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白色的狼人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视线,阿普拉还是有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正想问问路撒刚才怎么提到了自己,却被这位朋友扯了一把:“快走!”
他们刚才的行为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两名年轻兽人很快就跑出了被包围的范围,阿普拉跟在路撒身后,目光还时不时留恋地落到背后的建筑上,直到部落安置区附近的一个取水点,路撒才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就像是要补回刚才没喘上的呼吸。
阿普拉帮他拍了拍脊背,神情期期艾艾。
“呃,路撒,你还好吗……刚才,刚才那个是——?”
“没什么。”路撒直起腰,“你不是想到那里去看看?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比这更多,更令你惊奇的东西了。”
“为什么?”阿普拉问。
“因为……”路撒用手抹过自己的脸,斜眼看着他,“我和你,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学生。”
“谁……?”阿普拉茫然
路撒终于笑了起来,“你以为……还有谁呢?”
在那座建筑内部,正如它的建设者们当初所预想的,那些部落首领和他们的上层贵族对自己所见的一切都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们只停留在底层,几乎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上去看一看。基尔靠在栏杆边一直看着他们徘徊,最终挑出了一队狼人下去引导。然后没有将一点不乐意表现出来地,他带领着这些外族兽人将所有楼层都走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没有停止过的惊叹和赞美并没有让这名沉着的狼人有多少动容——又没哪样活是他们撒谢尔人干的,这些头领人物跟撒希尔坎拉尔的两名族长一样,为这座建筑真正的用途感到不可思议,然而更让他们惊诧的是这名撒谢尔的千夫长之后传达的:从今天开始,他们将自己部落要参与慕撒大会各项竞技的具体人员报知撒谢尔之后,就可以带领这些勇士入住第五层以下的任何房间!
他们一下子喧哗了起来。
身为各部落的首领人物,他们真正失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虽然这件事并不是斯卡·梦魇所宣布的,那名狂妄的狼人对他们真是毫不客气,但他既然连多一刻的敷衍都不肯给他们,就更不可能让他们的部下来开这样的玩笑。在又一次为撒谢尔的豪奢所感叹的同时,这些首领也立即就开始了紧张的盘算。而在次序上,依照这头灰狼公布的规则,选择权依旧优先给予给予那些更早一步来到撒谢尔的部落,他们这时候才大概有些明白,他们抵达撒谢尔时,这名狼人千夫长为何要等候在岸边,让他们有那么一个莫名的过程。
被第一个邀请的胡狼族族长既战战兢兢,又欣喜不已地走上前去,在他报上了自己能派出的勇士的数量之后,这名灰色的狼人千夫长抬起头来问道:“就这些?”
“是的。”杜拉族长小心地说。
“数量刚好合适。”那名千夫长说,他身旁的狼人打开了放在桌面的一个木匣,里面是成串黄澄澄的手指长短形状奇特的铜片,“这是钥匙。你们可以拥有三个房间,可以并排,也可以分开,向阳,背阳,左边,右边,你们想选择什么位置的?”
杜拉族长没想过他们还有这样具体的选择,在犹豫的时候,他儿子在背后说:“在太阳升起的方向吧?我们都在一起。”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那位千夫长为他们挑出了三把钥匙,叫过背后的另一名狼人,让他把他们带上去。
杜拉族长离开的时候,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了其他部落的人火辣辣的视线。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最初基于畏惧的决定,居然能给带来这些让人预想不到的待遇,撒谢尔的魔狼看起来目中无人,却并没有忽视他们这些表现出了诚意的部落,当然,他的部下态度也比他好多了。
领路的狼人带着他们登上了第四层,在那些除了主道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走廊里转了相当一段时间,连其他拿到钥匙的部落都上来了三四个之后,他们才终于凭借摆放在角落的不同植物和门上颜色各异的图案,找到了和手上钥匙对得上的房间。带路的狼人狠狠骂了两声,给他们示范了上锁和开锁的方式,指示了取水和排泄的地方——这个他们倒是在之前就参观过了,留下一旦发现他们有意破坏就立即逐出的警告之后离开了。
杜拉和他的儿子一同踏进了三间房间中间的那间,里面的格局与他们在地面宿居的木屋有一些不同,进门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可以放置物品的高大木架和柜子,经过之后,能够看到靠墙相对放置的床铺总共有六张,草垫和苇席依旧俱全,对一般兽人来说,相比地面,不用睡上下床的空间显得宽裕了,对杜拉族长来说却少了很多个人空间,直到他们推开墙上的另一扇们,另一个宽敞的,只有两张床铺的房间呈现在他们面前。
他的儿子欢叫一声,在房间里兴奋地转了两圈,然后走到房中光线最明亮的地方,就在床铺背后,放着两张椅子和一张小桌,用麻绳和整整齐齐的木片组成的帘子挡住了背后的事物,他的儿子弯腰将帘子从地上托了起来,杜拉族长刚想去告诫他不够小心的动作,却在半途停下了脚步。
整块的落地窗外,大地在他们脚下展开。
杜拉族长慢慢走了过去,他原本还为阿普拉那个孩子感到遗憾,现在看来,他至少不会错过他最期待的事了。
热热闹闹的房间分配一直持续到中午,各部落报给基尔的人数当然比他们带来的要少得多,即使最高层被空了下来,三四层的房间在分配结束之后仍有空余,对那些同样前来参赛的俘虏兽人的安置也夹在其中。虽然他们看起来不怎么干净强壮,而且是由人类和狼人共同带来的,在听到对于他们的安排之后,就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但在众多兽人之中,他们也不显得多么突出。
虎视眈眈的撒谢尔人守在各楼层的主要走廊上,盯着任何一个可能不守规矩的家伙,这个时候,门锁和插销存在的意义就被凸显了出来,不只是出于好奇地,那些兽人开始研究和熟悉它们的用法。
这些事务的安排相当考验人的耐性,基尔能将具体工作分配到合适的属□上,但除此之外他还要应付那些首领的各种要求,想要更换位置,想再塞人,想要将自己的坐骑也带上来……基尔全都拒绝了,但他还要进行最后的统计,确定他们都能够老实待下来。虽然基尔认为自己确实比族长和伯斯更合适干这个,但他还是渐渐有点儿装不下去了,幸好在他绷不住之前,这些家伙总算基本安顿了下来。
然后他终于想起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适应了人类的三餐制后,他的肠胃似乎就遗忘了过去俭朴的生活,他还在考虑那边食堂有没有人记得给他剩下点什么,却看到了楼梯下方的水池对面,莫纳百夫长正朝他猛烈地挥着手。
这哪里像一个百夫长应该有的样子。幸好他没有再跳两脚,不然那跟山林中那些长毛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基尔板着脸走过去,莫纳已经转身走了回去,在那片全是桌椅的区域中坐了下来,那儿还坐了一些正在吃东西的撒谢尔骑士,不过与莫纳同桌的是一个人类,这次施工队的副队长曼德。基尔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桌上两碗……不对,应该是两盆米饭和土豆烧肉,他有点意外,这并不是平日的标准伙食,更像施工队的补贴,但他也没有客气,坐下去将土豆烧肉都浇在饭上,连剩余的汤汁也拌尽,才抓起勺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还在?”
曼德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吃饭,一边说:“我们还有一点小工作。差不多过一会开始。”
“小工作?”莫纳问。
曼德用下巴指向大厅的某个角落,“他们住在这儿,总不能再让他们跑一大段路去大帐食堂。所以这里要増建一个厨房。”
“把那些炉子和锅灶都搬过来不就好了?”莫纳说,“地面是‘砖”的,‘玻璃’和钢铁也不会着火。”
基尔一手吃饭,一手空出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曼德笑道:“是啊,这样好像也行。但对我们来说,这样不行。”
莫纳把脑袋歪向一旁,“好吧,我明白了。”
总之,这些人类就是这么不嫌麻烦,总是任性。
三个人简单聊了一些话题,然后莫纳问:“那么,你也会参加慕撒大会吗?”
“当然。”曼德说。
“要比什么?”莫纳问。
“射箭。”曼德说。
“你很厉害?”莫纳问。
“呵呵。”曼德矜持一笑。
虽然他的表达方式比较含蓄,对面的狼人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莫纳慢慢地说:“你——可真有信心啊。”
曼德又是呵呵一笑,“我们都有。”
“真不巧,”基尔说,“我们也有。”
三个人的目光交汇,几乎能听见铿锵的交击之声。
与主体建筑相比,加装一个厨房确实只是一个小工作,施工队带着材料过来,花了大半个下午就将这个视觉上同样是开放式的公共厨房完成了,只是与之前的工作相比,他们这次干活就没那么清净了。那些在大楼里四处走动的兽人极其迅速地聚拢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其中最受关注的毫无疑问是他们的队长。在兽人们的眼中,他那张脸也是非常有辨识力的,而那张极度漂亮的面孔与他拥有的力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他随手拿起一块需要双人合力才能抬起的玻璃时,旁边响起了一阵惊叹声。
范天澜的动作顿了顿。
曼德微妙地觉得这位冷静的队长也许有可能这么抓着玻璃削过去的时候,范天澜面无表情地将它□□了框架之中。
他们十分利落而迅速地收拾了剩下的材料,工具也收纳完毕,总算脱离了这种煎熬。一些人准备到第五层为他们预留的房间休息,曼德和范天澜一起总结检讨了今天的工作,然后曼德问:“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范天澜默默将写着工作计划表的笔记本递给他。
“我是说个人的。”曼德一边接过来一边说。
“有。”范天澜说。
曼德抬头看着他,有点意外。
范天澜一边走进浴室一边解开上衣,露出底下宽厚的脊背和肌理分明的胸腹,将衬衫放到一旁的挂架上,接着是长裤,他走到蓄满的浴缸旁,抄起水勺,将一勺清水兜头浇下。绑发的皮绳刚刚解开,那些粗硬的黑发立时向四边散开,范天澜抓着其中一束看了看,伸手抓过一旁的肥皂,有些粗暴地擦了上去。
当着装完毕的他来到第一层时,曼德和另外几个性格活泼的队员已经和那些狼人拼成了两桌,正在打牌的他们发现走过来的范天澜之后,那几名队员立即站了起来,曼德手上还拿着牌,上下打量着他。
虽然现在也勉勉强强算是看惯了这位总队长的长相,也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但曼德觉得,他总觉得现在的他有点……像在闪光一样,让人不能直视?
“我要去接人。”范天澜说。
曼德点了点头,“好的,这里就由我……”他突然停了下来。
老实说,虽然无论能力还是人品都极其可靠,但这位总队长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密切的朋友,所以他要去,而且会去迎接的,就只有——
他碰地一声把牌拍到桌面,“我也去!”
淡淡的蒸汽弥散在丘陵温柔的阴影之中,夕阳的橙光落在远处的轨道上,列车缓缓停稳,拿着简单行李的乘客谈笑着从车上走了下来。范天澜不需要询问任何人,就径直走向了其中一节,其他人跟随在后。
首先跳下来的是一个银灰短发的青年,他一手扶着车门,微微扬眉和范天澜对视了片刻,突然表情一变,笑眯眯地走过去,一手搭在曼德的肩膀上,凑头和神色无奈的对方说起话来。第二个下车的是冰狼修摩尔,回头看了一眼,他给前方的黑发青年让开了位置。
云深将眼镜收回口袋,微笑着看向他走来的俊美青年,刚想和对方说话,范天澜就伸出了手,托住他的肋下,将他举起来抱了下去。
“……”落地的云深拍了拍他的臂膀。
“这样是不是太无礼了?”墨拉维亚在后面走了下来。
范天澜没有看他一眼。
银发的龙族于是感到了小小,小小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