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程楚天走后,宁嗣音独自漫步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她手上还攥着分别的时候楚天送的巧克力。看着巧克力外皮的金色光泽,她想起和楚天的初遇。现在想来,正如楚天所说,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想要亲近,那时候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俩的相识,是血浓于水的亲切使然,而不是她所想的有心的阴谋。
巧克力入口即化,甜意在嘴里蔓延,却没达到心底里。
回想起来,这一路她一直在质疑他。从知道他的职业开始,她潜意识里觉得他会做一些侵犯人*的事情,重逢以后,她觉得他做事公私不分,滥用职权。
她说他对她目的不纯,她又何尝做到信任?
而这些,他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解释。
她对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程子颐。他看起来冷冽狠戾,她便认为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的职业擦着法律擦边球,她便认为他道德底线低于她......
而原来,他丝毫不欠她的。他曾告诉过她,是他先喜欢上她,她只当是甜言蜜语未曾深究。他太深沉,以至于这些事情,她选择性的忽略掉了,以为自己是先爱上的一方,注定要吃亏,以这样的心态对待两人之间的感情变化,所以刚开始就将自己置于劣势的一方,对方做什么,都觉得那是因为不够爱自己。
从知道楚天母亲的事情以后,她就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是程子颐,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要调查之人的女儿,她会怎么做?也许会转身离开,以防到最后剪不断理还乱。但是程子颐,选择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已经花费了巨大的勇气?
如果当时被质问是不是别有目的的人是她,她要如何回答?
是欺瞒还是坦诚告知初衷?
加上前辈家庭悲惨经历的影响。她觉得她处理得未必比程子颐好。
她如今只觉得,她一点怪罪他的立场都没有。而她还是站在这个立场上那么久了,从他强势归来,她就一直将自己居于受害者的位置,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甩甩头,走到沿街公园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按下了程子颐的号码。
热恋的那段时间,她曾经问过他六个零的事情。
他当时开玩笑说,为了吸引她的主意,她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如今想来也许这玩笑话就是事实,毕竟在那之后她也没有看到他用过六个零的号码。
在心里想着事的时候,她仍旧能够熟练地按下他的号码,也不知是如何的熟稔才能如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拨通按键。
机械的女声传来的时候,宁嗣音感觉到了心慌。
关机。
顺手翻着两人的通话记录,最近通话显示,都是来电,她没有拨出去过。也就意味着,这一段时间里,都是他给她打电话,她一个都没有拨过去过。
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形容。
庆幸电话没有接通,否则按照她现在藏满了事的心理状态,一定紧张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但是又害怕没有接通,如之前的情况一样,她又一次找不到他......
宁嗣音发现,这两种情况之间,她还是更畏惧后者,想到此心头就一抽,呼吸节奏都慢下半拍。
抬头看看夜色下奔流的车海,她忽然站起来往路边跑。很快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去昭华晨曦公寓。”
下了车她连找零的钱都没拿,飞也似的跑到门口,门卫大爷许久不见她了,她担心自己已经不住这会被拦下,赶忙解释,“大爷,我有急事找程子颐,让我进去吧我拿身份证登记行不行?”
门禁森严她也不知道刷脸管不管用。
大爷疑惑地看着她,“小音你是802业主啊,进门怎么还要登记?”说着就给她开了大门。
她见门开了,就要往里冲,闻言顿住了,“802?”
她听他提起过,房子过户到她名下,并且已经装修好,她以为是指801,她当时在气头上,还冷言冷语讽刺了他。
“对啊,前阵子装修的时候工人来来往往的,程总还特意交代了放行,所以我记得的。”
宁嗣音拔腿就往电梯间跑。
按下801门铃的时候她气喘吁吁的。从未觉得一分一秒有这么漫长。以往更漫长的时间她都等过,此时却完全等不及,一只手保持狂摁的频率。
时间过去,她的手指都酸疼了,还是没有人过来开门。
颓然地放下手,她靠在门上,拨打他的手机,还是关机。
他仿佛,再一次,在她世界里消失了。
对面就是房门紧闭的802,门还是原来她熟悉的门,但是锁却换成了电子锁,电石火花间,忽然想到什么,她走上前,将拇指伸到了指纹感应区,语音提示指纹信息错误,她有些失望,正要退开,又换了右手试了一下。
“滴——”的一声,锁边的绿色指示灯闪了一下。
宁嗣音往下按门把,咔嗒一声,门应声打开了。她缓缓地推开门。习惯性伸手打开了灯。
粉白色的空间。装修风格与801截然不同。
进门的玄关被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鞋柜,上头水晶珠帘,作为隔断。在灯光照射下,闪着点点亮光,看着很柔和,并不刺眼。
奶白色的布艺沙发,让空间看起来纯白无暇,干净舒服,电视墙与801的风格差不太多,颜色上更简单一些,窗帘是纱质的,层层叠叠,看起来很清新,却不俗气。
最令人惊讶的是,一整片玻璃墙,可以看到801的客厅和餐厅。
801和802之间的隔断墙,被拆了,用钢化玻璃代替了原先的墙面。玻璃墙同样装有窗帘,看着比阳台的窗帘还要更厚实一些。此时窗帘大开着,她可以看到窗帘是单面的,只有她这边有,801那面没有。
玻璃墙的最右边,有一扇推拉式的门,竟也有电子锁,她将拇指摁上去,门就自动往左边滑开,只要她踏过去,就进入801的地界了。
她没有踏过去,只是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客厅。
那边没有开灯,只有这边的光线照过去的微弱光线。欧式家具在黑暗中仍然显得华贵大气,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遥控器和茶具,整个空间像是售楼部的样板间,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烟火气。
他不在家,而且看起来这里刚刚被整理过,干干净净。他最常用的掌本也没有放在他惯放的位置。
她转身,看了自己的房间,衣橱里都是她的衣服,从睡衣到运动服,再到日常着装,一应具全;梳妆台上有她习惯用的护肤品,一整套,都还未开封;洗手间里浣洗用品也无一缺漏。
顺手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有她喜欢喝的红枣酸奶、芦荟酸奶、养乐多,应季水果,蔬菜,肉类......
这里什么都有,只缺一个她。
她仔细算着日期,她上次在他家里看电影的时候,也就是上周的事,玻璃墙还没有出现。这边看起来一切都很新,但是已经没有什么装修的气味,不像是近日才弄好,想来只有这面墙,是近日才凿开的。
她拿了一盒芦荟酸奶,到沙发上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机。操作系统和他那边一样,她很快就找到熟悉的影片,看了许多遍,她还是想重温一下。
茶几上放着灯控遥控器,她琢磨了一会儿,关了灯。
电视墙一个样,电视也一样大,她手里拿着同样的酸奶,一切都是一样的啊,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在她身后,把玩她的头发。
那一天是因为他,她没有专心把电影看完,今天没有人闹她了,她怎么的还是一句台词都没听进去?
光线明灭之间,眼前却都是他的身影,电视里圆润的英文,也没进入她的耳朵,耳边回响的,都是他温和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慌,我不着急,你更不用着急,你只管在前面跑,我追着就是了,你走,我也走,你停,我便停,保持一米车距,让你看得见我,又可以甩脸子走人,直到你觉得,你可以倒车了,这样好不好?”
她重新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然后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被念叨的程子颐,在飞往斯塔万格的飞机上。对于即将见到董岚青,镇静如他,心绪还是有些波动。他的身边,坐着沉默了一路的宁仲文。
即将着陆的广播声音传来,宁仲文看了一眼明显比他镇静的后辈,后者冲他点点头,他垂下头,长途飞行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而这却不是他此时难受的原因。
飞机平稳落地,程子颐第一时间打开手机,然后扔到裤袋里,帮宁仲文拿行李。消息不停震动的声音让他愣了一下,一边往舱门走一边拿出手机,滑开查看。
好几条未接电话的短信,他直接略过了,因为他看到了备注名为“唯一”的来电提醒,还有来自这个号码的短信。
几乎是立即点开。
短信内容让镇定的男人险些被舱门绊倒。他脚步顿了一下,就停在舱门前,长久地盯着手机。
经济舱的人在后面排着队,但是空姐却不敢催促他。还是宁仲文撞了撞他的胳膊,他才回神,回头居然冲着宁仲文笑了笑。然后才抬脚往前走。
这一笑让宁仲文毛骨悚然,也让等候在门前的空姐失了神。
程子颐心情很好,从下了飞机到上了商务车,他一直嘴角含笑,令来接人的eva都觉得有些诡异。
一上车他就拿出手机,又是失神。
手机页面上是宁嗣音发来的短信。
“程子颐,我现在想要倒车了,你怎么不追了,我要倒多远,才可以撞到你?”
忽然他眼色一变,点开了手机上的某自创软件,闪动的红点显示的位置让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打开电视机摄像头系统,将画面放大,他咒骂了一声,“*!”,吓得司机心口一咯噔,身边的宁仲文也惊讶的看着他。
画面上显示,某人正在802的沙发上,睡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