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初妍有向唐心梅追问过,米安博是到哪里公干,可唐心梅说她也不知道,甚至在埋怨米安博对她的过度保密。
她不确定宁呈森的行踪是不是和父亲有关,但如此的巧合,让人没有办法不想到一起去。
没有他的吆来喝去,没有他的习题轰炸,米初妍闲了许多,按照往常,她定然是会偷着乐,可这会儿,她却是越发的浑身不得劲。
闲暇的时间多了,她便跑去手术室,能跟的手术她都跟,不能跟的,她就跟着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做术前准备撄。
她会跟着器械护士熟悉手术流程,而后牢记于心,也特别去央着器械护士带她熟悉神外的各种手术器械。
宁呈森说的,手感很重要!
很多时候,手术需要的是争分夺秒,眼睛盯着刀口时,你就需要双手来辨识器械。
米初妍有个不算太好的优点,那便是犯过错误的地方,她甚少会让自己犯第二次,所以,熟悉那些器械,从名称到用途再到形状弧度方向,她每一处都问的仔细,摸的细微偿。
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她都是在手术室中度过,也是因此,让她撞上心外的何宴爵。
当时她在水槽前做消毒清洗,而何宴爵,则是刚完成一台手术,从相邻的手术室里出来,看到她,眉眼带笑:“老师不在,学生还那么忙?”
米初妍只是微笑,并没有回话。多少是因为宁呈森之前的警告,让她这会儿撞见何宴爵,不自觉的多了层防备,只是,何宴爵似乎并不懂她的戒备,或者说,他懂,却视而不见。
“你们科室VIP二十八床的廖静伊,喜欢宁呈森?”何宴爵站过来,漫不经心的开口。
米初妍抬首,笑的无害:“没想到,何医生也这么喜欢八卦。”
“她漂亮吗?脾气好不好?”何宴爵继续询问。
“何医生想追她吗?”米初妍半开玩笑道,而后又惋惜:“可是她上周已经出院了,不过,半年内她都会定期来医院复查,开药。如果何医生有兴趣,我不介意帮你留意着,哪天她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如果何宴爵真的有兴趣,她还真乐意助他一把,假若成功,也算是为宁呈森解脱,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再担心每回廖静伊来复查,她都要被宁呈森拉出去应付。
然而,何宴爵却只是挑眉,爽朗笑开,之后,再没下文。
那天,是宁呈森无故消失的第三天,手术行程表三天都没有他的名字,可见,这之于他来说,是既定的安排。
而她也终于感觉到,何宴爵这个人似乎真的有些古怪,可真要她说出个理所然来,又毫无头绪。
之后两天是周末,米安博不在家,米初妍计划着,周六下午早点回去陪唐心梅。然而,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周五晚上,她竟然接到父亲的电话。
当时她刚从病房出来,看见父亲的来电,多少有些意外,这样的时间段,还是多日未归家的情况下。
狐疑着按下接听键,一句‘爸’都还没喊出来,就听到父亲熟悉的嗓音在电话中慎重交代,让她从医院拿些碘伏纱布那些外伤包扎用的东西,最好就有外伤的缝合工具,到南都奥园的二期3栋8楼。
米初妍当即懵了:“您受伤了?怎么不直接来医院?”
按理说,米安博虽隶属于重案组,但他是刑侦技术部门的人,算后勤人员,一般来说,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但谁也不敢保证,像他们那样终日出入各种命案现场的人,不会有碰到潜在危险的时候。
所以,米初妍在听到父亲的这么几个交代后,些微紧张。
“不是我,我受伤了还能给你打电话吗?先别问了,赶紧把东西带过来,对了,别让人知道你去了哪儿。”难得的,米安博跟女儿讲电话没有了往日的耐心,开口闭口间,都是催促。
米安博这么几声催促,即便米初妍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却也不敢耽搁。转身跑回科室,拿起自己的背包到治疗室,呼啦啦的往里边装了好些该装的东西。
当晚的值班医生是李易哲,米初妍跟他说了两句,交代自己家里有些急事必须赶回去。李易哲不像潘闵宇那些人,话不多,人又实诚,根本没有多问一句,让她放心走,说病房有他看着出不来事。
南都奥园她是知道的,应该说,只要是穗城人,没人会不知道南都奥园的所在地。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区中心,被各种写字楼大型商场包围着的城中绿荫,交通极度方便,逛街极度方便,当然,消费也极度不能让人承受。
米初妍自己家不在这块片区,她也不认为父亲手下的那些组员可以在这样的地方购置房产,可如果不是与父亲相关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这般火急火燎的给她打电话?
思忖间,出租车在目的地停下,米初妍匆匆付了车租,冲进3栋电梯。她拿着手机想给父亲打电话,问他到底是在8楼几号房,可出了电梯她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土豪的一层一户结构。
直接按门铃,开门的自然是米安博,很自然的,米初妍将父亲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定他确实无碍后,她才喘气问:“爸,到底谁受伤了?来医院包扎不是更好吗?”
父亲示意她噤声,把她拉进门,而后指了指里端,米初妍顺势望过去,下一秒,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只见宁呈森仰靠在沙发上,不知是真的睡着亦或只是闭目假寐,唇微白,身上的衣服脏乱一片,像是从泥浆中滚过,又干涸了印记那般。
往日的优雅全无,往日的高高在上全无,此刻有的,只是无力,疲倦,以及,左手小臂同样干涸的斑斑血迹!
在医院工作的人,本不应该惧血,可当米初妍看到如此的他时,不免怵目惊心。上一次与他面对面,他骂她骂的凶神恶煞,气不带喘,这才三天不见,就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个来回似的。
落差感实在太大,以致她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了?”米初妍结舌。
她当下的反应,感觉宁呈森是不是被人追杀了,再不然,是在某个凶案现场,被犯罪分子攻击了?
然而,没有人主动给她解答。
米初妍跟着米安博的步伐走到里处,只见他伸手去拍宁呈森的肩,或许是真的体力太过透支,米安博连拍了好几下,他才幽幽睁开眸。
“呈森,你的伤口让妍妍帮忙处理一下,我那边还有事,没法久呆,只能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米安博的眼皮底下,愈全是劳累过度的淤青,跟宁呈森说话的时候,还不住的伸手搓自己的眉,试图让自己保持些精神。
听到米安博的话,宁呈森微微转眸,昔日利眸没有了它的穿透力,有的只是平静,深幽,还有极淡极淡的抵触:“米叔,不该叫她来的。”
米安博手一挥:“别的人我能相信吗?”
也不知道宁呈森是不是认同米安博的话,当即,他没再说话。反是米安博,拉过米初妍交代:“妍妍,你仔细点儿拾掇,爸得走了。”
“爸……你又去哪儿?”
这样的状态,米初妍没法不担心父亲的安全,挡住他的步伐,一副非得问个清楚的倔劲儿。
米安博无奈,只得解释:“回组里处理些事情,你不要多想。对了,别跟你妈说这些事,免得她跟着瞎操心。”
之后,米安博步履匆匆的出了门,室内只剩宁呈森和米初妍,大眼瞪小眼。
约莫半分钟,宁呈森起身,拖着长腿朝里屋过去。
“你干嘛去!”米初妍嚷了声,情急之下,倒没注意面前的男人是自己老师的身份,口气上,大不敬。
宁呈森回过头,莫名看她,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的米初妍,只得软声接话:“你伤口,得赶紧清理,太脏了,感染了怎么办?”
他就势低头,查看了下受伤的小臂,轻轻颔首,说话的嗓音,沉冷无边:“我先去洗洗。”
没有了往日雄姿气魄的宁呈森,让米初妍看了,非常的不适应,他的伤口固然骇人,可她总觉得,比起他自己的伤,好似他全身仿若被抽走了骨头般的疲劲,才是更让他难受的问题所在。
她很怀疑,这样的宁呈森,到底有没有力气来给自己清洗换衣,些微顾虑的问:“你……行吗?”
“不行能怎么办?你来?”他丢了个白眼。
米初妍当下闭嘴,好吧,当她没问!受伤后的宁呈森,唯一好的就是,不会吼人了。
“那你留点神,别在浴室呆太久,费力气,洗好了叫我。”米初妍朝着他的背影不停喊话。
或许女人就是这样,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年龄段,总是在内心深处潜藏着母性的光辉,自己朝夕相对,无所不能的男人,忽然间变得如此虚弱,她看了只觉得于心不忍,而后,控制不住各种叮咛。
然,回答她的,却只是房门紧闭的轻微响动声。
这样高档小区的住宅,是米初妍从未接触过的。她家其实也在市区,楼盘同样很现代,是穗城许许多多的普通老百姓以及外来务工人员都向往的那种楼盘,可比起南都奥园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此刻的她毫无欣赏的心思,只匆匆瞥眼环顾了下这座公寓,就从肩上的背包中掏出她从医院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在茶几上,等待一会儿的清创。
沙发另一端,宁呈森刚刚呆过的地方,有着不少灰土的痕迹,米初妍顺手抽了纸巾去抹,却是没多大效果。这沙发坐着舒适,感觉出来是个高档货,她也不敢用力蹭,怕蹭糊了更麻烦。
陌生的空间,陌生的摆设,如果不是空气中有着她熟悉的淡淡薄荷香,她估计坐都坐不住,又哪里敢随意去动他的东西。
心里不停在打鼓。她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宁呈森这样的男人,不应该去过多关注,不应该去过多探究,可他一次次有意无意曝露在她面前的秘密,让她已然不能淡定。
尤其,当事情和自己的家里人有关,她更是压抑不住好奇和关切。可是她也知道,想要从宁呈森口中问出什么,可能性是零。
胡思乱想的当口,身后有人影在靠近。
米初妍倏然起身,关注他的情况,一身宽松适中的家居服,短袖,倒是充分曝露了他左手臂的伤口,挺长的,足有三公分,有些血肉模糊,但有过清洗,倒是没之前瘆人。
只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俊朗的眉目,从她刚刚进屋看到他那刻开始,就没舒展开过。
出于本能,她探手过去,想看他如此疲累是不是身体有其他的不适,奈何,身高的差距,被他轻易偏头躲开。
米初妍只得看着他往沙发过去,看着他坐下,看着他一一扫过她摆放在茶几上的物品。
她跟着过去,想执他的手,他没给,哑着嗓音:“我自己来。”
米初妍郁闷极了,看着他自己给自己消毒,自己给自己清创,之后,将废弃物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再度往后仰靠。
大约是累到不想再动,他任由伤口敞开着,往外渗血。
“主任,你这伤口大,一直往外冒血呢,得缝合才能快速恢复。”米初妍良心的建议,手伤成这样,还怎么给患者做手术?
宁呈森未语。
“你自个给自个缝也不是个事。要不,我给你缝吧,我护理病人也有好长时间了,这点小事情你还是可以放心交给我的。不过我刚刚来的急,没法拿麻醉,既然不去医院,那就忍忍疼,怎么样?”
宁呈森眉心紧蹙。
“幸好伤口不是太深,不然还得打破伤风。你这是怎么弄伤的?像是刀口……”
“米初妍你烦不烦?不要一直叽叽喳喳的,吵的我头疼!”他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嗓音哑沉,眉间蹙成结。
“那……你到底缝不缝?”米初妍略显无辜。
要不是他一直抗拒她的接近,一直不吭一声,说不定,她现在都已经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了!
其实,若要换成是其他人,伤口这般大,米初妍摁也给摁着缝了,可就因为是宁呈森,她不敢擅自做他的主。
虽然大多时候,他骂她斥她的理由都是对的,可被这样火爆的斥骂多了,米初妍不可能不畏惧。
他不答话,米初妍就不敢随意下手,是过了好几秒,才几不可闻的听他嗯了声。米初妍觉得,若不是自己刚好坐在他边上,定然是听不清这句回应的。
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得到了他的应允,米初妍也没敢再耽搁,麻利的拿起缝合针线,她带的是1号针,外伤缝合中用的极为普遍的一种。
熟能生巧这样的话,放在米初妍身上是再正确不过的。实习这么多时日,她别的技能还没能学通透,但是护理这一块,却已是驾轻就熟,加上她做事轻手轻脚的,倒是赢得许多住院病人的肯定。
对待宁呈森,米初妍更不敢懈怠,微垂着头,眼皮都不敢眨的往他小臂上穿过一针一线,将略略外翻的皮肉重新粘合,针脚齐整。
米初妍没有资格开处方,没有处方便拿不了麻药,做不来局麻,每一次针脚下去,那都是极疼的,宁呈森没有任何异样,倒是米初妍,紧张的手心滚热。
针过一半的时候,她感觉到注视的目光,略微抬首,不期然与他眸光相触,只见他眸色微闪,带着几分隐忍。
“疼吗?”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做的不好。
他却是敛眸,淡声:“还好,可以忍受。”
“疼的话你出个声,我尽量小心点儿。”她轻轻掀唇,没到话落,又再度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