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没有问薛晓去做了什么,薛晓也没有提起,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他接到了那个电话。
彼时,他刚兴冲冲地尝了口迦罗煲好的汤,手机响时他随意夹在耳边,端着那锅汤就往餐桌走去,听到电话那头说的消息时,他整个人的手似是失重般突然无力——
哐!
一声清脆的瓷裂声扩开,迦罗还举着个锅铲就跑了出来,刚要开口调侃时就愣在那里。
地板上都是砂煲的碎片,滚烫的汤水溅了满地,薛晓的鞋子上都被烫湿,可他浑然不觉,手机掉落在地上,就躺在那一地的汤水中央。
“小、小跟班?”迦罗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然而薛晓跟没听到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迦罗连取笑的心情都没了。
“出什么事了?”
薛晓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事……”他垂了垂眸,“只是有点疼。”
迦罗没再说什么,将手中的锅铲放下,进屋拿了医药箱出来。头一次,薛晓听到他用着从未有过的柔和轻声说道:“来。”
他半蹲下来,拿出剪刀直接将拖鞋两边小心齐整地剪下,然后将脚面洁净了,才仔细地给他涂上药。
不知是否因为从未见过薛晓这样的一面,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好像突然胶着在这异常的沉默中。
半晌,迦罗才听到他似是呢喃地声音轻轻响起:“老狐狸,我难受。”
迦罗的手一顿,头也没抬:“嗯,那我轻点。”
其实他的动作真的很轻很柔了,只是薛晓此时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
眼泪突兀地滚落而下,砸在迦罗的手背上,他涂药的手颤了颤,随即像是没看到般,边涂边道:“上帝创造了人类,为了考验他的孩子们,他同时也赋予了他们各种不好的情绪,所以世间有人成为天使,有人成为魔鬼。”
“你又不是教徒。”
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沙,没了以往的欢脱轻快,迦罗道:“所以我一难受就会去打人……你听说过那种地方吧?”他虽是问着却没等薛晓回答又继续说道:“就是那种以提供被打的服务,只要花钱就能打个痛快,不管你有什么不痛快的,狠狠打一场人就痛快了。”
薛晓吸吸鼻子,假装不舒服咳了几声,才将眼泪眨掉。
迦罗递了双拖鞋给他,这才将药箱收拾好,等他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薛晓已经坐下,显然情绪已经缓和了些。
谁也没有再说话,刚才的事情似乎不过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插曲。
迦罗没有嘲笑薛晓的眼泪,薛晓也没有提起,然而到了晚上的时候,两人隔着中间一床楚河汉界的被子,他听到薛晓忽然说:“其实那时候我真的很孺慕他。”
迦罗微侧过头,就着窗外泻入的月光看到薛晓把自己整个人都蜷在他的被子里,背对着他。
声音闷闷的,很低,低到几不可闻的程度,只是夜实在是太静了。
“他和我说他是我爷爷,我以为他会给我一个家,只是……”——只是他却从没管过他,甚至在他被那些人欺负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出现在那样一个地方,被一群对他的到来将瓜分薛家家产的人虎视眈眈着,明面上没有什么,私底下各种排挤虐待。
……
迦罗没有吭声,他知道,薛晓需要的不是任何人如何劝慰,他或许要的不过是找个人听他说话而已,好歹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想,他就听他啰嗦一回吧,谁让他爱乌及乌呢。
……
薛晓絮絮着说了许久,最后大约是说累了,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迦罗却反而睡不着了,他侧头看着一被之隔的人,不知为何,忽然轻轻地,长叹了口气。
夜色清冷,只余一室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