,只是,去了又如何?”
之后,米初妍没再往下听,用手肘敲门,而后进去。
若不是想知道今晚的宁呈森跟父亲之间有什么秘密,她是不会没道德的在门外偷听,只是,听来听去,她也听不出个结果,索性作罢。
好不容易弄来的水,徐暮川却没喝,在她进门的下一秒,他起身离开,末了,还交代她:“麻烦照顾一下。”
徐暮川这样的人说麻烦她,她一下子不知怎么答话,闷声几秒后,点头。
前后半个小时,偌大的公寓,又只剩下他们独处。
之前在客厅还好,现在站在宁呈森的书房,空间小了些,夜更深了些,灯光也更昏暗了些,整个一私人密地,米初妍瞬间局促的不知如何摆放手脚。
“那什么……厨房里我熬了粥,您要是饿过会儿就能喝,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事,明天我再来。”米初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宁呈森坐在书桌后不知在干什么,闻言,倏地抬头:“你也知道夜深了啊?自己找个房间住下吧,现在回去不安全。”
“我……这……不太好吧?”米初妍为难。
她也知道,夜那么深,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安全系数确实没什么保障。可要她住在他家,她怎么能睡得着?
并不是担心他会有什么不正当的行为,而是,孤男寡女这样处着,她思想上翻不过篇。
他抬了抬受伤的手:“你现在走,出点事我怎么跟你爸交代?难道要我开车送你?或者我陪你打车,然后又再打车回来?”他扫了扫眸,低声:“我现在没那精力。”
米初妍哑声。
她当然知道他没那精力,也没想过要他送,可是……
好吧,也没什么可是了。眼下,除了住下来,她没有更好的选择。早知道是这样,刚刚还不如直接开口,麻烦徐暮川捎带一程,都怪自己反应太慢,听着徐暮川拜托她照顾他,就忘了自己也是个要回去的人。
无奈叹气,她嘟囔:“我爸妈要是知道我在个男人家里过夜,不知该怎么念!”
宁呈森向来耳尖,听见这声嘀咕,像是看猪似的看她:“你爸都敢把你叫过来了,还怕你在我家过夜?至于你妈,我相信,知道你口中的那个男人是我,她不会有意见的!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点,连你爸都一清二楚!”
被他这么一分析,米初妍也觉得,当真是被自己蠢哭了……
老爸既然敢一个电话火急火燎的把她叫到这里来,定然就不会有过多的想法,对于宁呈森,大约他是完全信任的,所以才会没有顾忌。
至于老妈,看她对宁呈森的态度,她几乎不用往下想了……
看他说的头头是道,条理分明的,还真不像是刚刚表现出来的那般要死不活的疲累样,米初妍微微不解:“你不是累吗?怎么还不休息?”
一直在那,不知翻什么找什么,她看着都觉得累。
宁呈森再次看猪:“你不是说有熬粥吗?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等着。”
听他这么说,米初妍才恍然明白,为何他会如此疲累不堪。一天没有进食,带伤,满身的脏泥巴,看起来就像是经历过不可告人的事儿。
倚着门框,米初妍忽略他看白痴似的眼神,细声:“行,那你等会,我去看看多久有得吃。”
心里不免几句腹诽,她这一来,他倒是吃吃喝喝都惦记上了,吩咐人做事之前,也不想想,自家空荡荡的厨房,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找不到。
可是这些话,她现在断然是不敢在他面前说的,有求于人,必须得有好态度,好服务。
米初妍独自在厨房呆到粥好才出来,许是锅好的缘故,只是白粥,盛出来也是香喷喷的,从调料瓶里拨了些许食盐撒进去,无疑,味道会更好些。
宁呈森大概是真的饿坏了,足足喝了两碗,面上透着满足。
收拾碗筷的时候,米初妍忽然想起:“今天我在手术室撞见何宴爵了。”
本欲起身的宁呈森,顿了动作,拧眉看她:“说什么了?”
米初妍摇头:“古古怪怪的,提了会廖静伊,问廖静伊是不是喜欢你,还问她漂不漂亮,脾气好不好。他不会又喜新厌旧,把目标转到廖静伊身上了吧?”
“廖静伊?”宁呈森有些不明。
米初妍无语:“就是前阵子给你写信的那个局长千金!你常喊她二十八床的那个!”
看吧,堂堂的医学大博士,大学问家,大教授宁呈森,也有他的不足,记忆力实在太差!
他哦了声,长长的拖尾音,像是恍然记起。
而后思虑,几秒后,回她:“不管他想做什么,你别掺和就是,问什么你也不要答。”
“我能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吗?”米初妍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已是越来越压抑不住了。如果可以,她想问的问题,绝对不止这一个!
“你觉得我会让你问吗?”
“不会。”
“洗洗睡吧。”无意再谈,宁呈森起身,脚跟拖开餐椅,直向他的卧房。
没几会,他又出来,手里拿着件白色衬衫,隔着老远丢过来:“这里没有合适你的睡衣,这是新的,你凑合着换。”
他似乎很习惯这样丢衣服,上次在济山医大的实验室给她白大褂时也是这样,直接丢过来,并且还能准确无误的罩住她的头。
米初妍有些气闷的将衬衫从头上扒下来,赶在他卧房紧闭之前问声:“主任,您还要我吗?刚刚您都没回……您若是不带我,我会去找我爸的,让他跟您说,您推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