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冉甩开跟踪她的人,抄近道用最短的时间到达了云阁。在出示玉佩后,便随店小二来到了位于顶楼的唯一一间雅间。雅间外,则是宽阔、一览无余的走廊。——显然,这样设计,分明就是为了防范有不轨者意图靠近雅间窃听秘密。而没有了掩护的建筑,那自然就难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雅间了。再者,若想隐匿在房顶而不被觉察,那可就不是等闲之辈能做到的了。
看得出,至少在云杰能防备的地方,他显然已是极尽细微地防备着了。
小二领着高冉来到雅间门前后便自己退下了。高冉目送他走远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屋里并无一人,但茶几上却有一壶才刚泡好的热茶,袅袅热气从壶嘴里影绰着升腾出来。
静立着绵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后,高冉便一派悠然自得地走到桌旁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嗯?”
起初闻着香气,高冉就已有怀疑,而待她尝过一口后,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云杰果然掌握了她不少的情报,竟连她喜欢什么口味的茶汤,他都知道。不管是茶叶的品种,还是茶汤的浓淡、温度,他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恰好是她所喜欢的,而非是大众口中的所谓“最佳”。
“出来吧。能把茶泡得这么刚好——刚好很合我的心意,你这时间算得也还真是分毫不差哪。莫非,先前在我走到离云阁仅一条街时突然闻见的那股在我进云阁前始终不曾走远的气味,就是你特地派来‘迎接’我的人?是他告诉了你我到了,你才算好了时间给我备好了热茶等我上来?”
但雅间内仍无半点动静。
高冉蹙了下眉,有些不满地起身径直走到内间唯一的一张卧榻前,也不脱靴,直接踩上榻,走到靠墙的那一边,半点不犹豫地用力敲了敲那面乍看之下全无破绽的墙壁,不耐烦地警告道:“我数三下,你要再不出来,我以后就再不见你了!”
谁想,高冉此言一出,她还没开始数数呢,石墙的另一边立刻就有了动静,而后没一会儿,紧挨着卧榻的一旁摆放着的屏风的后边便发出了一阵响动,云杰就从屏风后的那扇石门里走了出来,绕过屏风走到了此刻还倚靠着墙站在榻上双手抱臂地等候着他出现的高冉的面前。
“你怎知我在那儿?”云杰倒也不介意高冉竟穿着鞋就踩上了他的卧榻,只是无比好奇于她究竟是如何能如此清楚他当时的确切所在的?他很肯定:高冉定不是猜测那面墙可能就是密室的入口,而是十分肯定那面墙的另一边就是他当时的确切所在。她敲墙,就是为了对他本人说话,而非试探。
“因为我闻见你的气味了。虽然在这屋顶上还有一个人的气味,但在这屋里的,除了我,就只有一个人的气味。且,这个人的气味还和这整间屋子里所有器物上残留的气味最重的那个人的气味是一样的。如此,不用想也知道,此刻还留在屋里的那个人,必定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了。——那不是你,还能是谁?
“不过,也算你识趣。你若再晚点出来,那我可就直接动粗了。”
说了,高冉便别有深意地敲了敲身后的那面墙,继续说道:“我才懒得找什么密室入口呢。反正知道你就站在这面墙的后面,那我直接毁了这面墙不就行了?——找人嘛,也不是只有一种方法的……虽然我的方法可能会比较粗鲁,但肯定是最高效的。而至于可能会造成的损失……嗯,那也只能说是你自己活该了。”
言下之意,高冉根本就没打算为她的破坏负责——如果她真那么做了的话。
“嗯——”云杰听了,不禁点了点头,瞪大双眼,故意装出一副好似受到惊吓的模样,而后就十分正经地朝高冉行了一礼,附和她道:“在下错了,还请小姐千万要高抬贵手啊。”
“呵,”高冉却冷笑道,“看来几年不见,你倒是把胆子练肥了?竟然还敢当面挑衅我?你就不怕我一时兴起,直接就毒死你?”
“呵呵,”云杰却不以为然地浅笑道:“既然你肯来,就说明我对你还有用。既如此,你又怎舍得现在就毒死我啊?”
“既然你知道我为何而来,那你又为何特地躲在密室里不肯出来见我?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只是想重新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是否还能依然如故?”说这话时,云杰已收起了先前玩笑的嘴脸,变得严肃起来。
但高冉听了,却反而释然地笑了,“好啊,原本我还担心自己太绝情了,会伤到你……既然你也怕被牵累,那我也就不必再对你有任何负罪感了。那,不知四皇子如今又想如何定义我们的关系?我洗耳恭听。”
说话间,高冉看向云杰的眼神里不觉闪现出些许期待。
“你在期待什么?”
“嗯?”高冉眨巴了下眼睛,立刻就否认道,“没有啊!”
但随即,她又改口道:“呃……也,不是真的没有……若真有期待,那也是在期待惊喜。既然你这么通情达理,那你定不会令我失望的,对吗?”
高冉再次眨巴了两下眼睛,讨好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嗯。放心,我不会悔婚的。”
高冉一听,立刻就冷下脸来。云杰此时那人畜无害的笑脸,她却是怎么看都觉得他很欠揍。敢情他先前根本就是在耍她?!
“既然你不打算悔婚,那为何先前还要故意说什么需要重新考虑与我的关系?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耍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高冉刻意把“代价”俩字咬得重重的,好似恨不得直接就啃下云杰的骨头放在嘴里当着他的面嚼碎。
云杰不禁打了个激灵,他总算知道高冉这回可是认真的了。
“你先别气,我们有话好好说。我不玩笑了,我们这就谈正事。”云杰立刻识趣地主动求和道。
说着,他便先一步转身走去了外间的茶几旁坐下。
高冉后脚跟上,就近挨着他坐下了。
“说吧,这么急着见我,究竟有何要事?”
“父皇他时日不多了……”
却没想,云杰这样的开场白倒确实是高冉所未曾料想到的。不过,她也并不意外:毕竟,人命在天,纵使是像她这般精通医理之人,也至多只能是尽力确保万一一定要死之时,至少能尽量让自己死得轻松些,但终究也是无力决定自己除去自杀之外的其他死亡方式的确切死期。
“咳。”高冉轻咳了下,努力组织语言,想尽量说得委婉些。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果然还是简单直接点好。
于是,她就真的直截了当地向云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虽然我也曾想过,待云皇去世后,云氏必定大乱。以云臻如今的威望,还远不足以统率你们云氏族内的所有分支——尤其是那几个最有实权的旁支的王爷们,如今的云臻,根本就统领不了他们。但我却确实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说到这儿,高冉刻意抬眼紧紧注视着云杰此时的眼神变化,问他道:“想必此事目前还少有人知吧?那你告诉我这事,究竟是想请我帮你救治云皇,好拖延些时日呢?还是你早已另有打算?”
云杰略有惆怅地回道:“父皇的身子我清楚,纵使你医术再高也是徒劳,纵使能再拖延几日,但那与只剩一日又有何分别?”
“这么严重?我还以为若不救治,至多还能活个几月的。若是那样,那我若能帮他再续命至至少一年的话,很多事也还真说不定了……但若是果真如你所言的只剩不过一日的寿命,那救与不救倒确实是没多大差别了。
“不过,既然如此,那你约我前来就定是另有打算了?可,我也才刚回来啊,所以,你定不会从一开始就算到我定会这么巧的在这一时候回来。所以,你的计划里也定不会从一开始就算上我了。既如此,那你这么火急火燎地约我前来,究竟有何意图?”
云杰却突然起身,无比郑重的向高冉拱手施了一礼,请求道:“请你帮我。”
“帮你?”
云杰耐心地解释道:“我虽不知你何时才会回来,但我却知,在摆脱‘高二小姐’这一身份之前,你迟早还是会回来的。更何况,你爹还在高家呢,你不可能会对他置之不理。”
“呵,你查得还真够仔细的。”自进屋喝过那口茶后,高冉对于——云杰掌握的关于她的情报近乎是事无巨细的——这一点,已然不再意外,只是还是难免有些不爽地想要讥讽他一下。
但她只是略微表示了些许不满的这一反应,却让云杰领会了她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了解她的可能程度了。
既如此,云杰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他的想法:“我知道,你是无所谓谁最终坐拥了云祥的江山的;但我不同,我是四皇子,无论我是否有意要争夺江山,我都有责任阻止江山落入旁人之手——更何况是外姓之人?”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无意江山,你也必须扶持云臻坐稳皇位?且,你的‘必须’,与其说是你所谓的‘责任’,倒不如说是你自己认为你有这份责任,你想要这样做?对吗?”
但不待云杰回话,高冉却是不在意地瞟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别处,接着说道:“云杰,既然你把所有你能查到的关于我的一切都基本了如指掌了,那你就该知道,在我看来,你的请求和傅文轩的请求,没有分别。我不会因为你们双方中谁的势力更强,就选择帮谁;我只会因为看到了你们中的谁更能助我达成我的目的,才会选择帮谁。——势力大,不见得就一定能帮到我;而势力小,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束缚、妨碍到我。更何况,你们双方目前还很难说谁就一定占了绝对上风呢……”
“你这是何意?”
“呵,没什么意思,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听不懂,就当废话忘了吧。”高冉却故意打趣道。但随后,她又干脆趁机向云杰主动提议道:“不过,既然你有此意,那我也不妨先看在与你的婚约的份上,先给你个可能能拉拢我的机会……”
高冉刻意提到的“婚约”,这的确如她所料地立刻就挑动了云杰的敏感神经。她知道,云杰必定会受限于他所处的这个大环境的思想局限而决不会如她一般的完全就不在意什么“婚姻大事”对自己人生的所谓“影响力”及“意义”,而会天真地以为——“她再怎么无视权势,也决不会无视自己的婚姻大事,无视自己的终身幸福。”——而轻易的就一厢情愿地以为:高冉定不会轻易选择与他为敌的——只因,他们尚有婚约,而她也并未主动提出解除婚约。